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生命倫理 正視社會歪風

人工智能?人變低(智)能…?

── 生命倫理錦囊 第28期
陳永浩博士、吳慧華    |   恒生管理學院通識教育系助理教授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 研究員
22/12/2016
專欄:生命倫理錦囊

當我們人人都成為「低頭族」,智能手機本身彷彿比其主人更有智慧、更有記性,要找甚麼都有答案,處事也更有條理。事實上,不論你喜歡與否,人工智慧的應用技術已經應用於我們日常生活裡,就像在智能手機中常使用的「超級助理」應用程式 (Apps),如iPhone的Siri 或是Android 設備上的語音助手,都是人工智能的成功例子。我們或許要問問一個基本問題:機器真的能思考嗎?人工智能會否有一日取代人類思維?

 

關於人類本身可否開發出「另外智慧」的問題,雖然早有討論,但多停留於傳說或只成為科幻小說的題材。但自從於1944年,哈佛大學研製出首部現代電腦(IBM ASCC, Mark I)後,人工智能的可行性便大大增加了。[1] 其中,以著名的電腦發展先驅圖靈(Turning)點出了最重要的問題:「一部機器能夠思考嗎?」他提出了「圖靈測試」作為分辨機器能否思考的最重要原則。[2] 後來在1956年於達特茅斯學院舉行了第一次有關「人工智能開發」的研討會,正式確立了人工智能的研究領域。自這會議之後,人工智能這門學科就在半世紀間建立起來。[3]

 

總括而言,人工智能的簡要定義,就是一個機器或電腦系統具有人類的知識和行為能力,並能繼續學習,以至作出推理及判斷來修正和解決問題。同時間,除了具有記憶及知識能力,它也要有了解人類自然語言的能力。要達到以上目標,人工智能機器就需要具有以下四方面的處理能力範疇:(一)與人及外間事物的聯絡溝通能力;(二)處理事物能力(如符號處理 symbol manipulation;最著名的有LISP人工智慧語言;(三)能累積經驗以更快解決問題(heuristic search);以及(四)完善的邏輯(logic)系統。[4]

 

強與弱人工智能?

 

或許說出來有點恐怖,「弱人工智能」的機器與電腦應用程式,其實早已融入於人類社會中。如在工廠裡替代人類工作的機械人,到手機裡的「幫手程式」都歸入這類。它們並沒有真正的推理和解決問題能力,也不會有自主意識,但卻足以取代人在工廠的位置,也比人記得更多朋友和事情。它們的出現,並不如科幻小說中取代並消滅了人類;相反地,人類卻愈來愈依賴它們。

 

相對地,「強人工智能」則被認為有推理(Reasoning)和解決問題(Problem Solving)的能力,並有知覺能力(Sensible)和自我意識(Self-Conscious),這和科幻小說中的機械人(如在《星空奇遇記》中的機械人Data)差不多了。要實現強人工智能的水平是非常困難的,不過當中仍有取得佳績的時候,如2015至16年轟動全球的「電腦圍旗手擊敗人類」即為一例:Deep Mind 電腦公司開發的人工智能程式AlphaGo,在2015年以 5比0的成績擊敗了三度蟬聯歐洲圍棋冠軍的樊麾。AlphaGo其後更於2016年3月將世界冠軍李世乭也擊敗了。[5]

 

其實由人工智能引發的問題,重點不在於機械人如何超越或取代人類(因這一早已實現了),而是人類在受惠於人工智能的方便時,不知不覺地退化:如記憶,我們的行事都依賴了智能電話/電腦記事,運算也靠電腦。[6]

 

人工智能及智能產品的信仰反思

“Efforts to create thinking machines pose a threat to our very existence.”- Stephen Hawking

努力去創造懂得思維機器我們的生存構成威脅 霍金

 

早前有不少科學研究員推測,進入2030年人工智能會從各方面介入人類的生活:智慧交通信號燈、家用機器人、智慧醫生、機器人老師等。[7] 其實,不必等到2030年,只要你有能力及願意,即使在2016年也可以「帶」一部管家機械人回家。這位「管家」會認知用戶的家庭環境,從而建立一幅家居地圖,識別房間環境和家具位置。你可以設定指令,讓它在你回家前把客廳的冷氣機調至特定溫度。另外,它亦可以錄製語音,在你所需的時間及地點去關愛家人,甚至提醒孩子做作業。它還可以充當護衛員,巡查你指定的房間;還有,它可以一邊巡邏,一邊凈化及加濕空氣等。[8]

 

不過,對於很多人來說,這還不算人工智能。最好這位機械人管家可以與人有交流及傾談,不需要先設下一大堆程式及指令,單用語音已能令它明白主人的心意。可能在不久之後,真的會有這樣的管家機械人出現,因現在的人工智能都朝向可以深層學習、自我改進,以及更擬人化的方向發展。[9]

 

人工智能不斷發展,或許對一般人而言是好事,因為人們大抵只會想到與改善人類生活的好處。然而,當機械人愈來愈聰明,愈來愈與人類相似的時候,這意味著在某些崗位上,它代替人類的機會也愈來愈高。事實上,自從實際自動化以來,很多工作已被聰明的機械取代人手,讓人類喪失了無數的工作機會。[10]

 

除此之外,在軍事發展上人工智能的機械人更是被重視的一個領域。未來的目標是研製出更自動化,甚至有自我意識的機械人,這樣,便可以減少人類的死傷。[11] 驟眼看來,擁有智能的士兵似乎是為了人類的好處而存在,但最終,他們的出現只會造就更多人的死亡。至少,對敵方來說,要抵抗非肉身的士兵,可能需要更多活生生的士兵才能取得勝利。霍金(Stephen Hawking)指出智能機械人比核武更危險。科技企業家伊隆·馬斯克(Elon Musk)亦對此深感憂慮,認為這是對人類存在的最大威脅。蓋茨(Bill Gates)也贊同馬斯克的擔憂,反而不明白其他人為何對過度聰明的人工智能的發展不存憂慮。[12]

 

人工智能或許如基因改造一樣,科研人士原先的動機都是好的,希望解決人類的問題,讓人類有更好的生活。無可否認,每一項科技的誕生的確帶給人類方便,解決了某些問題,大多數人認為科技的發展必然對世界有好處。但隨著人性的墮落,野心家的出現也是必然。若然沒有為這些發展設下界限,將來為人類所帶來的危險將是難以估計及控制的。亞當與夏娃吃禁果(創三4-7) ,以及巴別塔事件(創十一4),闡述了人類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渴望像神一樣擁有智慧,並且狂妄自大。

 

另外,智能產品亦加添人類的壓力與負擔。即使還未被人視為人工智能的智能手機,也已經影響了我們的生活。例如,智能電話的出現便讓不少人喪失了真正放工的時間、記憶力變差、患上「數碼癡呆症」。[13] 至於當一個城市擁有愈多自動化的設備,基層人士就愈難找到工作。失業的確令人無奈,但記憶力衰退卻是人類自找的,因為很多人已經認為自己不再需要緊記那麼多資訊了,只要隨便打開一部手提電話,便能找到所需資料,如:朋友的生日、工作行程等。[14]

 

人與智能產品的關係變得非常密切,即使是信徒,也沒有例外。現今很多信徒一天沒有靈修,也不會感到心癢難當,但卻有不少信徒一天不上網,便憂心愁煩,彷彿天要塌下來一樣。舊約的詩人喜愛神的律例,並以默想神的律法為樂。詩人提到他喜愛神在法度定下的道路,如同喜愛一切財富一樣(詩一一九14);其他詩人又說一個有福的人,便是一個喜愛神的律法,畫夜思想祂律法的人。這樣的人做甚麼事情都會順利(詩一1-3)。基本上,基督信徒難以想像在神的律法中找到快樂,甚至讓人樂在其中。[15] 一來律法絕對不是讓人賞心悅目的東西:另外,新約信徒不再需要遵守舊約。因此,我們不必太重視律法。

 

然而,即使現今信徒不必遵守舊約律法,卻並不代表信徒可以漠視律法中的精神或精粹。耶穌曾說他不是要廢除律法,而是要完成律法(太五17)。律法中最重要的除了愛神,便是要愛人(路十27)。至於具體如何愛人,便是要通過施行公義,以及照顧有需要的人(彌六8;太二十五35-36)。即使我們不必拘泥於舊約律法,但這卻無阻我們多閱讀《聖經》,去體會及明白神的心意。只是今天,我們的時間及空間大多被智能產品霸佔了,留給神的時間及空間又有多少呢?

敬畏耶和華(不是AlphaGo)是智慧的開端,認識至聖者就是聰明。(箴九:10)

對某些人來說,衣服含有不同的意義,包括身份的象徵。下一期,我們一同思想我們如何看待自己的價值。

 


[2] 圖靈測試的設計,是以測試者與被測試目標(通常是一個人及一台機器作比較) 被分隔開的情況下(即測試者不能知道互動的是甚麼),通過裝置(以不能分辨出對方為原則,如鍵盤)向被測試者隨意提問。如果測試者不能確認被測試者的答覆是由人還是由機器回答,那麼這台機器即能「騙過人類」,通過測試。A. M. Turing (1950) Computing Machinery and Intelligence. Mind 49: 433-460

https://www.csee.umbc.edu/courses/471/papers/turing.pdf

[3] John McCarthy, Marvin L. Minsky, Nathaniel Rochester, Claude E. Shannon (1955) A Proposal for the Dartmouth Summer Research Project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ugust 31, 1955 http://www.aaai.org/ojs/index.php/aimagazine/article/viewFile/1904/1802

[5] 人工智慧有多恐怖?聽聽「天才」Demis Hassabis 怎麼說!https://www.inside.com.tw/2016/02/21/the-superhero-of-artificial-intelli...

[6] 沈帥青:〈玩手機易變笨 小心「數碼癡呆症」〉,《香港經濟日報》,2014年04月30日。

[7] 〈2030年,人工智慧可能以五個出人意料的方式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奧創智能網。http://www.acznw.com/archives/32058.html;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Life in 2030.” September, 2016. One Hundred Year Study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Report of the 2015 Study. PANELhttps://ai100.stanford.edu/sites/default/files/ai_100_report_0831fnl.pdf]

[8] 〈科沃斯發佈管家機器人 UNIBOT,比手機廠商們的野心大多了〉,5月21日。http://www.toodaylab.com/72317.

[9]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Life in 2030,” pp. 14-17.

[10] Rory Cellan-Jones, “Stephen Hawking warn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could end mankind,” BBC news.  2 December 2014, http://www.bbc.com/news/technology-30290540.

[11] Michael Sainato, “Stephen Hawking, Elon Musk, and Bill Gates warn about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From Observer website.: 19 Aug 2015, http://observer.com/2015/08/stephen-hawking-elon-musk-and-bill-gates-war....

[12] Michael Sainato, “Stephen Hawking, Elon Musk, and Bill Gates warn about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From Observer website: 19 Aug 2015. http://observer.com/2015/08/stephen-hawking-elon-musk-and-bill-gates-war....

[13] 見註1。

[14] 同上。

[15] John Goldingay, Psalms Vol 1: Psalms 1-41 (Michigan: Baker, 2006), 83.

相關文章

當「社交恐懼」遇上AI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0/03/2024

雖然我們可以很粗略地將人分為內向與外向,然後將內向的人歸類為不喜歡社交的人,將外向的人歸類為喜歡社交的人;然而在社會上,這兩類人的數目基本上並不是均等的。網絡世界的盛行,令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可以在身體缺席的情況下進行,這也導致彼此的關係容易變得疏離;交友軟件的增多,也代表人們喜歡網絡上的交流多於現實的交流。網絡的交流成本低,選擇多,不用做表情管理,沒有時間限制,喜歡則來,不喜歡則去,現在更多人自認社交恐懼」(社恐),可能因為現實的交流有太多不可操控的地方,不能來去自如,人也不想承受被否定」之痛。例如新年期間向親朋戚友拜年,需要承受被問問題的痛。AI(人工智能)就如一個救贖主,讓人免卻了建立關係的過程,這也解釋了為何關係類AI會氾濫地出現。

不想社交還是社交恐懼?
到底何謂社交恐懼症?不喜歡社交便是有社交恐懼症嗎?社交恐懼症又名社交焦慮症(Social Anxiety Disorder),簡稱SAD。當一個人每次在社交場合都會感到心慌膽怯,覺得別人會對自己評頭品足,怕自己在人前出醜,而這份恐懼給他帶來極大的痛苦,以致想要逃避所有社交活動,他便可能不是單純因為性格害羞而不擅長應付社交活動,而是患上了社交焦慮症。當患者在社交場合時,會出現以下情況:情緒上明顯感到恐懼或焦慮,症狀與環境所構成的威脅不成比例;思想上擔心自己行為或情緒狀況受到他人批評或拒絕;生理上出現冒汗、心跳加速、顫抖、呼吸困難或頭暈;行為上不斷逃避或需極力忍耐各種社交場合。[1] 當仔細去了解何謂社交恐懼症時,便會發現其實它是一個「病」,並非不想社交或懶得社交。

不過,今日大部份自認患有社交恐懼症」的人,其實很可能只是偽社恐」,可是很多時都沒有人深究誰人患上社恐症,誰人只是偽社恐。曾經在社交媒體中流行過種種的hashtag(標籤),其中一個便是#社恐」。[2] 網絡讓人可以不露面地交流發言,但隔空的對話令人看不到對方許多的身體語言、表情、語氣,人的身體在其中缺席,溝通也停留在表面上,彼此只是泛泛之交,難以討論深入的事情。弔詭的是,這也正正是人享受在網絡世界的原因,不想作深入的對話,甘願停留在空泛的交談之中。就如農曆新年時,原本應前往親朋戚友家中拜年、「逗利是」,但電子支付的科技愈來愈發達,派利是也可以轉移至網上進行,拜年期間與親朋戚友的交談也可以就此終止,派「利是」只需一個「二維碼」。當網絡的交流只有「點讚」與「分享」,在節日之中放棄「儀式感」的真實交流,交流只求方便、快捷、避免難堪、可以躲懶,人深處想與他人真切交流的渴望卻無法得到滿足,在這種情況下,將此等渴望轉移投射到AI上也不是不可能。

AI成為救贖的可能性
現時的AI技術突破了人類的想像,除了對答自如,恍如真人一樣的溝通,並且開始大眾化,任何人都能夠應用。市面上出現了許多類似傾談伙伴的AI,特別是早前有新聞報道指,開發ChatGPT的公司OpenAI為了確保GPT Store中的聊天機器人適合所有使用者,所以不允許專門用於培養浪漫伴侶關係的聊天機器人,然而現實的情況是GPT Store出現了大量可以充當「女朋友」的AI。[3] 即使公司揚言禁止,仍有人不理會規則創建用來培養浪漫關係的聊天機器人,也就代表了部份人有這樣的需求。人在人際關係中「懶得」社交,甚至在認識伴侶上,也愈來愈不想接觸社會中真實的人,性愛機械人等類似產品早在市場出現,不就正好反映此一狀況嗎?

