關注生命倫理 正視社會歪風

參與明光社 = 唐吉訶德與風車搏鬥 = 出盡全力推大石?

關啟文    |   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助理教授‧明光社董事
31/05/2002

我離開香港七年到英國念神學和哲學,於九三年底回港,在基督徒學生福音團契(FES)中事奉,在一半偶然、一半抵受不住內心催迫的情況下,成為了明光社的前身──「基督徒關注色情文化聯委會」( 簡稱「關色文」,友人都戲稱這是我的弟弟)的召集人,這樣就開始了我作為「超級道德主義者」、「道德恐怖分子」和「道德法西斯主義者」的生涯!
 
我在九四年暑假為FES辦了一個神學課程,裡面強調信仰需要回應時代課題,學員分為兩組,一組關心人權,另一組關心香港性文化。適值當時色情漫畫大行其道,劉定堅的自由人集團首先看到市場需要,推出《情侶特刊》等漫畫,只售十元,與《天下》、《龍虎門》擺放在一起,內容更包括裸照、色情故事等。對青少年來說,這些刊物既便宜、「精采」,又容易購買,於是短期內便成為他們深愛的「精神食糧」。其他出版人有見及此,也群起效尤,紛紛推出《姑爺仔》、《鹹鬼故》等色情漫畫充斥市場。當時不少團體亦發出了批判的聲音,惟有教會依然不動聲色,就如隱形的城、斗底的燈。
 
在準備和教授這課程的過程,我和一些學員漸漸認識到色情泛濫的嚴重性,在探討課程的跟進行動時,有人建議在社會層面作一些回應。我自己也面對著很大的工作壓力,但我幾經掙扎也抵受不住內心的呼喚,決定採取行動,聯絡有心人發起反色情運動,批判色情文化,表達信仰群體的關注,及製造抗衡色情文化的社會壓力。這樣「基督徒關注色情文化聯委會」就成立了。在推廣過程中我遇到很多冷漠的反應,但也得到不少叫人鼓舞的支持,例如當時一些FES幹事就很落力參與,如馮燦文、黃燕芬、陳華恩、趙穎懿和梁錦華等,FES總幹事翁偉業則一直在精神上無限量支持。此外,今天明光社的董事林海盛牧師、黃世輝傳道、區偉昌傳道和梁林天慧女士(和她的代表張文樂)也是當年「關色文」的中堅分子。更令我欣慰的是一些年青人的積極參與:雷翠芝、駱穎佳、翟耀棠、張國棟、陳家麗、周佩芬、李永健、黃偉華、何偉業等(他們不少是那個神學課程的學員),沒有他/她們的投身和熱誠,「關色文」根本就不能運作。當然不可不提一些教會的支持,她們提供大量義工和金錢,宣道會北角堂的忠心和持續的參與就令我相當感動,旺角浸信會和道顯堂的支持也有很大幫助。
 
就是這隊「雜牌軍」在九四年底到九七年中不斷地關注色情文化的問題,在那幾年間發起個兩次反色情運動,第一次在九四年二月到四月,透過研討會、特刊、調查、集會、登報聲明等方法,喚起市民對色情泛濫的關注,及把矛頭直指色情漫晝,例如我們就曾親自到「自由人」的辦公室讀抗議信,當年林海盛牧師一馬當先的氣勢和勇猛我還歷歷在目呢。我們的聲音雖然微弱,但我相信我們的努力有助維持社會對色情文化的批判性,激發了不同團體的關注,及對色情販子產生一定壓力。後來「自由人」因著種種因素在經營上遇到困難,很多色情漫晝也相繼停刊。
 
第二次反色情運動是在九七年初,那時因著蘋果日報產生了惡性競爭,報章的色情副刊變本加厲,我們就針對這問題,同樣用了類似的方法施加壓力,特別是我們作了一個規模不少的調查,研究色情副刊對近一千個中學生的影響,結果也相當驚人,例如經常看色情副刊的中學男生,有近一半說若能不被拘捕,他們會強姦女性!我們的活動和調查在傳媒也產生了一些討論,例如我和吳敏倫之間就在報章有一場筆戰。在這次反色情運動完畢後,我們一些有心人坐下來探討長遠的方向,感到需要一個正式的機構長期關注香港的色情文化和社會倫理問題,因為當時「關色文」的工作主要是靠一群義工和FES辦公室去支撐,始終不是長遠之策。明光社就是這樣誕生了。
 
由早期至今,我都感到這項事工很蒙上帝祝福,回想當天「關色文」的日子,一群年青人(這包括當時的我!)只有一個夢、一份信念和執著,並沒有甚麼社會運動的經驗和大的期望,但恩賜能互相配搭,再加上教會和機構的支援,竟對社會產生一定影響。再回顧明光社這五年的發展,它實在於很短的時間有甚大的發展,由明光社成立到今,我一直擔任董事,我們經歷過明光社只有一兩位同工的時期,那時很多工作都要董事親力親為。現在明光社已有10位同工,有自己的辦公室,關注的範圍也更廣泛,而在社會也有一種聲音,在幾件重要社會事件上,都能發揮火車頭或凝聚核心的作用。雖然大勢仍不許樂觀,但以「關色文」和明光社的單薄人手和緊拙經濟,能發揮如此功用,已是難能可貴。
 
