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ordinary life we hardly realize that we receive a great deal more than we give, and that it is only with gratitude that life becomes rich.”
~ Dietrich Bonhoeffer
很多人都知道失敗是成功的母親,卻不一定知道一切美德的父母親是誰?古羅馬著名政治家及哲學家Marcus Tullius Cicero提過:「感恩不僅是最大的美德,也是一切美德的起源。」(Gratitude is not only the greatest of virtues, but the parent of all others.)一切的美德源於感恩,是誇大其詞?還是感恩真的有如此大的力量?
隨著20世紀後期正向心理學(positive psychology)興起,人們認識到感恩的價值。傳統的心理學著重處理病理和功能障礙,修補生命中的破口,以及改善人們的弱點或不足,正向心理學則強調善用人們的性格強項及德行、建立人生中美好的東西,使人們茁壯成長和豐盛。換句話說,正向心理學不必去「斤斤計較」過往的的傷害,重要的是活在當下、放眼未來,尋找幸福及快樂的秘訣。正是如此,這種心理學向度為人類帶來許多關乎幸福和快樂的重大發現,[1] 感恩——便是其中一條打開幸福及快樂之門的鑰匙。[2]
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對於內外的刺激有不同的心理反應及行為表現。早在1929年,心理學家William McDougall提到感恩混合了欽佩、尊敬、嫉妒、怨恨、尷尬、妒忌的情感,在他眼中感恩之情結合了柔情(tender emotion)和負面的自我感覺(negative self-feeling)。當別人幫助自己,心存感激,向受助者表達感謝,這是一種「柔情」,至於「負面的自我感覺」,則是指到受助者意識到幫助者的力量,看到他們能夠做一些自己無法做到的事情時,他們會因而對自我產生了一些負面感受。McDougall亦認為一個驕傲的人難以因著經歷到「負面的自我感覺」而感恩。[3] 或許有人會在無能為力的時候,會對別人的幫助生出「負面的自我感覺」,但或許有更多人,為到所獲得的快樂而希望其他人也能夠感受到快樂。這就如心理學家Edwin Westermarck所言,感恩源自道德情感,更準確地說,它是一種報答式的善意情感(retributive kindly emotion),希望讓他人感到快樂,以回報自己所獲得的快樂。[4]
姑勿論受助者的致謝來自「負面的自我感覺」,還是出於「報答式的善意情感」,感恩的確加強人與人之間的連繫。有研究發現,那些持續寫下感恩日記的人,他們會比較樂於助人,也容易與他人親近及連結。研究亦顯示,感恩不單對社會帶來好處,對自己也會帶來好處,感激之情能對抗消極狀態,特別是抑鬱情緒,它也能成為對付壓力的一種韌性或復原力,因為感恩思維培養人們享受正面的生活經驗和處境,人們從而能獲得最大可能的滿足。另外,當人們習慣了美好的事物,會不自覺對之產生「免疫力」,感恩卻讓人不會輕易忽視生命中的美事,也不會隨意把它們視之為理所當然,[5] 因為感恩可以放大一個人生活中的美好事物,就如放大鏡放大所聚焦的文字一樣。總的來說,感恩不僅會放大有助於個人幸福的外在善意,還會放大一個人內心的善意,所以心懷感恩的人不單有能力增強自己的幸福感,亦會對他人更為友善,是一種有利於社會的表現。[6]
感恩既然是一項美德,也是其他美德的來源,兼且力量強大,感恩確實值得大家關注和學習的事情,讓它成為社會推崇的文化,其實不單只社會,如果感恩的行為在教會可以形成一種風氣,相信教會的氛圍會不再一樣,信徒的幸福感亦會有所提升。況且,神亦很在意祂的子民是否懂得感恩,耶穌曾醫治十個麻瘋病人後,當中只有一個撒馬利亞人「回來大聲頌讚神,在耶穌腳前把臉伏在地上感謝他。」(路十七15-16《新譯本》)耶穌看見這人不禁問:「潔淨了的不是有十個人嗎?那九個在哪裡?除了這外族人,再沒有一個回來頌讚神嗎?」 (路十七17《新譯本》)。
受助者本來就應該向幫助者表達感激之情,神是一切美善的源頭,人們更應向祂常存感謝之心。從舊約開始,神的子民已經學習感恩的功課,他們不單在口頭上說「謝謝」,行動上還要依循正規的儀式,請祭司為他們獻上平安祭,以此向神表達感謝之恩:「人若是為感恩獻祭,就要用調油的無酵餅和抹了油的無酵薄餅,以及用油調和了細麵做的餅,與感恩祭一同獻上。他要把他的供物,連同有酵的餅,跟那為感恩而獻的平安祭,一起獻上。他要從各物中,取出一個餅作為舉祭,獻給耶和華,歸給那潑平安祭牲之血的祭司。『為感恩而獻的平安祭的肉,只能在獻祭那日吃,一點也不可留到早晨。』」(利七12-15《新譯本》)。
除了獻祭,另一種向神表達感恩之情便是歌頌讚美祂。詩篇中有大量感恩的詩句,大衛曾述說自己感謝神的理由:「我的心哪!你要稱頌耶和華;在我裡面的一切,都要稱頌他的聖名。我的心哪!你要稱頌耶和華;不可忘記他的一切恩惠。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醫治你的一切疾病;他救贖你的性命脫離死亡,以慈愛和憐憫作你的冠冕;他以福樂使你的心願滿足,以致你好像鷹一般恢復青春的活力……」(詩一零三1-5《新譯本》)。神的子民除了為到個人的理由而感謝神,也會為到神在不公義的世界中彰顯祂公義的作為而感謝讚美神:「你們要讚美耶和華。我的心哪!要讚美耶和華,我還活著的時候,我要讚美耶和華;我還在世上的時候,我要歌頌我的神……他為受欺壓的人伸冤,賜食物給飢餓的人,耶和華使被囚的得自由。耶和華開了瞎子的眼睛,耶和華扶起被壓迫的人,耶和華喜愛義人。耶和華保護寄居的,扶持孤兒寡婦,卻使惡人的行動挫敗。」(詩一四六1-2、7-9)