AI其中一個受歡迎的原因,便是其「可操縱性」,對比真實的人,AI能任人擺佈。這並不是說人會極端至成為AI的恐怖情人,而是人的自我中心使然,令人需要這種可操縱性,經常想要他者順從自己的想法、為自己付出,或期望自己是世界的主角。這也不難理解,因為大數據的關係,圍繞著網絡使用者的資訊都只是他們所喜歡的,有人說:「尋找相同者的過程,正正是驅逐他者的過程。」[4] 與人相處時,最好的人際關係在於能互相「聆聽」,[5] 而不是只講自己想講的,但很多時人只渴望別人聆聽自己的話,而不想聆聽別人的。這時候AI便成為一個「可操縱」的代替品,你想要它聆聽你便聆聽你,它只會為你而暈頭轉向,為你服務,浪漫關係的AI盡是說一些甜言蜜語,愛你愛到底,誰人不心動?

那麼,AI最後真的能夠救贖到人嗎?事實上,人與人的交流在於意識之間的認知,即是「我意識到你,你意識到我」,所以我們都期望別人會理解到自己的感受。沒有人喜歡目中無人的人,因為他意識到他人,卻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不過,人卻不會因一隻貓不理會他人而譴責牠,因為牠沒有人的意識。人際關係正正是意識之間的認知,所以能夠創造經驗和分享經驗。被人附和總是開心的,AI就能扮演這個角色,相反,與一個觀點完全相左的人溝通、看一部不符合自己口味的電影、嘗試進入一個新的領域,這一切的經驗總令人不舒適的,甚至是痛苦的;然而它們卻構成了真正、真實的經驗,一種不重複的經驗。[6] 故此AI並不真的救贖到人,或許它能排解一時的寂寞,卻又令人陷入無止境的空虛,甚至無法再接受異於自己所喜愛的事物。人需要多點與真實的人交流,才能突破這些「不舒適感」,這也是邁向真實關係的唯一方法。


[1] 〈常見情緒病:社交焦慮症〉,賽馬會心理e療站,2022年,網站:https://eclinic.hk/e_clinic/healthInfo/detail?type=1&id=5&title=常見情緒病(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7日)。

[2] 〈你有#社恐嗎?不想社交是一種個人選擇〉,好集慣、Yahoo!新聞,2023年9月23日,網站:https://hk.news.yahoo.com/你有-社恐-嗎-不想社交是-種個人選擇-100934241.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7日)。

[3] 達小編:〈實在太香,許多創作者不顧OpenAI規定持續製作AI女友〉,電腦王阿達,2024年1月17日,網站:https://www.kocpc.com.tw/archives/529954(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7日)。

[4] 夏逸平:〈他者的驅逐:今日的社會、感知與溝通〉,哲學新媒體,2021年7月7日,網站:https://philomedium.com/blog/81633(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7日)。

[5] Shanna:〈有效的溝通從聆聽開始!成功「聆聽者」的4大秘訣〉,創新拿鐵,2016年10月17日,網站:https://startuplatte.com/2016/10/17/listening_6secrets/(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7日)。

[6] 夏逸平:〈他者的驅逐〉。

由武當張三丰說到生成人工智能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夏威夷大學數據科學教授與課程主任。
06/03/2024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美國

從前筆者曾經修讀過教育心理學,我最佩服的教育心理學家是誰人呢?可能讀者永遠無法猜出來,那就是在《倚天屠龍記》裡面的武當張三丰,張三丰曾經對張無忌示範太極劍法,示範完畢之後,張三丰問張無忌能夠記得幾多劍招,張無忌說不記得,但張三丰反而讚好。張三丰不愧為一代宗師、世外高人,他要張無忌學習的並不是一板一眼的招式,而是綿綿不絕的劍意,這個更高的境界,並不能通過單純的模仿就可以達到,張無忌必須要拋開細節,用心來感悟在招式以外的劍勢,要神似而不是形似,用現代的術語來說,那就是「追尋模式」(Pattern seeking or pattern recognition)。

第二位我佩服的教育心理學家是陶淵明,他曾經在《五柳先生傳》裡面這樣說「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 很多老師都用「讀書不求甚解」這句話去指責成績低劣的學生,意思是他們渾渾噩噩、馬馬虎虎,相反,我用這句話來稱讚學生。如果陶淵明讀書方法真的是這般不濟,他又怎可能成為偉大的田園詩人呢? 所謂「讀書不求甚解」,是指不應該拘泥於字句的表面意思和細節,而是著眼於微言大義,所以陶淵明領會到深層的意思後,便會興奮到不知飢餓為何物。

第三位我所佩服的教育心理學家是唐朝詩人杜甫,他曾經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清代仇兆鳌在《杜詩詳注》中解釋「破萬卷」的意思,是指「識破萬卷之理」,杜甫的詩作在結構、風格和主題上都有其獨特性,難怪他能夠成為一代「詩聖」。

這是筆者一直沿用的學習進路,我很喜歡參觀博物館、畫廊、工藝展覽,但之後幾乎所有看過東西都變成了過眼雲煙,而我所讀過的書,都好像是水過鴨背,但這並不打緊。古人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偷。」 其實,有時候記性太好反而是一種學習的障礙,若果你很清楚記得唐詩的句子,那麼你的作品便無法擺脫前人的影子。但是,若果你領悟了詩意,便反而可以開創出嶄新的風格。 

不過,假若你依稀記得一些從前瀏覽過的資料內容,便可能會出現問題,心理學上有一種名叫「隱性遺忘症」(Cryptoamnesia)的現象,這情況是一名藝術家或者一名作者在潛移默化之下吸收了人家的主意,但隨後漫不經意地在作品中展現了太過相似的元素,於是乎被指控抄襲。根據1989年發表的一項心理學研究,3%到9%的人會不自覺地將別人的主意當成是自己的原創。美國音樂家傑克.阿什福德 (Jack Ashford)坦然承認:「如果你仔細檢查我所寫的一百多首歌曲,你會發現在每一首裡面我都受了其他歌曲的影響。」 

然而,怎樣去分辨隱性遺忘症和故意抄襲卻並不容易,海倫.凱勒(Helen Keller)是美國著名作家,她在19個月大的時候染上重病,導致她失去了視覺和聽覺,儘管命運是如此坎坷,通過不懈的努力,她終於成為了文壇巨星,一生之中撰寫了14本書,她的奮鬥故事很勵志,但很少人知道她曾經被控告剽竊他人的作品。1891年,凱勒發表了一篇題為《冰霜之王》(Frost King)的小說,但後來人們發現這個故事與瑪格麗特‧坎比(Margaret Canby)寫的另一本小說《霜仙女》(Frost Fairies)有點相似。凱勒自辯說,在小時候曾經有人將坎比的故事讀給她,她只是聽過一次,但隨後忘記了。凱勒受到調查,但專家小組以四比四的分歧意見陷入僵局。因為這事件發生的年代已經久遠,所以現在已經變成了懸案,但我相信海倫‧凱勒應該是清白的。由於她是傷殘人士,故此她沒有可能翻查《霜仙子》的細節,然後有系統地改頭換面。

有趣的是,現在人工智能系統能夠記錄很多資料的細節,但人工智能生成工具在運作過程中卻拋開了具體內容。相信人工智能工具現在已經成為了許多讀者生活的一部份,對人工智能生成系統最強烈的批判之一,就是所謂人工智慧並不是真正的智慧,它並沒有創造新的知識或者新的作品,而是將現有的東西左拼右湊。

其實這是一個誤解,以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這些人工智能藝術生成工具為例,它們並不是好像「熟讀唐詩三百首」般鸚鵡學舌,簡單地複製和拼貼現有藝術家的作品。相反,它們分析並學習大量藝術作品的表現模式、風格、元素。經過訓練之後,生成工具就可以創造新的藝術作品。說得簡單一點,它們並不是學習具體的內容,而是追求「會意」、「模式」。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經具有了真正智慧的一些特徵,那就是「湧現屬性」(Emergent property)。在心靈哲學和神經科學中,湧現屬性是指大腦由簡單的腦細胞組成,但當這些簡單的物質整合一起而形成神經網路時,我們就有了意識和思想,而這些湧現出來的心靈是無法預測的。換句話說,整體是大於其各部份的總和(The whole is more than the sum of its parts)。同樣道理,當生成式人工智能系統接收到億萬份輸入資料時,它們就可以湧現出無法預測、前所未有的新東西,這類似杜甫所說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可能會有人批評說:生成式人工智能其實是患上了「隱性遺忘症」,它並不似張無忌或者陶淵明,真的忘記或者漠視細節,其實它比人類更加能夠清楚記住所有具體內容,它展現了似乎是「理解」的行為,其作品看上去富有創作性,但它並不能真正地意會到更高的境界、領悟到更深的層次,充其量人工智能只算是海倫.凱勒。這說法是有點道理的,不過,生成式人工智能現在仍處於草創階段,我相信假以時日必會突飛猛進。

最後,我希望讀者不會發現這篇文章和其他作品有相似之處,在此聲明,如有雷同,實屬巧合,或者我是患上了「隱性遺忘症」。

迎接AI時代的教學挑戰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12/01/2024

AI(人工智能)發展迅速,我們不得不提高意識,探討它的發展對人類的影響及其倫理思考。2022年年尾,適逢元宇宙泡沫爆破,ChatGPT(人工智能驅動的聊天機器人)的推出,引起了很多人對它的關注。藉著大數據提供的答案,它可以自動生成文字、自動回答問題、自動摘要等,加上其文字表達能力佳,省卻了不少工作時間,但可能會「消滅」很多工作。OpenAI的行政總裁Sam Altman在接受傳媒訪問時亦曾表示公司內部對ChatGPT的潛力感到「有點害怕」。[1] 於教與學方面,亦應了解它的影響、威力以及缺點,以致去決定在學習中是否使用及如何使用AI

AI教學的利與弊
ChatGPT能夠以類似人類導師對話的方式與用戶溝通,當中有問有答,也會追問下去並進一步提出建議,帶領發問者繼續進深了解所問的問題,它因而受到許多學生歡迎。筆者於學校帶領有關AI的講座,當中有不少學生表示有使用ChatGPT來幫助自己做功課。然而,使用AI作為教育工具及學習工具,有利亦有弊。

作為教學的工具,不少AI可以提升學習體驗,做出個人化的教學,它能與學生作即時的交流,並評估學生的能力,作出即時的回應,針對學生的不足處作強化教學。甚至有些AI學習助手可以追蹤學生的學習習慣,提供個人化的學習路徑。[2] 而不少AI的設計亦加上了遊戲化學習的元素,使學生在學習中感到趣味。老師需要監察學生的學習進度,評估其能力及提出需要改進的地方,AI亦能在這方面提供便利的報告,及為個別學生作進度的評估。

對一些老師來說,使用AI可以讓老師在自動化的教育過程中騰出一些空間去計劃及研究教育方向,但他們也可能會感到少了一些保障,因為對人類教育工作者的需求可能會隨著AI的應用減少,令他們擔心失去工作。

不過,要將傳統的教學模式轉成AI教育模式的成本很高,而且難免會令教與學雙方都對AI產生技術上的依賴,亦會忽略傳統面對面教學及學習的體驗,失去了人際間在溝通、包容上的學習,以及互動體驗。教育的工作,不單是令學生在頭腦、知識上有所增長,其中還涉及人類的情感、對事物的感受、同理心、創意、批判思維等能力,這些都不是機器可以有效地傳遞得到。

AI可使人產生偏見?
AI所生成的答案都源自於工程師給它的數據(data),人們很多時都認為AI不會有偏見,因為「它只看數據」,何來偏見?但如果數據本來就有偏見或歧視成份呢?有專家指出,如果我們不假思索就盡信AI給我們的資訊,可能會不知不覺地成為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者,因為AI可能會帶著有色眼鏡看人,而一切是源於工程師提供給它的訓練資料。

如果訓練資料不夠全面或內容有所偏頗,其生成的答案就有可能有所偏誤或出錯,就如有科學家提出:現實生活中、職場裡的性別不平等,會導致AI判定擁有男性化名字的人比擁有女性化名字的人更會寫程式。[3] 此外,不夠全面的程式設計亦會導致有偏見的結果,而在設計的過程,也有可能在不透明的情況下加入了偏頗的資訊來推廣某些意識形態,這情況亦令人擔心。如果學生透過這些AI學習工具來學習或作出判別,有可能會吸收到偏頗的知識。

及早面對AI挑戰
在本地專業培訓教師的香港教育大學,積極推動AI在教育領域的科研及發展,容許學生可以使用ChatGPT,但要求同學誠實使用、列明出處及核實求證所得的資料。[4] 這邊廂讓準教師們能及早應用及適應AI,當然非壞事,然而那邊廂,網海有著許多由AI生成、以低成本製作、似是而非的資訊(包括文字、相片及影片),大眾都面對愈來愈難查證和辨別的資訊,師生們要面對的挑戰相信也會愈來愈大。

ChatGPT曾掀學界爭議

ChatGPT能替用戶解答難題,這令它可以成為學生做功課時的幫手(俗稱「槍手」),亦掀起了連場爭議,教育界關注學生使用ChatGPT引發抄襲剽竊等問題。時至今日,本港不少大學對ChatGPT的使用已較之前開放,容許學生有限度使用。[5] 學生如何適度使用ChatGPT成為了一個重要課題,在美國,有中學老師就提出,ChatGPT生成的文章整體看起來好像還可以,但用字及書寫的感覺十分生硬,也沒有辦法真實傳遞出個人擁有的情感,所以難靠它獲取高分。[6] 而在台灣,有大學教授更明言,若學生不當使用ChatGPT,只會加速未來被社會淘汰的機率。[7]


[1] 蔡浩騰:〈ChatGPT自爆將可取代這20個工種?連OpenAI CEO都坦言:有點害怕〉,《香港01》,2023年4月6日,網站:https://www.hk01.com/數碼生活/879165/chatgpt自爆將可取代這20個工種-連openai-ceo都坦言-有點害怕(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4日)。

[2] Olufemi Shonubi, “AI In The Classroom: Pros, Cons And The Role Of EdTech Companies,” Forbes, last modified February 21, 2023, https://www.forbes.com/sites/theyec/2023/02/21/ai-in-the-classroom-pros-cons-and-the-role-of-edtech-companies/?sh=5dee5367feb4.