這幾年在明光社的參與令我面對很大壓力,第一就是時間與精力的嚴重不足。這幾年大學對老師的要求不斷提高,加上自己是新老師,前幾年要用很多時間準備多個新課程的內容和教材,再加上香港的大學講師要面對publish or perish的嚴峻抉擇… 這種壓力其他人不一定明白,每個人都會對我說:「你一定沒問題的了。」我漸漸也不多作解釋了。每次看到一些同事能專心一志於在國際期刊出版論文,我都很羨慕,為何我不可像他那樣?為何還要兼顧明光社的工作和其他事奉,去主領講座、參與論壇?為何花時間在報紙的筆戰?要知道那些活動和文章在評核時頂多可算作社會服務中無關痛癢的一項,根本對我的學術紀綠毫無裨益,但我為了備戰,可用了不少時間和心力去搜集資料和閱讀。這幾年來,我要不斷應付備課、教學、改學生習作、與學生交談、作學術研究、在我家舉行讀書小組、在外面領會、筆戰、教會講道等性質不同的工作,不單是忙碌的問題,而是在太多種類的事工中跳躍,實在叫我心力交瘁。有些時我也想退出明光社(或告假一年半載),然而每次我總是開不了口,就是這樣堅持下去,可能就是因為一份使命感和上帝的召命吧。
 
第二種壓力源自與社會中「敵對」力量的正面衝突和「埋身肉搏」。其實筆戰的形式已與我性格不太相符,我較喜歡與別人和平共處,與人針鋒相對並非我最愛的討論模式。我也發覺你若太溫和,論壇的編輯自然會為你設計更激進的形象,例如他們多次為我的文章加較「戰鬥格」的標題。此外,我在筆戰時感受到對手不單意見不同,對我更有一份敵意,所以他會恣意罵你、嘲笑你和扣你帽子。這都使我心理承受不少壓力,被人罵、被人曲解和stereotype始終不大好受。我也不甘心,有些人一生就是專注某個課題,而且一早在大學「上岸」,所以時間多,有文必可回應。我卻時間緊拙和要關心很多不同事工,所以未必能不斷回應下去,對手卻因此自詡天下無敵!我心中實在不服氣。
 
在與社會大勢(如性解放)抗衡的時候,第二種感覺就是無奈和「無癮」。在這幾年,我不斷留心香港的發展,及嘗試回應,但常感受到性解放的力量來勢洶洶,而自己似乎在孤軍作戰,好像打一場注定要輸的仗!李錦洪就曾把明光社的工作比喻為唐吉訶德與風車的殊死戰。我也不時慨嘆:為何這麼多基督徒知識分子中,只有很少人肯參與和回應呢?令我印象最深刻就是兩次上立法會為反性傾向歧視法給意見的經驗(分別在2000年12月和2001年8月),那種一面倒的情況實在使我感到壓力很大,很不開心。
 
在我反省和面對自己內心掙扎的過程,有一個禱文對我幫助很大:
 
Lord, for my own maturing, to make me more like Christ, You’ve allowed me to participate in His sufferings. I’m awed. I’m honored to be in such company. That’s a Big Deal.
But, Lord, I choose to belittle my feelings. They’re not a big deal. Keep me from retaliation, real or imagined; keep me from filling my thoughts with self-pity and fresh self-wounding and all over-occupation with myself.
        Lord, keep my heart and life concerned for others.
        Lord, give me true compassion for my oppressors.
        And, Lord, I entrust myself totally to You. Into Your good hands I commit my spirit. Amen.
 
當我學習完全放低那份自憐、自怨自艾、對別人的不滿的感覺,專心仰望主時,心情就開始平復下來。經過這幾年的磨練,我的心志更堅定(雖然仍有動搖的時候),無論情況可不可以改變,有多少同路人,我都會繼續參與。只是要行完上帝要我走的路程,見證了祂的恩典與真理就好了!其他又何必介懷呢?上帝也藉著詩篇23篇提醒我不要心存不忿之念,上帝已把豐富的筵席擺在我面前,讓我分享祂那份純全的喜樂,我又何必讓其他人破壞這份心境呢?最近在網上收到一個「推石頭」的故事(以下已簡化了):
 
一天,主將某人帶到一塊大石頭前, 要他每日用盡力氣去推那塊石頭。 那人就照著主的話去做, 但經過多日,石頭分毫未動!於是那人開始氣餒。
 
主說:「我告訴你, 用盡你的力量去推那塊石頭, 你也做了。但是, 我從未說過, 我期待你能移動那石頭,你的任務就只是去推那石頭,看看你自己, 你的臂膊強壯了,你的背脊挺直; 你的手變得厚實; 你的腿也長得更強壯。藉著推那大石頭, 你成長了許多, 你的能力也超過以前。」
 
明光社這幾年就在「推石頭」,可能在可見的將來也是如此,雖然我參與其中也會感到辛苦和氣餒,但我仍然無悔。在明光社我碰到一班很有熱誠的董事,他們都是大忙人,但仍然出錢出力,從不計較,也沒有甚麼鬥爭。我也遇到一些很有幹勁和異象的同工,他們有不同的恩賜,有些思想口才都了得,有些很願意學習、主動看書和找資料,有些勝在有創意和靈活,有些則忠心地默默耕耘… 難得的是他們有同一的事奉心志。這些都叫我欣慰。我也不相信這石頭是完全推不動的,主耶穌吩咐我們作地上的鹽,發揮防腐的作用,可能明光社好像對大局沒有甚麼影響,但我相信若缺少了明光社和多個友好團體近年的努力,香港的社會風氣只會敗壞得更快,不少性解放人士不是都「投訴」香港在亞洲是相當保守的城市嗎?耶穌也強調:「鹽若失了味,怎能叫它再鹹呢?」要知道當日沒豉油、魚露、味精、雞精和XO醬等另類調味料,所以主是在指出鹽是不可取代的,我也感到明光社今天的社會角色是難以取代的,若我們也不關心文化和道德價值的問題,我看不到還有誰會挺身而出。所以無論推不推得動,這塊大石明光社還是要盡力推的,我也打算繼續參與,就當作減肥運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