到了新約,信徒雖然毋須再依循既定的儀式獻上平安祭,卻仍要「用詩章、聖詩、靈歌,懷著感恩的心歌頌神。」(西三16下《新譯本》;另見弗五19)不單如此,信徒也被「邀請」要「凡事要奉我們主耶穌基督的名,常常感謝父神」(弗五20《新譯本》),「凡事」意指「為到所有的事」,對大多數信徒來說,在順境中感謝神比較容易,在逆境中卻未必能表達謝意,在他們眼中,「凡事謝恩」會否是一種不現實的要求?一項不可能的任務?一條違反人性的命令?答案當然不是,上文已經提到,感恩讓人放大身邊美好的事物,幫助人對抗消極及抑鬱等情緒,反而是愈感恩、愈幸福,愈有能力面對不理想的狀況。更何況凡事感恩不但可以讓人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看見神的作為,也可以幫助人在任何境況之下,相信神是美善及掌管一切的神,加強人對神的信任,建立起更真實及更親密的人神關係。[7]
逆境背後往往藏著神的心意,需要當事人自己反思察看,每一個人面對的逆境及領受都不一樣,但相同之處在於逆境背後常懷著神對人的心意,神不會無緣無故讓人受苦,即使敬虔如約伯也曾經遇到逆境,而他的逆境讓他親眼看見神(伯四十二5)。又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Aleksandr Solzhenitsyn,當他在前蘇聯勞改營被釋放之後,竟然說出:「神保佑你——監獄。」因為他察覺到在進到勞改營以前,他擁有過剩的權力,而那時他是一個殺人犯和壓迫者。經歷過被囚於監獄,他發現善與惡的界線不是存在於國家、階級、政黨,而是貫穿每一個人的心,Solzhenitsyn意識到,他既可以成為殘忍的獄警,也可以成為囚犯。他感謝神利用監獄向他揭示了人心的真相,並且令他的心改變了。[8]
Solzhenitsyn入獄之初,未必馬下就有上述的體會,在他的生命升華後,才較容易看見監獄對他的意義。其實,遭遇如此大患難仍能向神發出感恩而不抱怨,已經非常不容易,讓人欽佩。
至於那些習慣單純地信靠神,在逆境中每每能夠感謝主的信徒,就更能展示出凡事謝恩原來是可能的任務,他們呈現的生命也教人感動,就如《密室》一書中的人物Betsie ten Boom,與妹妹被關進集中營,她們居住的地方充滿跳蚤,當然,她最初沒有為到房間有跳蚤而感恩,但她為到仍可與妹妹在一起,以及聖經沒有被沒收而感恩,直到有一天,她無意中得知,她和她的妹妹沒有受到太多監管,原來是跳蚤救了她們,因為警衛並不想進入有跳蚤的營房,她才打從心底裡為到跳蚤而感恩。[9]
「把握時機,因為這時代邪惡。因此,不要作糊塗人,要明白甚麼是主的旨意。」(弗五16-17《新譯本》)神的旨意不一定全都是高深莫測,或需要花上漫長的時間才能讓人明白,「凡事謝恩」是其中一個明明白白、簡單直接的神旨意(弗五20;帖前五18),這不是一個違反人性的旨意,反而是幫助人在逆境中仍能看見美善,幫助人變得更幸福快樂。
[1] “What makes Positive Psychology so different from Traditional Psychology?” Four Streams Coaching, April 5, 2022, https://www.fourstreamscoaching.com/what-makes-positive-psychology-so-different-from-traditional-psychology; Jo Nash, “The 5 Founding Fathers and A History of Positive Psychology,” Positive Psychology, February 12, 2015, https://positivepsychology.com/founding-fathers/; 北山堂基金、香港城市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正向教育研究院:〈尋找幸福快樂之門,認識正向心理學〉,Positive Education Hong Kong,2017,網站:https://www.positiveeducation.org.hk/files/pamphlets/11/1_Introduction-of-Positive-Psychology.pdf。
[2] Robert A. Emmons and Michael E. McCullough, eds., The Psychology of Gratitud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6.
[3] Emmons and McCullough, eds., The Psychology of Gratitude, 8.
[4] 同上。
[5] Michael Eid and Randy J. Larsen, eds., The Science of Subjective Well-Being (New York, The Guilford Press, 2008), 479-480.
[6] Philip C. Watkins, Gratitude and the Good Life: Toward a Psychology of Appreciation (Washington: Springer, 2014), 8.
[7] 參Jessica Hooten Wilson, “Gratitude as a Virtue, ” A Journal of the McGrath Institute for Church Life, July 27, 2020, https://churchlifejournal.nd.edu/articles/gratitude-as-a-virtue/.
[8] 同上。
[9] 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