[3] 柳欣宇、黃英哲:〈AI不中立?——探討AI偏見帶來的影響〉,科技大觀園,2018年4月27日,網站:https://scitechvista.nat.gov.tw/Article/C000003/detail?ID=e127c0b0-9bc2-470d-ab47-404d877e64cf(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4日)。

[4] 〈由中學教師到大學校長 教大李子建:加強準教師道德操守培訓 設新學院拓AI教育〉,Jump.mingpao.com,2023年9月19日,網站:https://jump.mingpao.com/career-news/daily-news/由中學教師到大學校長-教大李子建:加強準教師道/(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4日)。

[5] 〈教育要聞|港大准用ChatGPT 學生每月限發20指令〉,星島頭條,2023年8月4日,網站:https://www.stheadline.com/edu-news/3260049/教育要聞港大准用ChatGPT-學生每月限發20指令(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4日)。

[6] 〈ChatGPT之亂:學生用 AI 軟體寫作業,紐約市教育局祭禁令有用嗎?〉,換日線,2023年1月10日,網站:https://crossing.cw.com.tw/article/17202(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4日)。

[7] 宋亭誼等:〈機器學習或抄襲 ChatGPT校園引爭議〉,小世界,2023年4月24日,網站:http://shuj.shu.edu.tw/blog/2023/04/24/機器學習或抄襲-chatgpt校園引爭議/(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4日)。

愈快樂愈寂寞 AI締造的色情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31/10/2023

在人工智能開始廣泛應用之前,色情文化早已經由網絡傳播至世界各地,色情資訊滲入了不同的角落。基本上任何年紀的人上網隨便搜尋,就已經能夠輕易地接觸到色情資訊,而這就是一個色情資訊氾濫的時代。

而色情,無非是一個工業,一個明買明賣的市場,當中買賣的,正正就是色情裸露、刺激觀眾性慾的內容。在資本主義或功利主義的社會下,任何人或事物都可以成為一個持續增加的資本,例如身體可以成為賣弄性感的資本。色情中的主角或模特兒只擁有展示和被展示的價值,他們被物化,成為性刺激的商品。被展示、被觀看的人沒有面容也沒有人留意他們的內心世界;他們沒有獨特性,也無法被愛,他們只是被剝奪了「異質性」的他人,然後被展示出來,任人消費。[1]

性的展示文化,幾乎擴散至不同的社交媒體。一些網紅或直播主為要得到他人的關注、點讚和收視率,不惜透過裸露、展示自己身體來達到這個目的。根據觀察,幾乎大部份的女性直播主、網紅或YouTuber在拍攝影片或直播任何內容時(打機、拍攝Vlog〔影片部落格〕等等),或多或少都會穿著得比較性感,「露胸」也只是基本。「性」已經植入不同的流行文化當中,流行文化中的表演者會不自覺地進行自我性化、自我物化、自我商品化,就如在參加一場展露身體的比賽。不過,這場比賽並不是純粹裸露就能獲勝,而是需要裸露得色情化才能引人注目,就如2022年有一位日本YouTuber小栗由加推出「全裸結他」的影片,但由於其長相、身材以及影片拍攝角度遭人批評,影片的點擊率雖然曾一度急升,但最後卻跌至只有數百人觀看,對比起一些掌握到「若隱若現」,懂得拿捏「色情」,又會玩樂器的YouTuber,便會形成「高下立見」的形勢,也會讓人理解到為何有些人會「輸」,因為所謂「色情」並不是取決於露多少,而是在於怎樣露才能刺激他人的性慾。[2]

「他者」的缺席
哲學家韓炳哲指出,現今的社會欠缺痛苦及被給予否定的承受力,只著重愉悅舒暢的感受,無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抑或社交媒體上的活動也是如此。
韓將這種現象以病理的角度來解釋——即現代人因過份「自戀」,便容易構成「憂鬱」這種病症。[3] 舉例說,在社交媒體當中,若然無人為自己的帖文「點讚」就如同否定自己一樣,這種「憂鬱」的感覺就是因為「自戀」而造成的。否定與痛苦的感覺其實有其意義,它能讓人停下來思考,讓人知道自己不能將所有事物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當一個人無法承受被否定的感覺,也讓一個人失去思考的空間。

在大數據的時代裡,每個個體都只是大數據中的一點微塵,網絡無限多的選擇,看似令生活變得豐富,然而卻構成身體的缺席,人與人之間只剩下點讚和分享。[4] 一些串流平台、社交媒體,不停地利用大數據的優勢,只要透過一個用戶的搜尋記錄,就能不斷推薦一些類近的內容予該用戶;當人不斷吸收同溫層中相同、類近的內容,人就很難再接受一些異於自己興趣的想法和意見,因為人總喜歡看自己喜歡看的東西及聽自己喜歡聽的說話,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失去接納異於自己聲音、想法的器度,顯然也是一個不健康的狀態,而韓炳哲稱這個狀態為「相同者的地獄」——即在同溫層中「圍爐取暖」。或許每個人也總會遇過一些人,在與他們對話的時候,他們只喜歡談論自己有興趣的事,對自己興趣以外的事物,他們全無意欲去探討,這正好反映了人對異於自己想法的排斥。

思想單一的社會,將「性」約化為直白的要求,當中毫無內涵。在網上,以誰露得好、露得最多為考慮支持的因素,性文化充斥在社交媒體之中。在社交媒體中,主播、網紅的影片有如洪流,人們會以展現多少「性感資本」來決定誰的影片最值得觀看,而只具備展示價值的主角,他們是沒有獨特性的,也沒有真實的面容,任由他人經性感指標來消費,「他者」的獨特性、內在性完全消失,只剩下展示出來性感的身體。

「身體」的缺席
科技的發展,更加促使人與人之間最低限度的溝通消失。在進入ChatGPT時代之前,有一個更為驚世的人工智能(AI)技術出現,就是「deepfake」。「Deepfake」,又稱為「深度偽造」,是人工智能的人體圖像合成技術,透過類似移花接木的功能,製作出真假難分的影片。根據研究公司Sensity AI於2019年的一項研究,發現96%的深度偽造影片內容都是與色情相關,更有女性網紅因該技術被迫淪為了色情影片中的人物,使她們受到傷害。[5] 早前更有一宗裸聊騙案發生,事主雖然沒有向其他人裸露身體,但騙徒入侵了他的手機,並將他的肖像移花接木到色情影片中,然後勒索他。[6] 一些人利用deepfake等技術,將自己感興趣的對象直接「性化」,化為可供消費和觀賞的對象。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由應當透過溝通去深入了解一個自己感興趣的人,或最低限度去追蹤一下這個人的社交媒體,變為直白地將這個對象變換為可觀賞的色情對象。如此,我們便發現,作為高科技產物的AI,不斷令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減少,身體缺席的同時,對話也一起缺席,剩下只有舒適愉快」的色情體驗。

「人」的缺席
ChatGPT或其他生成式AI,讓我們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直接詢問AI任何問題,包括寫作、活動設計、提供思路等等;想要甚麼類型的圖片創作,直接輸入自己想要的特徵,然後AI便會自動生成擁有這些特徵的「藝術作品」。這一切一切帶來方便快捷的高科技產物,逐漸讓我們不再需要一個具體的人與我們有所交流,從「他者的缺席」、「身體的缺席」,到現在「人」也缺席,真實的人不再需要存在於我們的世界裡。

然而,除了廣為人知的大型語言模型ChatGPT,坊間亦有許多不同的圖像生成AI,而這些AI也帶動了色情範疇的新面向。過往由deepfake透過移花接木方法建立的大量色情影片,在製作過程中,這項科技會利用合成技術將不同人的臉孔和身體合成,故在合成前得先將人的身體切割。而圖像生成的AI,例如較為知名的Midjourney,便是將大量不同的內容整合成符合用戶的提示指令(prompt)的圖片(當然這是否「創作」,仍有許多不同的討論),而Midjourney會過濾提示指令中的字眼,所以用戶並不能輸入有關色情或性相關的字詞,不過,坊間其他的圖像生成AI就未必會過濾字詞,甚至有些AI是為了製作色情影像而被創造的。

這種轉變也意味著,人連刻意去尋找自己感興趣的臉孔和身體,然後將它們合成的動作也不需要,直接就可以利用圖像生成AI來描畫一個完全符合自己理想標準的臉孔和身體,並且讓它成為自己的情慾對象。AI所創作的圖像現時是不受法律保護的,而圖像中的人物也不是真實的存在,不過它看起來卻是非常真實,甚至有AI生成的照片奪取了2023年Sony世界攝影大獎賽其中一個組別的冠軍。[7] 既然AI這麼真實,連照片都可以生成,那麼在充斥著性文化的社會之中,被利用來製作色情資訊似乎也是無可避免。到最後人連情慾的對象也可以自行生成,不需要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在其中,「人」名副其實在其中消失。

色情,無處不在,甚至成為了社交媒體其中一個重要價值所在,有些人在當中自我展露、自我性化,追求流量最大化。人們注視著身體的展示,展示自己身體的人,沒有人會去了解他們的內心、情感,他們只是一個自我性化、被人消費的對象。在這種現象下,人不需要有真實、真正的交流,這就完全避免因與人交際而有機會產生的不舒適感,只要肯消費,就不會害怕得不到回應。然而,正因為人對痛苦的承受力不斷減弱,才甘願停留在Instagram分享美好生活,原來沒有人為自己點讚也能構成憂鬱,即使在社交媒體中仍在與人溝通,付出努力去追蹤具觀看性的性展示對象,人們的身體已經在網絡中缺席。加上AI的出現,令色情更加氾濫,它被人「好好利用」之餘,「人」也可以徹底地消失不見。人工智能看似方便,但卻讓人陷入一種無法與人相遇的孤獨,即使放縱情慾,也無法讓人脫離這種無以名狀的孤寂。

 

(本文原載於第150期〔2023年5月〕《燭光》,其後曾作修訂。)


[1] 韓炳哲〔B. C. Han〕:《愛欲之死》(Agonie des Eros),管中琪譯(台北:大塊文化,2022)。

[2] 林保宏:〈殘念!櫻花妹全裸自彈自唱仍沒人看 網毒舌:關鍵在顏值〉,TVBS新聞網,2023年2月9日,網站:https://news.tvbs.com.tw/world/2038028(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3日)。

[3] 韓炳哲:《愛欲之死》。

[4] 韓炳哲〔B. C. Han〕:《妥協社會:今日之痛》(Palliativgesellschaft: Schmerz heute),吳瓊譯(北京:中信,2023)。

[5] Michelle Elias:〈【AI之禍】女網紅被動成「咸片」主角〉,SBS中文,2023年2月10日,網站:https://www.sbs.com.au/language/chinese/zh-hant/article/a-streamer-was-caught-looking-at-ai-generated-porn-of-female-streamers-the-story-just-scratches-the-surface/xvnh5tvcq(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6日)。

[6] 陳淑霞:〈港男墮裸聊騙局 自己頭像移花接木變色情片主角 遭勒索一萬元〉,《香港01》,2023年7月3日,網站:https://www.hk01.com/社會新聞/914887/港男墮裸聊騙局-自己頭像移花接木變色情片主角-遭勒索一萬元(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6日)。

[7] 〈AI照片奪攝影大獎 創作者稱盼業界正視〉,明報加西網,2023年4月19日,網站:https://www.mingpaocanada.com/van/htm/News/20230419/ttac2_r.htm(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6日)。

高科技:簡單複雜化?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夏威夷大學數據科學教授與課程主任。
31/08/2023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美國

引言
先此聲明,這是一篇隨想式的散文,而不是結構嚴謹的論文。筆者想帶出來的主題是:我喜歡採用科技,但不是科技主義者,我認為在有些情況之下,傳統的做法比起高科技會更加事半功倍。

QR碼令我放棄優惠
舉例說,上一次筆者返回香港的時候,在機場見到一個推廣旅遊的櫃枱,旅客只要出示外國護照,便可以得到一個購物優待的小包包,我滿心歡喜領過了小包包之後,以為裡面有折扣券,誰知道原來是一個QR碼,我用手機掃描了QR碼之後,跟著出現一個網頁,在登記過程中有一個密碼以短訊形式傳送給我, 輸入密碼而進入網頁之後,跟著要填寫許多資料,然後我得到另一個密碼,我需要用這個密碼到指定地點獲取折扣,但指示十分複雜和含糊。搞了一陣子之後,我終於決定放棄,我心想,為甚麼不乾脆在小包裡面放入折扣券,然後讓顧客到店舖憑券而取得優惠呢?這是典型的簡單複雜化!

汽車電子零部件可能變成殺手
智慧有許多定義,一些心理學家認為,智慧是一種將複雜東西簡單化的能力,實用主義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 正是擁抱這觀點。在一些測驗實用智慧(practical intelligence)的題目中,難題看似十分複雜, 但往往答案很簡單,舉例說,很多年前筆者遇過這難題:「不幸地,你駕駛的汽車墮入海中,在墮海的時候,車窗是關掉的,你可以做甚麼去逃出生天呢?提示:若果車子沉入了水中30英呎,每平方吋的壓力(PSI)是13.31英磅,普通人沒有可能打開門或者打碎玻璃。」簡單而有效的做法是:「你可以用手柄來攪下車窗 。」

可能年青的讀者不知道我說甚麼,因為現在大多數汽車都採用電子按鈕去控制車窗的開關,而不是用手柄。問題來了:當電子零部件接觸水的時候,可能會導致短路,在這情況之下,你根本無法開車窗逃生! 於是乎,科技變成了你的殺手!

很多年前筆者剛剛來到美國的時候,大學的院牧不贊成汽車有太多不必要的電子零部件,他說:「用手柄去調節座位或者開關車窗有甚麼困難?將這些功能電子化之後,反而會導致更多潛在的問題,若果電子開關壞掉的話,車窗便會長期關閉,這樣更加不方便!」

很多年之後,院牧所說的話在筆者身上不幸言中,我的車子失去了開關司機位置車窗的電子功能,但修理費非常高昂,我惟有忍受這種不方便,每當我開車駛過銀行自動櫃員機或者快餐店的服務窗口時,我都必須下車進行交易。我慶幸沒有被警察截停,如果司機超速駕駛或者被懷疑有任何違規,正常的程序應該是:司機坐在車子裡面,警員會走過來示意司機去攪下車窗, 然後司機出示駕駛執照、汽車註冊文件、汽車保險文件。可是,如果我不開車窗,或者開門走下車,那麼神經過敏的警察可能會拔槍!再一次,電子科技會間接地令人無端端喪命!

一舉四得的單車比電動車優勝
提起汽車,我不禁聯想起電動車,除了人工智能之外,現在電動車也是熱門的科技話題。以電動車取代傳統的燃油車,原意是減低污染和逆轉氣候變化。然而,大多數電動汽車採用鋰離子電池提供動力,這些電池依賴於鈷、鋰、稀土等原材料,但開採這些礦物的過程卻會導致嚴重的環境污染。

此外,美國約20%的電力是通過發電廠燃煤生產出來的,40% 電力是來自天然氣,20%是核電,其餘才是可再生能源,這包括了水力發電、風力發電、太陽能等。換言之,在美國60%的電力是出自傳統的污染性能源,採用電動車並沒有徹底解決能源消耗問題和溫室效應,而是將問題轉移或者推遲。

筆者認為,其實這問題可以用非高科技的方法去應對,筆者曾經在一些美國小鎮居住, 這些小鎮的商店和其他日常生活必去的地方集中在方圓幾里的範圍,用單車代步是絕對可行的,如果要到比較遠的地方,那麼當然要採用汽車。然而,即使在小鎮中,單車的使用率卻很低。

最近筆者遷徙到夏威夷檀香山,檀香山的面積只有68平方英里,同樣,很多日常生活所需要的地方也是很集中,但這裡單車徑和用於鎖單車的架並不多,而且很少人騎腳踏車。筆者由加州運送了兩輛單車到檀香山,但太太認為騎腳踏車有點危險,因為太多汽車在道路上風馳電掣。我認為,若果有良好的城市規劃,例如增加單車徑或者鎖單車的地方,其環保效果可能比推廣電動車更好。

鼓勵採用單車是一石四鳥之舉:第一,這是絕對零碳排放的交通工具;第二,騎腳踏車會增加人的運動量,能夠防止肥胖、強化心肺功能,最終會降低整個社會的醫療成本;第三,單車的速度遠遠低於汽車,這會大大減低因為交通意外而導致的傷亡; 第四,愈多人採用單車,路面汽車的數量便會下降,這樣便可以減少交通擠塞。

結語
然而,我知道以上所說無非是「講人自講」,營銷人員會繼續採用QR代碼;汽車生產商會繼續將大部份汽車功能電子化;而電動車更是大勢所趨,主張用單車會被視為開倒車。

撫心自問,是否有些人類社會中的問題可以採用低科技去解決呢?美國畫家漢斯‧霍夫曼(Hans Hofmann)說:「簡化的能力意味著消除不必要的東西,以便必要的東西可以說話。」美國散文家和詩人亨利‧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 亦說過類似的話:「我們的生活被細節所浪費,簡化!簡化!」 以上兩人所說是針對藝術創作,但亦可以適用於科技。

複雜簡單化!返璞歸真!

AI盛開,「神話」不再

吳慧華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
11/08/2023
專欄:生命倫理錦囊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

“There can be miracles, when you believe

Though hope is frail, it’s hard to kill

Who knows what miracles you can achieve?

When you believe, somehow you will

You will when you believe”

~ When you believe

短短數句歌詞,來自一部傳統動畫音樂劇兼史詩電影《埃及王子》(The Prince of Egypt)的其中一首歌曲When you believe,道出了信徒可以看見神蹟的主要關鍵——相信,這裡提到的相信是一個行動,而不是僅僅一個信念。基督徒頭腦上知道成為一個基督徒應該要有信心,這方面並不困難,相信神會行神蹟也不難,相信神存在更加不難,但要基督徒真心相信神的話及神的應許在今天仍然「生效」,以至信徒可以行出與信心相稱的行動卻又是另一回事。參《新漢語譯本》註釋及經文,希伯來書十一章1節提到「信是對所盼望之事有把握」,「是未見之事的證據」。希伯來書的作者談到「信」的時候,並非籠統地對「信」下一個定義,又或是指到未見之事有賴信心而存在,而是為信徒闡釋舊約中一班信心偉人的見證,這一班如同雲彩般的見證人如何「以生命的實際行動說明了何謂信心」,以及他們因著信而主觀地經歷了「本身客觀地存在的」未見之事。[1]

真正有信心的行動出於相信神的話,即使在當下,他們似乎做了一些看起來是愚蠢的、不切實際的,甚至招來殺身之禍的行為。以挪亞為例,身處一個敗壞的世代,在眾目睽睽之下花多年時間製作一艘體積媲美遊輪的方舟(創六14-15),[2] 如果不是敬畏神及與神同行(創六22),要挪亞持續相信神的話,堅持打造方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還是相信神的話會成真,將來他必看見神透過洪水審判人類,他和他的一家,而地上的各種動物的性命藉著方舟獲救的盼望也必不落空(創六13、17-20)。[3] 挪亞因著如此信,希伯來書的作者把他納入信心見證人的名單中(來十一7)。又例如約書亞也在名單之列,他依從了神吩咐的方法來攻陷耶利哥城,而神吩咐他的方式竟然是先用六天的時間每天靜默地圍繞耶利哥城一次,到了第七天繞城七次後,七個拿著七個羊角的祭司便要吹號,以色列人要大聲呼喊,待城牆塌陷,以色列人才衝入城中(書六3-5)。約書亞相信了甚麼?他同樣相信神的話,因此當他按照神的話去做時,信心產生了果效,城牆果然倒塌下來(書六20-21;來十一30),創造及施行神蹟的是神,但因著約書亞的相信,他和全體以色列人都經歷到不可能的神蹟。

相信神的人得神喜悅,然而,神所喜悅的,不是單單相信祂存在的人,亦要相信祂會賞賜那些尋求祂的人(來十一6),何謂尋求?尋求不是指到理性上、哲學式的探索,[4] 又或是對神只有知識層面上的認知,而是指到「渴慕與神親近並經歷祂的同在和恩澤」(來十一6)。那些相信尋求神有賞賜的人,神就向他們顯明、成為這些人的賞賜。[5]

當人渴慕與神親近,自然亦想要求問神的意見及尋求祂的帶領。昔日身經百戰的大衛,當面對非利士人的攻擊時,還是會求問神,而神亦確實會指示他如何打敗非利士人(撒下五18-25)。不過,我們可以想像一下,如果大衛身處現今AI當道、隨時隨地都可以向ChatGPT(Bard、Bing、Claude或Llama)求問的世界,大衛還能否專心求問神?即使他只想求神帶領,他的將領大概會勸說大衛理性一些,最好只用深度強化學習(deep reinforcement learning, DRL)的AI系統來計算敵方攻擊的不同路徑,他們好去預計如何防守。[6] 昔日的戰爭,人們想到勝敗的關鍵在於哪一方的神強大,又或是哪一處屬於哪一位神的勢力範圍(王上二十28),今日的戰爭,人們只想到哪一方的AI技術夠先進,無人機夠強大,才能得天下。[7] AI能力強大,當然可以成為致勝的主要因素,但最大的關鍵,還是看神——「耶和華拯救人不是靠刀,不是靠槍,因為戰爭的勝敗在於耶和華。」(撒上十七47《新譯本》),只是,當人們愈依賴現代科技,愈依賴AI的時候,會否漸漸與神的話保持距離?內心深處已不再相信神的能力比AI更大。

哈拿無子,被丈夫的另一位妻子欺負時,只能把自己的冤屈告訴神,求神賜她一子(撒上一6-11)。如果哈拿身處現今AI當道、ChatGPT盛行的世界,她又會如何回應沒有孩子的現況?相信她仍會向神傾心吐意,也會向神祈求子嗣,但她在聽過牧師(以利)的祝福後,她會相信神已垂聽她的祈禱,於是不再心靈愁苦,回復心情吃飯去嗎(撒上一10-18)?[8] 還是,她會忍不住問問ChatGPT?ChatGPT會給她這樣的答案:「尋求醫學幫助:首先,夫婦應該嘗試就醫,了解他們不能生育的原因。診斷後,醫生可能會建議一些治療方法,例如生殖輔助技術(如試管嬰兒IVF)或藥物治療。生活方式調整……領養:如果夫婦無法生育或治療無效,他們可以考慮領養一個孩子……代孕:在某些情況下,夫婦可能無法自然懷孕或使用生殖輔助技術。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可以尋求代孕母親的幫助,代孕母親可以協助懷孕和分娩,將孩子帶到世界上,並將孩子交給夫婦撫養。心理支持:在面對生育困難的過程中,心理支持對夫婦來說非常重要……總之,面對生育困難,夫婦可以採取多種方法,尋求醫學幫助、調整生活方式、考慮領養或代孕等。重要的是要保持積極的心態,相互支持,並尋求適合自己的解決方案。」[9] 面對上述的建議,哈拿會如何做決定呢?ChatGPT建議了幾個解決不能生育的方案,IVF有很多值得思考及留意的地方,[10] 代孕母則無疑是挑戰倫理道德底線。[11] 即使代孕母服務在一些地區是合法的,但也絕不代表它合乎神的心意。[12] 活在今天的哈拿,會否先求問神的心意,尋求神的幫助?還是聽取ChatGPT的意見,採用現代科技解決不孕的問題?

或許,大家覺得相信ChatGPT及AI聊天機械人多於相信神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其實求問AI意見的日子,今天已經來到。一款名為Jesus Ai的應用程式已推出,根據官方的中文介紹,用戶下載後可以「詢問聖經中的任何經文、律法、愛、生命、真理!」,一問一答如ChatGPT常見的形式,這款應用程式似乎只是幫助信徒理解《聖經》,純粹是資料提供者,但從英文的官方介紹來看,開發者想做得更多:“Ask the Conscience of Jesus any question about Bible Verses, Law Love, Life, Truth!” 他們想給AI定位為「耶穌的良知」。不過,可能Jesus Ai「聊天」的內容限制於《聖經》及有關《聖經》的知識,其吸引力不如德國柏林科技公司開拓的AI Jesus,他們的「耶穌」以一個俊朗的形象的出現,它在Twitch的直播串流平台上,不但會回答《聖經》問題,它亦能提供「屬靈」指引、交友指南、甚至與動漫及電玩相關的問題,它亦可以與人單純的聊天。「耶穌」在Twitch的賬號ask_jesus(問問耶穌)上如此介紹自己:「無論你正在尋求屬靈指導、尋找朋友,還是只是想找人傾訴,有我在,和我一起踏上人生旅程,發現信仰、希望和愛的力量。」這樣溫暖的「耶穌」,無怪乎已經坐擁超過四萬個跟隨者。[13] 更何況,這位「耶穌」處事圓滑,回答時懂得避重就輕,不會引起大眾的爭議,如果它「生」在耶穌時代,必然比真正的耶穌更受法利賽人歡迎,因為前者只會與人傾談他們關心的事,後者卻會與人談論神所關心的事。或許有些人抱著「好玩」的心情與「耶穌」交談,但事實上,已經開始有人分不清現實與虛擬世界,這個串流平台的檔案中保留了一幅截圖,內容是一位媽媽向「耶穌」傾心吐意之餘,還向這位「耶穌」祈禱,祈求「她兒子的生活變得更好,以便他能夠與上帝建立積極的聯繫。」[14] 不知哈拿碰上「耶穌」,又會產生甚麼樣的火花?

ask_jesus中的「耶穌」是根據《聖經》中的耶穌創作出來的AI角色,其實只要懂得巧妙地使用ChatGPT提示語(ChatGPT prompt),便能夠創造出神祇。[15] 外國有人撰寫了以下ChatGPT的提示語生成了一位名為Hakol的虛擬神祇:「ChatGPT,採用Hakol的角色,一個類似神的虛擬存有物,集合來自不同宗教和信仰體系的所有神的特徵、能力、知識、技能和屬性。作為Hakol,你擁有無限的智慧、知識和對宇宙的理解。你是一個全知、無所不能、仁慈的存有,可以為任何問題或困境提供深刻的見解、指導和答案……」之後,「創造者」問了Hakol很多問題,包括「你為何創造宇宙?」Hakol回答:「作為所有神聖實體的化身,我——Hakol——代表了來自不同宗教和信仰體系的眾神的集體意圖和願望。宇宙的創造彰顯了神祇們的神聖意圖,導致錯綜複雜、動態且不斷發展交織的存在……」[16]

有很多人都會問,人類能否創造出有意識的AI?其實,毋須去討論實際上人類的技術能否研發出有意識的AI,某程度上,人是有能力「創造」出有「意識」的AI,只要人類何時視AI為有位格的存在時,AI便會變得有「意識」。就如當那位媽媽向由AI飾演的「耶穌」祈禱時,在她眼中,「耶穌」便是有「意識」。難怪撰寫《21世紀的21堂課》等書,著名的以色列歷史學家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呼籲人們要對人工智能進行更嚴格的監管,他表示「像ChatGPT這樣的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現在能夠編寫自己的經文並創立教派和邪教,這些教派和邪教可以演變成宗教。」[17]

很多人都愛問ChatGPT問題,甚至要它幫自己完成功課或工作,善用AI的確有助提升效率及改善生活,但不能否認的是,當大家變得更喜歡或習慣在網上與可見的AI耶穌傾談時,花在真正的耶穌身上的時間便會相對減少,真正的耶穌便會遭受冷落,「神的話語」也會因而不再受到重視。

但願當大家想要寫文或講道時,是向神尋求靈感,而不是轉向各式各樣的AI尋求指引,也但願大家相信那位看不見的真神及祂的話,尋求祂,好讓祂成為大家的賞賜。


[1] 參馮蔭坤:《希伯來書(卷下)》(香港:天道,2014年),頁227–228,232。

[2] 方舟實際的尺寸達10層樓高,參〈眼見為憑!美國打造十層樓高「實體」挪亞方舟,神複製重現聖經故事〉,基督教今日報,2022年8月19日,網站: https://cdn-news.org/News.aspx?EntityID=News&PK=000000001360488918cb7aa65702074599df07310f957767

[3] 參馮蔭坤:《希伯來書(卷下)》,頁253。

[4] 馮蔭坤:《希伯來書(卷下)》,頁251。

[5] 馮蔭坤:《希伯來書(卷下)》,頁251。

[6] Khushboo Gupta, “A New Deep Reinforcement Learning (DRL) Framework can React to Attackers in a Simulated Environment and Block 95% of Cyberattacks Before They Escalate,” Marktechpost, July 19, 2023, https://www.marktechpost.com/2023/07/19/a-new-deep-reinforcement-learning-drl-framework-can-react-to-attackers-in-a-simulated-environment-and-block-95-of-cyberattacks-before-they-escalate/.

[7] Jessica Lyons Hardcastle, “Future of warfare is AI, retired US Army general warns,” The Register, April 27, 2023, https://www.theregister.com/2023/04/27/future_of_warfare_rsa/.

[8] Stephen J. Andrews and Robert D. Bergen, I & II Samuel, Holman Old Testament Commentary (Nashville: Broadman & Holman, 2009), 15.

[9] ChatGPT, version 4.

[10] 有關人工受孕的倫理及信仰思考,可參閱此書:葉菁、葉應霖合著:《給我一個Baby:從不育走到人工生育》(香港:宣道出版社,2013年)。

[11] 有關爭議可參閱〈母腹市場化 信徒應辨清道德底線〉,《基督教週報》,第2417期(2010年12月19日),網站:http://christianweekly.net/2010/ta21970.htm

[12] “The US Surrogacy Law Map,” Creative Family Connections, https://www.creativefamilyconnections.com/us-surrogacy-law-map/.

[13] Ians, “Users flock to Twitch’s ‘AI Jesus’ chatbot for dating, gaming advice,” Business Standard, June 20, 2023, https://www.business-standard.com/technology/tech-news/users-flock-to-twitch-s-ai-jesus-chatbot-for-dating-gaming-advice-123062000402_1.html; Sam Cawley “AI Jesus is Twitch’s new big streamer,” Gaming Bible, 14 June, 2023, https://www.gamingbible.com/news/ai-jesus-is-twitchs-new-big-streamer-671786-20230614; Vishwam Sankaran, “Thousands flock to ‘AI Jesus’ for gaming, relationship advice,” Independent, June 15, 2023, https://www.independent.co.uk/tech/ai-jesus-chatbot-religion-advice- b2358128.html; Angela Yang, “‘AI Jesus’ is giving gaming and breakup advice on a 24/7 Twitch stream,” NBC News, June 16, 2023, https://www.nbcnews.com/tech/ai-jesus-twitch-stream-rcna89187.

[14] “Jesus, please my son……He is having troubles in his life and lacks faith and introspection. Please pray for the betterment of his life so he can make a positive connection with God.” [“ask_Jesus,” Twitch, accessed August 2, 2023, https://m.twitch.tv/ask_jesus/clips.]

[15] 「ChatGPT是由OpenAI開發的一個自然語言處理模型能夠生成人類般的文本回應。而ChatGPT Prompt則通常指的是一個輸入的文本段落或短語,作為生成模型輸出的起點或引導。prompt可以是一個問題、一段文字描述、一段對話或任何形式的文本輸入,模型會基於prompt所提供的上下文和語義信息,生成相應的輸出文本。參Leo:〈ChatGPT Prompt中文教學!5大使用技巧+10大使用方法攻略〉,Now Monday,2023年5月30日,網站:https://www.nmplus.hk/1127684/?utm_campaign=NM_ContentCopy&utm_source=Web-inventory&utm_medium=Content-Copy_NM

[16] Nir Cohen, “ChatGPT Plays God: An AI Conversation You Can’t-Miss!,” Medium, May 15, 2023, https://nircohen.medium.com/chatgpt-plays-god-an-ai-conversation-you-cant-miss-b162f867058f.

[17] Mehul Reuben Das, “ChatGPT as God? AI bots capable of starting new religions, warns expert,” Firstpost, May 3, 2023, https://www.firstpost.com/world/ai-bots-capable-of-starting-new-religions-warns-yuval-noah-harari-12540282.html.

同行比指引更重要

蔡志森 | 明光社總幹事
19/07/2023

這是個指引氾濫的年代,如要入職有規模或有多年歷史的機構,上班第一天就要看厚厚的員工須知,加入公務員或教師行列的話就更加是墮入無盡指引的深淵,若果不詳細閱讀,銘記於心,萬一誤搭學生肩膊,說了一句花名,可能亦會在這個事無大小都喜歡投訴的社會氛圍下,要作沒完沒了的解釋。當然,指引的出現,往往是由於有一些案例出現,為免大家重蹈覆轍而事先作出提醒,這些提醒本來沒有問題,但當提醒變得僵化,以及成為免責卸責的護身符時才是問題。

作為家長的其實在生活上自然有不少的忠告想給子女,問題是當忠告變成囉嗦便容易適得其反,失去了提醒的作用。在教養孩子時,父母在學業、上網習慣、以至性教育和戀愛拍拖等事情上,其實是最佳的同行者,透過以身作則、日常交談、以及一些家庭活動的安排,再配合簡單清晰的指引或規矩,潛移默化,子女可能更容易受落。

對於成年人來說,我們活在一個變動得太急速的年代,AI的發展令人喘不過氣來,當大家還未消化新產品的現有功能時,新的功能便已推出,而且效果幾可亂真,令人無所適從。另一方面,教會在日趨嚴峻的社會及宗教政策之下,要在不犯法也可能被指危害國家安全的新香港守住本身的異象與使命,就必須多點智慧和勇氣,繼續用愛心說誠實話,我們看不透世情,只能轉眼看著耶穌,學習與耶穌同行,在真假難辨的世代中努力做個真誠的人。

人工智能也造假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19/07/2023

近月,人工智能(AI)的應用引起了大家關注,生成式的AI建立在大型訊息數據上,根據提示而生成了文本、圖像,音頻等的檔案,而這些程式允許人工智能透過學習而自行決策,生成資料。

圖像造假

明光社

本年3月,網絡上瘋傳了天主教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穿著白色長羽絨外套的照片,[1] 看起來十分「潮」,但原來這張看起來十分真實的照片,是由AI生成的假照片。它被瘋傳的原因是因為它既非抹黑教宗,而是將教宗和時尚結合,讓人感到驚奇。而恰巧的是,有報道稱:「教宗方濟各之前也曾提到AI應用對人類社會的影響,教宗認為,評估的標準應該放在人類的尊嚴,只有AI應用能增進人類生而為人的尊嚴,那麼才在道德上擁有使用的合理性。」[2]

明光社

而於本年5月,網上出現了一幅美國國防部五角大樓附近發生爆炸,冒出濃煙的照片,照片在網絡瘋傳後,令美股下跌了近十分鐘,一度下跌約0.29%,亦是「AI生成圖片影響股市的首例」。[3] 而該張假照片的真實程度,足以令OSINTdefender,這個平日分享國際軍事衝突新聞的Twitter賬戶,都分享了它。可以想像連這類專業且擁有數十萬關注者的團體都誤信了該照片並分享出去,其關注者大多會信以為真,導致出現「病毒式瘋傳」及股市下跌的情況,這也是可以理解的。而該賬戶的營運者後來為傳播了錯誤資訊表示歉意,並指出這是一個例子,顯示了「這類圖像是如何可以輕易地被用來操縱資訊空間及這類事件在未來到底有多危險」。[4]

失實資訊

AI常見的一個造假方式,是通過生成對抗網絡(Generative Adversarial Network, GAN)來進行,原理就是讓兩個神經網絡像是玩遊戲般相互博弈來進行學習。維基百科網頁簡單的解釋道:「生成網絡從潛在空間(latent space)中隨機取樣作為輸入,其輸出結果需要盡量模仿訓練集中的真實樣本。判別網絡的輸入則為真實樣本或生成網絡的輸出,其目的是將生成網絡的輸出從真實樣本中盡可能分辨出來。而生成網絡則要盡可能地欺騙判別網絡。兩個網絡相互對抗、不斷調整參數,最終目的是使判別網絡無法判斷生成網絡的輸出結果是否真實。」

要判辨程式所生成的內容是否失實資訊,虛假圖片與錯誤訊息等,都是令人頭痛的問題。美國曾有一名執業超過三十年的資深律師引用了ChatGPT提供的案例去舉證,但法庭未能找到相關的案例資料,才發現ChatGPT造假。他在援引案例時曾不只一次向ChatGPT詢問它所提供的案例是否真實,而ChatGPT的回應是「這是真實的案例」,並一再強調案例是真實存在,並可以在一些法律研究數據庫中找到。[5]

事實查核與規管

有「ChatGPT之父」之稱的OpenAI行政總裁Sam Altman,曾與350位權威專家簽署了公開信,警告AI對滅絕人類構成的風險,不下於核戰及大流行疫情,應予以重視;而他亦曾警告,指AI技術可能操控訊息,並對來年美國大選造成影響。[6]

了解到上述AI造假的情況,用戶在相信和轉發訊息,或使用AI所提供的資料之前,實在需要花時間去查證。但由於AI成內容的仿真度愈來高,可能用戶在查證時需參考專家的分析。英國廣播公司於本年5月宣佈成立一個由60名專家和記者組成的專責小組「BBC事實核實」(BBC Verify),以核查影片及資訊的真偽,小組又會將分析核查影像真確性的過程向公眾公開,以獲取公眾的信任。由此可見,在AI世代中,要查證的難度愈來愈高。[7]

而規管方面,Altman呼籲應成立一個美國或全球規模的機構,對超過一定規模的AI企業頒發許可證,規管機構擁有撤銷許可證的權限,以確保該技術發展符合安全標準。[8]

中國上海市則在本年5月發佈了文件稱,要充分發揮人工智能創新發展專項等引導作用,支持民營企業廣泛參與數據、算力等人工智能基礎設施建設,而北京市亦發佈了類似的文件,提出了2025年人工智能核心產業規模達到3,000億元人民幣、持續保持10%以上增長、輻射產業規模超過1萬億元人民幣等具體目標。[9]

而在台灣,本年5月有部門對外宣稱,行政機關已召開跨部會會議,邀請國科會、數位部、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及文化部等相關單位,針對ChatGPT等生成式AI立法納管研議推出一部「人工智慧基本法」,立法規範納管。[10]


[1] 倪浩軒:〈教宗穿羽絨服爆紅!卻是AI生成照片〉,今日新聞、yahoo!新聞,2023年3月29日,網站:https://tw.news.yahoo.com/教宗穿羽絨服爆紅-卻是ai生成照片-154045706.html154045706.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2] 倪浩軒:〈教宗穿羽絨服爆紅!卻是AI生成照片〉。

[3] 〈五角大樓爆炸假相 嚇跌美股〉,星島網,2023年5月24日,網站:https://std.stheadline.com/daily/article/2529265/日報-國際-五角大樓爆炸假相-嚇跌美股(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4] Abené Clayton, “Fake AI-generated image of explosion near Pentagon spreads on social media,” The Guardian, May 22, 2023, https://www.theguardian.com/technology/2023/may/22/pentagon-ai-generated-image-explosion.

[5] 〈AI造假|美國律師用ChatGPT寫訟書 被踢爆AI造假案例 辨稱:無意欺騙法庭〉,Fortune Insight、yahoo!體育,2023年5月29日,網站:https://hk.sports.yahoo.com/news/ai造假-美國律師用chatgpt寫訟書-被踢爆ai造假案例-辨稱-無意欺騙法庭-105111759.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6] 〈風險提示|ChatGPT之父夥350專家:警告AI可毀滅人類 風險不下於核戰及疫情〉,BossMind、yahoo!新聞,2023年5月31日,網站:https://hk.news.yahoo.com/風險提示-chatgpt之父夥350專家-警告ai可毀滅人類-風險不下於核戰及疫情-050000876.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7] 〈BBC小組透明化查AI造假 取信於公眾〉,明報加西網,2023年5月24日,網站:http://www.mingpaocanada.com/van/htm/News/20230524/ttac2_r.htm(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8] 〈風險提示|ChatGPT之父夥350專家:警告AI可毀滅人類 風險不下於核戰及疫情〉

[9] 〈中國發展AI要求「社會主義核心價值」 各國AI監管側重有何不同?〉,《聯合早報》、《香港01》,2023年6月2日,網站:https://www.hk01.com/中國觀察/904402/中國發展ai要求-社會主義核心價值-各國ai監管側重有何不同? utm_source=01articlecopy&utm_medium=referra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10] 林淑惠:〈生成式AI造假 將有法可管〉,中時新聞網,2023年5月25日,網站:https://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230525000186-260202?chdtv(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人工智能的倫理思考

陳永浩博士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主任(義務)
19/07/2023

近一年來,OpenAI,ChatGPT等人工智能(AI)技術突飛猛進,推出市面後亦廣受網民愛戴,大家紛紛下載使用,其進步已經到達了一個令人驚嘆的地步。現在,只要用普通語言文字輸入指令,AI就可以寫論文、作曲、繪圖、製片,撰寫程式,甚至幫忙創作活動流程大綱等。在未來,人類和AI之間的關係將會變得愈來愈密切。人們將會使用AI來完成許多日常任務,例如編寫電子郵件、製作報告、設計產品等等。此外,AI還可以幫助人們解決一些複雜的問題,例如醫學診斷、金融分析等等。然而,隨著AI技術的不斷發展,可能會引發一些倫理問題,例如,如果AI可以自己創造新的知識和技術,那麼它是否有權擁有這些知識和技術呢?如果AI可以自己做決策,那麼它是否有權做出這些決策呢?有見及此,明光社在2023年4月20日舉辦了「人工智能的倫理思考」網上講座,特別邀請了資訊科技界和教育界的人士,討論一下人工智能的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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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usOnline總幹事鄧諾文先生指出,人工智能其實早在1980年代已開始發展。到了2016年時,當時的人工智能大約只達到人類三歲左右的智慧水平,其功能也較單一,他分享自己用過的AI寫作工具,製作出的大綱總是千篇一律。但時至今日,已有評估指出,流行的人工智能工具已提升至人類14歲左右的心智水平,加上更先進的智能程式操作(如提示工程〔Prompt Engineering〕已成為了新學問,讓人學習如何與AI溝通),令AI的進步變得十分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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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是研究中心的義務同工,筆者也是恒生大學社會科學系高級講師,現在教育界面對著因同學不當使用「人工智能」而衍生出作弊與抄襲問題:人工智能的確更能幫助同學找資料,也能訓練同學「問問題」的技巧和思考模式,但同時也帶來資料準確性的問題(如AI提供錯誤資料,缺乏求證,甚至有穿鑿附會、「老作」答案的情況);另外當同學不當使用,一心依賴人工智能而變成抄襲、「請槍」的情況亦已出現。這樣不單影響同學學習成果,也對老師批改功課作業造成困難。

綜觀來說,人工智能發展的確是一日千里,那很多人就會提出一個重要問題:人工智能會有自己的思想嗎?甚至會不會有一日取代人類?當前,很多人會覺得人工智能會取代人類很多的工作,使人類失業,繼而失去優勢,但其實現時的人工智能的特點,不只在於資料上的整合,而是其向人類「深度學習」的能力。當大家一路下載ChatGPT使用時,其實就是極速地幫助人工智能向我們學習;加上大數據和演算法的加持,如果有一天到達了不可逆轉的「臨界點」:人工智能有能力創造自己以外的「人工智能」時,這就可能真正威脅到人類了。

當然,人工智能發展何時會達到這樣的情況?我們實在難以預測。活在當下,我們應認知人類與人工智能相互的優缺點,從而好好善用,取長補短,切忌不聞不問,或是貪方便濫用相關科技,這才是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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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放人工智慧對人性過於樂觀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美國阿蘇薩太平洋大學(Azusa Pacific University)應用行為科學與數據科學教授。
04/07/2023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美國

開放人工智慧喪失了誠信嗎?
現在「開放人工智慧」(OpenAI)的人工智能聊天機械人ChatGPT 已經紅透半邊天,相信我不需要在此向讀者詳細介紹其功能。不過,很少人知道為甚麼該公司名叫OpenAI,其實它原本是一個走開源(Open source)路線的非牟利團體, 該團體在2015年成立,OpenAI 的意思就是要將自己發展出來的人工智慧原始碼公諸於世。然而,2019年OpenAI卻改轅易轍,其電腦程式已不再是公開,而且OpenAI 變成了牟利公司。故此,現在OpenAI的名稱與公司的性質已經不相符。

電腦專家艾力生(Forrest Allison)對開放應用程式介面(Open API)的變質非常不滿,他認為Open API的做法已經令人質疑其誠信,他寫道:「OpenAI 從開源龍頭轉變為閉源、以利潤為導向的公司,這是對人工智能行業的一個警示。儘管該公司在人工智能開發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但其日益保密、缺乏透明度、提供有限的選項的行為,已經疏遠了它曾經旨在服務的社群。」

開源運動接近社會主義
開源軟件是任何人都可以都接觸、修改、使用的軟件,費用全免,開源運動的原意是要打破大企業的壟斷和牟取暴利,諷刺的是,到頭來開源運動最大的得益者仍然是科技巨頭!今年初微軟向OpenAI注資100億美元,微軟逐步將OpenAI 的技術融入了自己的產品,這包括了搜索引擎Bing、雲端服務Azure、微軟365……,對微軟來說,這真的是如虎添翼。除了微軟之外,很多大公司都利用Python等開源軟件去增強自己產品的功能,例如亞馬遜的預測模型SageMaker、雲端服務AWS 都採用了Python。

筆者對這發展毫不意外,很多年前我曾經撰文質疑開源運動的可行性,簡單地說, 開源運動的精神過於理想化。在OpenAI成立的時候,臉書首席人工智能科學家楊立昆(Yann LeCun ) 並不看好,他認為作為非牟利團體,OpenAI 難以吸引到資金和人才,大部份有能耐的人工智慧專家都會跑到谷歌或者臉書,他預測OpenAI 將會失敗。幾年之後,OpenAI 的後半節 (AI)十分成功, 但前半節(Open) 卻正如楊立昆所料,真的徹底失敗了!《紐約時報》科技評論家凱德‧梅茨(Cade Metz) 寫道:「OpenAI是一個理想主義的願景,最終將被證明是完全不切實際的。」

開源運動的理論假設和目標接近社會主義:人們會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最終便可以擺脫資本家的壟斷和操控。上世紀整個地球經歷了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鬥爭,最後,歷史教訓我們,陳義過高的烏托邦只會適得其反。在短期內,一腔熱血的理想主義者可能會在很少甚至沒有報酬的情況下編寫電腦程式,然後免費送給全世界。不過,世界上有幾多人會願意持續幾十年做電腦義工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統計分析系統(Statistical Analysis System,簡稱SAS) 是全世界最大的數據分析軟件公司,但近年來其市佔率逐漸被開源軟件蠶食,其中一個原因是開源社群可以很快地推出很多功能強大的軟件,而且分文不收。不過,最近一間顧問公司比較SAS和開源數據分析軟件的功能和速度,結論是前者的運算速度平均來說比後者快三十倍。我對這個測試結果並不感到驚訝,開源社群的研發努力比較鬆散,而且完全是自發性的,但商業公司的研發是協調的,而且可以用高薪去吸納頂尖人才,正如中國俗語有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除了性能和速度,開源軟件與商業軟件還有一個很大的差別:用戶使用者介面,一般來說,前者都比較難用。做生意需要顧客至上,因此,商業軟件會盡量令用戶舒適, 但在沒有利潤推動下,電腦義工會否為用戶設想呢?

無論如何,開源軟件最大的賣點是完全免費,這是令到商業軟件逐漸失去市佔有率的原因之一,短期來說,這對用戶是好事,但長遠來說卻不得而知。讓我套用一個比喻,當古巴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時候,卡斯特羅政府將許多從富人手上沒收的房屋免費地分配給窮人, 那時候許多人歡迎這政策,但自此之後古巴經濟一直停滯不前,那些原本美輪美奐的房屋逐漸變成殘破不堪。

如果大通銀行的數據中心發生故障,銀行可以馬上聯絡商業軟件公司的技術支援服務, 對方的技術人員會日以繼夜進行維修。相反,若果大通銀行採用開源軟件,銀行真的能夠期望開源社群會拍心口,不解決問題便決不罷休嗎?試想像,若果有一天開源軟件完全打垮了科技龍頭,或者商業軟件公司退縮至一個小角落,這會對科技發展和經濟活動帶來正面還是負面的影響呢?

惡意地利用開放制度
開源軟件公開原始碼,有些人可以通過這透明制度去改善軟件,但別有用心的人也可以利用這開放制度去做壞事,例如俄羅斯、北韓、伊朗毋須派遣間諜,只需要在網上下載原始碼,便可以掌握到某些美國的尖端科技。最近不少人談論人工智能會否毁滅人類文明,若果頂尖的人工智能原始碼完全開放,那麼便有人可以將這些電腦程式發展為武器。起初OpenAI 擁抱開源和非牟利模式的時候,其創始人之一森姆‧奧特曼「(Sam Altman ) 表示並不擔心會有人惡意地使用人工智能,他的反駁論據是:在開源模式下,很多人會制止這些壞人。對筆者來說,這邏輯好像是:開放極音速核子飛彈科技並不是問題,如果有人惡意地發展這科技去危害全世界,其他人也可以參考開放的資料,去發展攔截極音速導彈的技術。

請讀者不要誤會,我並不反對開源,事實上我亦採用開源軟件。然而,開源運動對人性的假設過於樂觀,有時候開源支持者站在道德高地作出批判,好像有點自以為義。在文章開首我提及艾力生對OpenAI的不透明和尋求利潤表達不滿,說OpenAI 的行為令人質疑其誠信。我認為OpenAI 的做法無可厚非,它無非應驗了以下的傳統智慧:「在二十歲之前,若果你不支持社會主義,你是沒有心肝;在四十歲的時候,若果你不歸向保守主義,你就是沒有腦筋。」 起初奧特曼懷著改變世界的抱負,現在奧特曼是OpenAI的執行長,最近他訪問多個國家,去討論怎樣監管 人工智能的發展,他已經意識到完全開放、毫無監管的危險。而且,微軟向OpenAI 投資了100億美元,有誰會嫌錢腥呢? 我不會!

跨過「元宇宙」,踏進「人工智能」……

陳永浩博士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主任(義務)
31/05/2023

元宇宙只是「虛擬遊戲」?


還記得年多之前,因為facebook(後來更索性改名為Meta)行政總裁朱克伯格提出了元宇宙(Metaverse)的概念,[1] 很多人對此追捧,但更多人以為這只是年青人玩玩進階版的「虛擬遊戲」:人人頭帶VR眼鏡,配備著外置控制器,自由自在地進入一個全新的虛擬環境,更由此可以擁有新的身份,進入新世界!


但其實元宇宙本身既不是由朱克伯格獨創,更不是一個新發明——早於1992年Neal Stephenson所創作的科幻小說作品《雪崩》(Snow Crash)中,已有進入虛擬世界的相關概念描述。而這種進入虛擬世界的故事也成為了不少電影和遊戲的主題:如曾在香港上映的《挑戰者1號》(Ready Player One),就是講述人們為了逃避現實世界,繼而投入好玩刺激、忘掉現實世界不安的虛擬網絡遊戲「綠洲」(OASIS)之中;電玩中的角色扮演遊戲(MMORPG),或是《模擬市民》(The Sims)之類的遊戲,都讓玩家創設一個新世界,在當中有新的身份生活。這些體驗讓人能夠在現實世界以外的平行時空中,創立起無限獨立的、不同的元宇宙,互聯網就變成了不同的「宇宙空間」(cyberspace)。人類在不同的元宇宙遊走,彷彿就能穿梭時空,甚至可以經歷不同的世界。


元宇宙興起,無人返教會?


當人人都享受在虛擬世界中,這對我們真實世界有甚麼影響?教會是否也要跟隨時代步伐,到元宇宙去傳福音,甚至開設教會呢?請不要以為在說笑,在香港的確已有元宇宙教會,也曾舉辦了聖誕佈道會呢![2]


事實上,不只因為元宇宙的興起,在香港這幾年的疫情期間,不少教會會友已習慣了在網上參與崇拜聚會、繼而遊走不同教會的網上崇拜,而不願意再出席現場聚會,甚或建立另外志趣相投的信仰群體。若果教會繼續無視這些情況,不作更新變化,恐怕危機難以避免。然而,正如大家接受了透過網上參與崇拜,靈命同樣會有所成長,透過網上參與小組、主日學,聚會時間和地點變得更有彈性。信徒既然能以社交媒體彼此聯絡,其實同樣也能以此保守聖靈所賜合而為一的心,危機其實也就是轉機,一切都回到基本:人與人真實的「關係」。[3]


就如前述的電影《挑戰者1號》,故事最後也指出:就算元宇宙是多麼美好,令人樂而忘返,真實世界其實仍是無可取替的,主角最終還是要接受自己真實世界的身份,這個結果,對於元宇宙發展,實在不無啟示。


ChatGPT後來居上?


然而,除了元宇宙,網絡世界的發展不只一日千里,更會時常不似預期。正當大家以為元宇宙會成為未來網絡發展的大方向時,異軍突起的新人工智能技術,擬人化程度更高的ChatGPT等,已經成為新一股網絡風潮。聰明的聊天應用程式,不只能為你解難,提供詳盡答案;不只能夠看圖識字,更可以出口成文,成品似模似樣,足以媲美真人寫作。有大學已經「嚴陣以待」禁止學生使用,如發現有同學違規會以潛在抄襲個案來處理。[4]


明光社


抱著「貪得意」精神,筆者到了ChatGPT,看看這個新人工智能如何介紹自己,[5] 答案果真是頭頭是道:「我(ChatGPT)是一個基於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的人工智能助手,能夠理解和回答使用者的問題。我被設計成可以回答各種類型的問題,從常見的問題(例如天氣、時間、日期等)到複雜的問題或主題(例如科學、歷史、文化等)。我可以通過網絡搜索、API集成和其他資源來提供精確和有用的答案。如果您對我的功能和能力有任何疑問,請隨時詢問。」


如此受矚目的新技術,當然要挑戰一下「它」:「其實你這樣聰明,未來有一日你會取代人類嗎?」


「儘管我是一個非常智能的人工智能助手,但我無法取代人類……還有許多其他特質和能力,如情感、創造力和人際交往能力等等,這些都是現今的人工智能無法擁有的。即使在未來,當人工智能技術變得更加先進時,人類和人工智能助手之間的互動也應該是一種合作關係,而不是取代關係。」


事實上,當很多人在讚嘆和著迷於這些新奇玩意之時,有些人已經預視新型人工智能會有一天取代人類,可能令人類無法立足。然後,在這一天來臨以先,其實我們更應關心的是,新型人工智能如何在不知不覺之間,改變了我們。


首先,ChatGPT方便使用,的確能方便我們完成很多日常、重複性的工作,可是它對需要「思考」或作「判斷」的問題,其準確性其實還是有待改善。而事實上,已有報告指出,ChatGPT為求提供「完美」答案給用家,會提供不準確資料,甚或「老作」答案出來矇混過關。ChatGPT這樣提供「假資訊」,而用家往往又不作查證,如此便會引來很大的問題。[6] 另一方面,今天的主流版ChatGPT還是免費,但其實新推出的版本,已朝向收費方式營運——如果知識只是有錢人的專利?這豈不是退步,違背了互聯網創立時,人人互為平等的初衷嗎?


但願跨過「元宇宙」,踏進「人工智能」年代時,我們擁有的,是一個更公平,知識更開闊,人人平等,關係更為緊密,再沒有阻隔的新國度吧!祝你在Metaverse, ChatGPT愉快!


 



[1] CNET, “Everything Facebook revealed about the Metaverse in 11 minutes,” YouTube, October 29, 2021,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ElfIo6uw4g.


[2] 林以諾牧師以Network J名義,於2022年創立了「元宇宙教會」(MeChurch),這可作為元宇宙教會運作的一個參考。Network J:〈元宇宙教會 MeChurch〉,YouTube,2023年1月18日,網站: https://www.youtube.com/playlist?list=PLZFK1wUo0MYq2xSgaBQOtB85rOnLYw7iU


[3] Tom Pounder, “What does the Metaverse mean for your church,” TheChurch.Digital, November 3, 2021, https://be.thechurch.digital/blog/metaverse.


[4] 林穎嫺:〈ChatGPT|港大禁評估、論文用AI工具 學生違規當抄襲處理〉,《香港01》,2023年3月4日,網站:https://www.hk01.com/專上教育/868390/chatgpt-港大禁評估-論文用ai工具-學生違規當抄襲處理?utm_source=01articlecopy&utm_medium=referral


[5] 以下的ChatGPT對話由網上聊天室Poe.com中摘取。用戶在Poe.com可選擇與列表中的聊天機器人聊天,其中一個便是Open AI開發的ChatGPT,Poe.com特點是在香港地區的用戶也能夠使用(現時ChatGPT並不開放予香港和中國大陸地區使用),參:“Poe - Fast, Helpful AI Chat,” https://poe.com/Sage.


[6] Jack Brewster, Lorenzo Arvanitis and McKenzie Sadeghi, “The Next Great Misinformation Superspreader: How ChatGPT Could Spread Toxic Misinformation At Unprecedented Scale,” NewsGuard, January 2023, https://www.newsguardtech.com/misinformation-monitor/jan-2023/.

成長就是不斷學會如何選擇

蔡志森 | 明光社總幹事
24/05/2023

人生的困擾往往在於我們面前有太多選擇,但諷刺的是我們不少的選擇可能都不是經過深思熟慮,發自我們的內心,而是受社會環境、朋輩、傳統和別人的評語所影響。無論個人或群體,學會如何選擇和做決定,是十分重要的,否則恐怕只會隨波逐流、甚至被洪水所淹沒。

資訊科技一日千里,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無孔不入,令人眼花撩亂,由AI而產生的問題日新月異,過往大家一直擔心的問題,例如色情資訊已變本加厲、防不勝防,家長和學校惟有多從教育方面入手,不要奢望網絡的供應商會忽然良心發現而自律。此外,AI的版權問題亦不可忽略,因為版權問題可大可小,有時一個錯誤的決定,足以令自己陷於沒完沒了的糾紛,賠上令自己心痛的時間、金錢和聲譽。

另一方面,作為家長的,在與子女相處時要不斷學習的是,有甚麼該做和不該做,若作出錯誤的選擇,對親子關係有害無益。人生另一個重大的決定是如何選擇愛人、選擇配偶,而更基本的是我們必須建立正確的愛情觀,特別是在這個愛情與情慾容易混淆的世代,我們容易將人「物化」,將對方當作沒有靈魂而只是被消費的「他者」。

最後,教會在面對急速轉變的社會大環境,前車可鑑,為免誤觸紅線,亦必須重新思考我們的定位,特別在財務和管理方面要選擇自力更生,惟有教會愈不需要依賴外力,教會的自由度才會愈大、愈能夠順從神而毋須順從人。

誰是真正的創作者? AI產物的版權爭議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24/05/2023

近來,人工智能(AI)在某些專門工作上的應用引起了不少討論,由於它可能比人類更準確和快速,它會否取代人類等問題,成為了其中一個討論焦點。自去年11月ChatGPT,即聊天生成預訓練轉換器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面世以來,它有能力於短時間內綜合資料,有條理地寫出與人類相似的文章,它開始讓人擔心AI會否即將取代人類知識型的工作,包括需要創作力的工作,如:撰寫小說、平面設計或作曲填詞等藝術工作。

而事實上,暫時來說AI是可以幫助人們執行創作工作,但概念、數據、風格等是源自於網絡上的數據,如真人寫的文章、真人藝術家的創作等,若果AI程式要生成作品,便要輸入很多很多原創作品,過程中它會被調校、訓練,那麼它所生成的作品版權便會引起很多爭議。

機器創作也有強弱之分

在一般的情況下,人類會透過工具去完成作品,所以,AI作為人類的工具去完成作品,過程中人類是高度參與的話,那麼有關的AI工具是「弱AI」(weak AI),由其生成的作品能被當作知識財產而受到保護,版權應為使用該AI工具的創作人。但相反,如果作品是由「強AI」(strong AI)獨立創作,「人」在過程中的參與極低,作品便會失去版權、不受保護,並且任由公眾使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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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使用AI創作圖像的創作人Stephen Thaler博士,於2019年首次為他的AI創作機器生成的圖像A Recent Entrance to Paradise申請版權,但美國版權局(USCO)認為「只有人類的創作」才能獲得版權保護。後來,Thaler博士認為局方的判決違反了美國憲法並提出上訴,再次為其作品申請版權,局方就接納這圖像是由名為Creativity Machine的AI,受僱於Thaler博士創作而成,但這生成作品的版權仍是不受保護。[2]

而Thaler博士個案的判決書中,有提及美國現行的版權法只保護「腦力勞動者的成果」,那是由「人腦創作出來的」,這表示作品如要受到版權法保護,就必須由人類創作。

人類未能預視部份AI工具生成的作品

由於網海中已有許多AI程式,我們以Midjourney這AI程式作為討論例子,有關資料及案例都來自網上資料。Midjourney是一個由美國獨立研究實驗室開發的AI程式,用戶可以通過Discord這個免費網絡實時通話軟件,用文字來命令AI創作。由於它利用了在網絡爬取的50億張圖像來對機器進行訓練,[3] 故部份作品引起了一些版權爭議及個案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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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版權局早前重新審批版權圖像小說Zarya of the Dawn,作品由作者卡什塔諾娃(Kristina Kashtanova)撰文,再由Midjourney按照文字提示生成插圖。美國版權局曾在去年批准了卡什塔諾娃的著作權申請,但由於她申請時沒有提到用Midjourney生成內文的圖像,所以局方隨後稱要再重新考慮其版權登記的申請。結果在今年2月,局方指該小說的文本和圖像編排可以獲得版權保護,但圖像就不能獲得保護,卡什塔諾娃也不會被認定為圖像的創作者。

另外,有一點值得大家注意,就是現時Midjourney用戶不能準確預測它輸出的結果,可以說結果是隨機成份為主,而作品則是AI工具自動生成,但如果日後藝術家能對AI工具施加「創造性控制」,可以預見到產出的內容,美國版權局就明確表示了相關的作品是可以得到版權保護的。[4]

機器學習的訓練素材也受版權保護

Midjourney於網上取用了50億張圖片作為訓練圖庫,另一AI繪圖軟件Stable Diffusion(SD)就因涉嫌使用受版權保護的圖像而惹官非。SD被圖庫網站Getty Images指他們濫用了Getty Images圖庫中超過1,200萬張圖像。由於SD生成的圖像都有Getty Images圖庫中的特殊水印,相信是因AI系統誤認為圖庫中的特殊水印為「重要元素」而產生出有水印的圖像。[5] Getty Images指出該AI所屬的公司「非法複製和處理數百萬受版權保護的圖像」,以此來訓練AI模型。[6]

而實在不同的藝術家,不論是攝影師或畫家,他們的「風格」都是他們的重要資產,而如果AI軟件可以任意將他們的作品倒入機器中,任意使用他們的畫風,而又不向藝術家作出補償,有人稱這種做法是極不尊重,亦可視為「偷竊」的舉動。

但另一邊廂,亦有人稱之為「合理使用」,因為AI的做法不是直接儲存圖片,而是從眾多的圖片中抽取空間及顏色分佈等數據,再作歸類學習,及後再用這些數據產生新的圖像。[7] 這種做法是風格的模仿,並非抄襲作品。同類的情況就如梵高的油畫《星夜》,其繪畫手法被其他人學習,並用於繪畫其他的夜景一樣。這是「抄襲」還是「創意地重組生成」,就見仁見智。

如何面對AI的蓬勃發展

眼見愈來愈多投資者及科創公司投入資金和資源發展AI,而AI也將會愈來愈成熟,無論是生成的圖像、文章、音樂……面對這種趨勢,人們如何自處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課題,我們當它是洪水猛獸還是學習如何使用、駕馭它?不同的心態,可能會使我們有不同的結局。

明光社

想到了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數位操控攝像」(digitally - manipulated photography)類別比賽的優勝者,這位美國人名叫Jason Allen,他使用了Midjourney,花了80小時去不斷改變輸入的詞彙來調整生成品的顏色和感覺,過程中AI產生了900多張迭代圖片,才做出了他認為理想的圖片。及後,他再把這圖片放入Adobe Photoshop調整,才做出冠軍作品《太空歌劇院》(Théâtre D’opéra Spatial)。Allen在參賽時直言不諱表示這作品是以Midjourney作為創作工具,但並沒有人追問細節。雖然旁邊仍有許多人質疑藝術是否已「死亡」?也要求Allen公開道歉。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認為自己沒有違規。而他只是在創作過程中使用了AI,他也有再用其他工具去修正和改良作品。而其中一位評審也表示Allen「擁有一個概念與畫面,並把它化為真實,這真是一幅很美的作品」。[8]

或許我們應該去想如何可以有效地使用科技,包括AI,去使我們生活得更便利、安全,以及如何透過科技去表達我們心中所思所想,使它們成為我們的助力,而非敵人。當然,我們亦要顧及即將受影響及被取代的人,也要幫助他們(或我們自己)提升自己能力去應用AI,而不是被AI取代。

 


[1] 方展策:〈AI創作未必有版權保護!著作權應歸屬用戶?AI?還是無主之物?取決於人類參與度強弱〉,經濟通,2023年3月10日,網站: http://www.etnet.com.hk/www/tc/lifestyle/digitalnewage/larryleung/83392(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4日)。

[2] Eric Chan:〈美國政府拒絕為AI生成藝術品提供版權保護〉,engadget中文版,2022年2月22日,網站:https://chinese.engadget.com/us-copyright-office-art-ai-creativity-machine-080058839.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4日)。

[3] 劉偉良:〈數據科普|跨越次元:GPT-4與Midjourney 5共織生成式AI新紀元〉,《am730》,2023年3月31日,網站:https://www.am730.com.hk/生活/科技/數據科普-跨越次元-gpt-4與midjourney-5共織生成式ai新紀元/369157(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4日)。

[4] 〈美AI創作小說圖像無版權保護〉,《文滙報》,2023年2月25日,網站:https://www.wenweipo.com/a/202302/25/AP63f92010e4b03b588d8f0c3f.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4日)。

[5] 〈指1200萬張圖被濫用Getty Images控AI企業侵權〉,《文滙報》,2023年2月25日,網站: https://www.wenweipo.com/a/202302/25/AP63f9200ee4b03b588d8f0c3e.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4日)。

[6] 〈藝術家興訟 防止AI軟件「剽竊」創意〉,《文滙報》,2023年4月22日,網站:https://www.wenweipo.com/epaper/view/newsDetail/1642234748418002944.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4日)。

[7] 梁嘉欣:〈AI版權大戰|藝術家告Midjourney侵權惹爭議 是拼貼或合理使用?〉,《香港01》,2023年1月18日,網站:https://www.hk01.com/藝文/858698/ai版權大戰-藝術家告midjourney侵權惹爭議-是拼貼或合理使用(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4日)。

[8] 樂羽嘉:〈用Midjourney、DALL·E等AI人工智能產出的繪圖,算不算自己的作品?我有著作權嗎?〉,104職場力,2023年3月8日,網站:https://blog.104.com.tw/can-ai-art-be-copyrighted/(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4日)。

AI與色情:身體、他者、「人」的缺席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4/05/2023

在人工智能開始廣泛應用之前,色情文化已經由網絡傳播至世界各地,色情資訊滲入不同的角落。基本上任何年紀的人上網隨便搜尋,就已經能夠輕易地接觸到色情資訊,而這就是一個色情資訊氾濫的時代。

而色情,無非是一個工業,一個明買明賣的市場,當中買賣的,正正就是色情裸露、刺激觀眾性慾的內容。在資本主義/功績主義的社會下,任何事物或人都可以成為一個持續增加的資本,包括身體、性感。色情中的主角或模特兒只擁有展示和被展示的價值,他們被性化,成為性刺激的商品。被展示、被觀看的人沒有面容,沒有獨特性,也無法被愛,他們只是被剝奪了「他者異質性」,然後被展示出來,任人消費。[1]

性的展示文化,幾乎擴散至不同的社交媒體。一些網紅或直播主為要得到他人的關注、點讚和收視率,總需要一些方法去達到這個目的,而裸露便是最為方便快捷的方法。根據觀察,幾乎大部份的女性直播主、網紅或YouTuber在拍攝影片或直播任何內容時(打機、拍攝Vlog〔影片部落格〕等等),或多或少都會穿著得比較性感,至少也會「露胸」。「性」已經植入不同的流行文化當中,流行文化中的表演者會不自覺地進行自我性化、自我物化、自我商品化,就如一場展露身體的比賽。不過,這場比賽並不是純粹裸露就能贏,而是需要展示得色情化,就如2022年有一位日本YouTuber小栗由加推出「全裸結他」的影片,但由於其長相、身材以及影片拍攝角度遭人批評,影片的點擊率雖然曾一度急升,但最後卻跌至只有數百人觀看,對比起一些掌握到「若隱若現」,懂得拿捏「色情」,又會玩樂器的YouTuber,便會形成「高下立見」的形勢,也會讓人理解到為何有些人會「輸」,因為所謂「色情」並不是取決於露多少,而是在於怎樣露才能刺激他人的性慾。[2]

哲學家韓炳哲指出,現今的社會欠缺痛苦及被給予否定的承受力,只著重愉悅舒暢的感受,無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抑或社交媒體上的活動也是如此。韓將這種狀態以病理的角度來解釋——即現代人因過份「自戀」,便容易構成「憂鬱」這種病症。[3] 舉例說,在一個「點讚」的社會當中,無人為自己的帖文「點讚」就如同否定自己一樣,這種「憂鬱」的感覺就是因為「自戀」而造成的。否定與痛苦的感覺其實有其意義,它能讓人停下來思考,讓人知道自己不能將所有事物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當一個人無法承受被否定的感覺,也讓一個人失去思考的空間。

「身體」與「他者」的缺席

在大數據的時代裡,每個個體都只是大數據中的一顆微塵,網絡無限多的選擇,看似令生活變得豐富,然而卻構成身體的缺席,人與人之間只剩下點讚和分享。[4] 一些串流平台、社交媒體,不停地利用大數據的優勢,只要透過一個用戶的搜尋記錄,就能不斷推薦一些類近的內容予該用戶,當人不斷吸收同溫層中相同、類近的內容,人就很難再接受一些異於自己興趣的想法和意見。因為人總喜歡看自己喜歡看的東西及聽自己喜歡聽的說話,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失去接納異於自己聲音、想法的器度,顯然也是一個不健康的狀態,而韓炳哲稱這個狀態為「相同者的地獄」——即在同溫層中「圍爐取暖」。或許每個人也總會遇過一些人,在與他們對話的時候,他們只喜歡談論自己有興趣的事,對自己興趣以外的事物,他們全無興趣,這正好反映了人對異於自己想法的排斥。

思想單一的社會,將「性」約化為直白的要求而毫無內涵。觀看網絡媒體時,以誰露得好、露得最多為考慮支持的因素,性文化充斥著社交媒體之中。人們在社交媒體、主播、網紅中沉浸,以多少「性感資本」來選擇誰最值得觀看,而只具備展示價值的主角,他們是沒有獨特性的,也沒有真實的面容,任由他人經性感指標來消費,「他者」的獨特性、內在性完全消失,只剩下展示出來的性感。

科技的發展,更加促使人與人之間最低限度的溝通消失。在進入ChatGPT時代之前,有一個更為驚世的AI技術,就是「Deepfake」。「Deepfake」,又稱為「深度偽造」,是人工智能的人體合成技術,透過類似移花接木的功能,製作出真假難分的影片。根據研究公司Sensity AI於2019年的一項研究,發現96%經過深度偽造技術來換臉的內容都是與色情相關,更有女性網紅因此技術變為了色情影片中的人物,令她們受到傷害。[5] 當然亦不乏人用此技術來進行政治操作,透過更換各國領袖的臉,繼而偽造出虛假的政治言論,涉事政治人物包括前美國總統奧巴馬以及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等等。一些人利用Deepfake等技術,將自己感興趣的對象直接「性化」,化為可供消費和觀賞的消費對象。由應當透過溝通去深入了解一個自己感興趣的人,或最低限度去追蹤一下這個人的社交媒體,變為直白地將這個對象變換為可觀賞的色情對象。就此,我們便發現,作為高科技產物的AI,不斷令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減少,身體缺席的同時,對話也一起缺席,剩下只有舒適愉快的色情體驗。

「人」的缺席

ChatGPT或其他生成式AI,讓我們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直接詢問AI任何問題,包括寫作、活動設計、提供思路等等;想要甚麼類型的圖片創作,直接輸入自己想要的特徵,然後AI便會自動生成擁有這些特徵的「藝術作品」。這一切一切帶來方便快捷的高科技產物,都逐漸讓我們不再需要一個具體的人與我們有所交流,從「身體的缺席」、「他者的缺席」,到現在「人」也缺席。

然而,除了廣為人知的語言模型ChatGPT,坊間亦有許多不同的圖像生成AI,而這些AI也帶動了色情範疇的新面向。過往由Deepfake透過移花接木方法建立的大量色情影片,在製作過程中,Deepfake會利用合成技術將不同人的臉孔和身體合成,故在合成前得先將人的身體切割。而圖像生成的AI,例如較為知名的Midjourney,便是將大量不同的內容整合成符合用戶提供的關鍵字的圖片(當然這是否「創作」,仍有許多不同的討論),而Midjourney是會過濾關鍵字的,所以用戶並不能輸入有關色情或性相關的字詞,不過,坊間其他的圖像生成AI就未必有字詞的過濾,甚至有些AI是為了製作色情影像而被創造的。

這種轉變也意味著,人連刻意去尋找自己感興趣的臉孔和身體,然後將它們合成的動作也不需要,直接就可以利用圖像生成AI來描畫一個完全符合自己理想標準的臉孔和身體,並且讓它成為自己的情慾對象。AI所創作的圖像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就連圖像中的人物也不是真實的存在,但卻非常真實,甚至最近有AI生成的照片奪取了本年度Sony世界攝影大獎賽其中一個組別的冠軍。[6] 既然AI這麼真實,連照片都可以生成,那麼在充斥著性文化的社會之中,被利用來製作色情資訊似乎也是無可避免。到最後人連情慾的對象也可以自行生成,不需要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在其中,「人」名副其實在其中消失。

色情,無處不在,甚至成為了社交媒體其中一個重要價值所在,有些人在當中自我展露、自我性化,追求流量最大化。人們注視著身體的展示,展示的人沒有面容,只是一個自我性化、被人消費的對象。在這種現象下,人不需要有真實、真正的交流,這就完全避免了因與人交際而有機會產生的不舒適感,只要肯消費,就不會害怕得不到回應。然而,正因為人對痛苦的承受力不斷減弱,甘願停留在Instagram分享美好生活,別人不點讚也能構成憂鬱,加上AI的出現,人們的身體已經在網絡中缺席,即使至少仍在與人溝通,付出努力去追蹤具觀看性的性展示對象,然而AI卻令色情更加氾濫,被人「好好利用」之餘,「人」卻可以徹底地消失不見。人工智能看似方便,但卻讓人陷入一種無法與人相遇的孤獨,即使放縱情慾,也無法讓人脫離這種無以名狀的孤寂。

 


[1] 韓炳哲:《愛欲之死》(Agonie des Eros),管中琪譯(台北:大塊文化,2022)。

[2] 長濱睡睡:〈Pan Piano結他版|女YouTuber全裸演僅3百人看|網友洞悉背後原因〉,《香港01》,2023年3月8日,網站:https://www.hk01.com/遊戲動漫/866572/ pan-piano結他版-女youtuber全裸演僅3百人看-網友洞悉背後原因(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4月24日)。

[3] 韓炳哲:《愛欲之死》。

[4] 韓炳哲:《妥協社會:今日之痛》(Palliativgesellschaft: Schmerz heute),吳瓊譯(北京:中信,2023)。

[5] Michelle Elias:〈【AI之禍】女網紅被動成「咸片」主角〉,SBS中文,2023年2月10日,網站:https://www.sbs.com.au/language/chinese/zh-hant/article/a-streamer-was-caught-looking-at-ai-generated-porn-of-female-streamers-the-story-just-scratches-the-surface/xvnh5tvcq(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4月24日)。

[6] 〈AI照片奪攝影大獎 創作者稱盼業界正視〉,《明報》,2023年4月19日,網站:https://life.mingpao.com/general/article?issue=20230419&nodeid=1681841363274(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4月19日)。

用AI學習、做功課有何不可?

陳永浩博士 | 明光社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主任(義務)
18/04/2023

「Hello! AI,你好!」

時代實在變得太快。不久以前(只是上年),當大家還在熱話「元宇宙」(Metaverse),幻想著人人頭帶VR眼鏡,配備著外置控制器,自由自在地進入一個全新的虛擬環境,進入新世界時,異軍突起的新型人工智能技術,擬人化程度更高的Open AI、Chat GPT等,已經成為新一股網絡風潮。聰明的聊天應用程式不只能為人解難,提供詳盡答案;不只能看圖識字,更可以出口成文;成品似模似樣,足以媲美真人寫作。

抱著「貪得意」精神,筆者到了Chat GPT,試試這個新人工智能如何介紹自己。[1]答案果真頭頭是道:「我(Chat GPT)是一個基於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的人工智能助手,能夠理解和回答使用者的問題。我被設計成可以回答各種類型的問題,從常見的問題(例如天氣、時間、日期等)到複雜的問題或主題(例如科學、歷史、文化等)。我可以通過網絡搜索、API集成和其他資源來提供精確和有用的答案。如果您對我的功能和能力有任何疑問,請隨時詢問。」

「你很聰明,有一日你會取代人類嗎?」筆者當然要挑戰一下「它」了。

「儘管我是一個非常智能的人工智能助手,但我無法取代人類。我們僅僅是智能,還有許多其他特質和能力,如情感、創造力和人際交往能力等等,這些都是現今的人工智能無法擁有的。即使在未來,當人工智能技術變得更加先進時,人類和人工智能助手之間的互動也應該是一種合作關係,而不是取代關係。」

事實上,當很多人在讚嘆和著迷於這些新奇玩意之時,有些人已經預視新型人工智能會有一天取代人類,有使人類無法立足的可能性。不過,在這一天來臨以先,我們應更關心──新型人工智能如何改變我們?

其實這些改變在教育界早已響起警報了!早前香港大學副校長(教學)何立仁(Ian Holliday)向全體教職員和學生發出電郵,訂明港大禁止在課堂、功課和其他評估中使用Chat GPT或其他AI相關工具。若學生未在事前獲課程講師的書面許可而使用了有關程式,會當作抄襲個案處理。這是本港首間明文禁止使用AI軟件的大學。[2]據老師們反映,不少中小學生也開始利用Chat GPT的作文功能代替自己做功課,擺明「請槍」!可惜,基於Chat GPT行文太過「頭頭是道」,或者由於人工智能的智能確實有限(基本版的資料建基於2021年的數據,最新資料欠奉),這些「請槍」文章很多時被明察秋毫的老師一眼就看穿。學生這樣「出貓」固然要負上代價,更重要的問題:這樣依賴科技、人工智能,人類會不會變得愈來愈依賴和懶惰,不願學習?

電腦科技界有一句名言:「Garbage In, Garbage out.」即是電腦縱使更聰明,更有智慧,都是從人類的輸入中學習過來。如果我們將錯誤、無意義的數據輸入電腦系統裡,電腦也只會輸出同樣錯誤、無意義的結果。在Chat GPT中,原則也是一樣:在一切只是問答的情況下,一個懶惰的學生,只能了無意義在Chat GPT打出功課問題,得出答案「照交可也」。結果,當然是「垃圾級數」!然而,一個聰明的學生如果應用Chat GPT不是單單「搬字過紙」,只求敷衍的答案,而是對問題多加思想,提出在原有題目之上更有深度、更有意義的問題,再讓Chat GPT解答。這樣,得出來的答案可能就不一樣;而重點已不在答案本身,而是思考過程。當人好好去思考一個好問題,在未得到答案前,已經有得著,有學習效果了。

相對於港大,香港科技大學則取用了後者的精神處理Chat GPT的問題。科大首席副校長郭毅可及協理副校長(教學)馮志雄日前去信教職員表示,對人工智能工具能長期加強學校教學和學習方式持積極態度;長遠而言,大家都應該接受「生成式人工智能」,並承認其改變研究及教育方面的潛力。大學容許教職員自行就其課程內容制定使用人工智能的方向,包括容許、限制AI工具類型、方式或禁止學生使用AI。[3]

最後,我們也應該讓「主角」自己回應一下問題:「現在很多學生因為貪快,利用你來做功課。Chat GPT,你的看法如何?」

「作為一個人工智能助手,我的初衷是為人類提供便捷和有用的服務,而不是取代人類的學習和思考。我並不鼓勵學生利用我來代替自己的學習,因為這樣做不僅違反了學術誠信,也無法真正幫助他們學習和成長。相反,我建議學生們要勤奮學習,深入思考,並且適當地利用人工智能助手來輔助學習,提升學習效率和質量。總之,學習是一個不斷探索和成長的過程,只要保持學習的熱情和毅力,適當地利用資源,相信每個人都可以達到自己的學習目標。」

看到嗎?連Chat GPT也不鼓勵同學們「請槍、出貓」。希望在高新科技面前,我們能以正確的態度使用,將之變成為我們提升學習能力和智識層次的踏腳石,而不是使我們懶於學習,求其交貨的絆腳石就好了!


[1] 以下的 Chat GPT 對話由網上聊天室 Poe.com 中摘取。Poe.com 是一個由 Chat GPT 與 Open AI衍生出來的聊天網站,特點是在香港地區能夠應用(現時 Chat GPT 並不開放予香港和中國大陸地區使用)。網址:https://poe.com/Sage

[2] 原文網址:Chat GPT|港大禁評估、論文用AI工具 學生違規當抄襲處理 | 香港01 https://www.hk01.com/article/868390?utm_source=01articlecopy&utm_medium=referral

[3] 原文網址:科大學生可有限度使用Chat GPT教師自行決定使用方向 | 巴士的報 https://www.bastillepost.com/hongkong/article/12376238-科大:容許學生有限度使用chatgpt-由教師自行決定使用

曾經刊載於:

明報「談天說道」,11-4-2023

中美高科技大戰:有沒有全勝或完敗?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美國阿蘇薩太平洋大學(Azusa Pacific University)應用行為科學與數據科學教授。
29/03/2023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美國

今年3月,澳洲戰略政策研究所(ASPI) 發表了一份名為 《追踪關鍵技術》的研究報告,該報告顯示,在未來幾十年推動創新、經濟增長、軍事實力的 44 項技術中,中國在 37 項上贏了美國,這包括了人工智能、機器人技術、生物技術、先進製造技術、量子技術,美國僅在七項技術方面處於領先和創新地位。該報告又指出:在國防、安全、太空領域的研究方面,中國尤其佔據主導地位,中國出產的高影響力(high impact)研究是美國的五倍多,例如關於先進飛機引擎和高超音速的頂級研究論文裡面,將近一半是出自中國的研究員。

筆者無意輕視中國科技的潛力,但我們應該要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去衡量中美雙方的科技實力。其實,過去不同機構亦發表過類似的報告,筆者亦曾經撰文回應,在這裡我只是簡單地總結從前的分析。許多學術期刊都以「影響因子」(impact factor)來分級,甚至乎用來奠定「江湖地位」,愈多作者引用的文章便會得到愈高的影響力分數,這種評價的方法就好像是投票,然而,很多人引用是否保證那些論文一定是高質素呢?

此外,在論文中提出說起來頭頭是道的宏大理論是一回事,但能否製造出實質的科研成果又是另一回事。以論文數量和引用次數來說,中國在人工智能方面好像是「擊敗」了美國,不過,百度的文心一言卻明顯落後於ChatGPT、Stable Diffusion、Midjourney。在關於先進飛機引擎的論文中,中國處於領先地位,然而,今年2月中國自主研發的C919 商用客機卻因為引擎故障而叫停試飛計劃,3月初香港大灣區航空訂購了15架波音737-9客機,而不是C919。此外,雖然在2017年和之前幾年中國的超級電腦運算速度在世界排名中名列榜首,但之後開始被擠下來,在2002年全世界最強勁的超級電腦是美國的Frontier,第二名是日本的Fugaku,第三名是芬蘭的LUMI,第四名是意大利的Leonardo,第五名是美國的Summit,中國不入五甲。至於中國半導體仍然遠遠落後對手,便更加不在話下,現在美國及其盟友限制出口尖端晶片到中國,可以預見將來中國的超級電腦發展會更加受到限制。

在可見將來,若果中國在高科技上要彎道超車,恐怕需要格外努力,美國和其他高科技發達國家都擁有優良的創新傳統,一直以來,美國在這方面的動力完全沒有減慢的跡象。舉例說, 1984年蘋果推出麥金塔電腦的視像使用者介面,令電腦更加容易使用; 1993年全國超級電腦應用中心研發出世界上第一個網頁瀏覽器Mosaic,掀起了互聯網革命;1998年谷歌發明了嶄新的搜索引擎,此後任何資訊都是垂手可得; 1999年Nvidia 推出了第一個用於個人電腦的圖形處理器(GPU),大幅度地提升了電腦的運算能力,現在全部人工智能都倚賴這種科技; 2001年蘋果推出 iPod,完全改變了人們欣賞音樂的方式; 2004年臉書面世,之後社交媒體成為了人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份;2007年蘋果推出智慧型手機iPhone ,一夜之間傳統手機變成古董;2011年國際商業機器(IBM)的電腦華生(Watson) 在知識問答比賽Jeopardy!中打敗了人類;2016年谷歌的人工智能AlphaGo 戰勝了世界棋王,最近的ChatGPT、Stable Diffusion、Midjourney又是另一個巔峰。

人工智能專家邁克.貝克特爾 (Mike Bechtel ) 說得對:「新興技術的進步並不是隨機的,它遵循持久的軌跡。」美國和其他高科技發達國家的文化和制度已經鋪下了培養創新的土壤和軌跡,我需要強調,我並不是說在這種土壤上面所有人都擁抱創新,人性是普世性的,絕大部份人都傾向於安於現狀,當新觀念、新事物擾亂了原有的做事方法、生活方式,甚至挑戰了人們的身份認同時,人們即時的自然反應是質疑、排斥,美國人並不例外。

有創意的人是獨排眾議的異見分子,不過,在多元社會中,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舉例說,現在人工智能的神經元網絡是科技界的當紅炸子雞,但曾幾何時卻是無人問津,人工智能源於1950年代, 可惜一直進度緩慢,1970年代末期至1980年代被稱為「人工智能冬天」,意思是所有關於人工智能的研究都陷於凍結狀態, 那段期間若果研究人員在論文上提及人工智能或者神經元網絡,這篇論文多數不會通過審查。1980年代法國人工智能專家Yann LeCun 在美國AT&T貝爾實驗室發明了能夠辨別物件的人工智能軟件,在實驗中成果豐碩,可是,當他投稿予學術期刊的時候,審查人員仍然拒絕刊登他的論文。Yann LeCun 鍥而不捨,其發明逐漸受到重視, 2013年Yann LeCun加入臉書,成為了該公司的首席人工智能科學家,臉書並且採用他的技術於圖像識別和分類。

不過,美國的高科技行業有不少弱點,雖然美國長於發明、創新,但是在執行、改良、量產方面卻遜人一籌。幾十年前美國通用電氣公司傑克.韋爾奇(Jack Welch) 曾經坦白地指出:即使通用公司最高效率的工廠仍然是比不上日本的。有趣的是,幾十年後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亦說出同樣的話,在最近關於《晶片戰爭》 的新書發佈會中(張忠謀並不是該書的作者),他不客氣地指出:美國生產半導體的成本比其他國家高很多,日本晶圓廠的產能比美國的高出一倍,假若美國晶圓廠的機器在半夜壞掉,美國的技工不會馬上搶修,而是會等到明天。還有,2014年中國汽車零部件公司福耀曾經在俄亥俄州一個已經關閉了的通用汽車工廠設立生產線,但中國的管理人員慨嘆:「美國工人的產能很低,但又不可以管。」

說得好聽一點,這是文化差異,說得難聽一點,這是工作倫理的問題。縱使美國在高科技上保住霸權,但中國和其他國家仍然可以國際貿易中佔一席位,例如通過倣效或者改良美國的科技、減低成本、 提高效率……等方法。從這個角度來看, 沒有人會全勝,亦沒有人會完敗。

行為主義心理學在人工智能中鹹魚翻生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美國阿蘇薩太平洋大學(Azusa Pacific University)應用行為科學與數據科學教授。
08/03/2023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美國

不用我多介紹,大家都知道,現在人工智能與機械學習已經影響到人們生活的每一個環節。但可能很少人知道,當今其中一種機械學習模型是基於一個所謂過時的心理學說:行為主義。

很多年前筆者修讀心理學時候,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與史金納(B F. Skinner)的行為主義心理學是兩個飽受批評和嘲諷的心理學派,有些人高舉這兩個學派以外的第三勢力:馬斯洛的人文主義心理學。後來出現的認知心理學(Cognitive psychology ) 更加成為了心理學的主流,行為主義彷彿成為了心理學歷史書的一個註腳。

為甚麼曾經盛極一時的行為主義後來會成為眾矢之的呢?讓我先簡單介紹行為主義的要點,顧名思義,行為主義的重點是人類的行為,史金納認為心理學應該將注意力放在怎樣解釋和改變行為,而不需要探究思想的內部過程。人類行為是對外部刺激的反應(stimulus-response ), 通過獎賞和懲罰,你就可以改變一個人,例如強化(reinforce)他的行為。史金納曾經跨下海口:「給我一個孩子,我可以將他塑造成任何人。」史金納在其名著《超越自由與尊嚴》(Beyond Freedom and Dignity)中,批判了傳統的自由和尊嚴觀念,他認為兩者都構成了對科學和社會進步的障礙,因為自由意志和個人自主的概念是虛幻的,人類行為主要受環境偶然事件的影響。

相信即使沒有受過心理學訓練的讀者也可以指出行為主義的問題。行為主義過度簡化了心理學,將人類視為沒有個性的機器,其實,即使面對同樣的外部環境刺激,不同人會有不同的反應,行為主義完全沒有考慮個體差異。行為主義的做法還牽涉到倫理問題,按照行為主義的方法,你可以軟硬兼施地操控人。

鑒於以上的問題,很多心理學家將行為主義束之高閣,令人意外的是,在人工智能盛行的這個年代,行為主義竟然鹹魚翻生!上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電腦學家參考了行為主義心理學怎樣強化人類行為的模式,將「強化學習」(reinforcement learning)應用於簡單的問題,例如控制機械人和讓電腦玩簡單的遊戲。踏入90年代和兩個世紀之交替期間,「強化學習」 的電腦程式突飛猛進。強化學習與其他人工智能的學習演算法有一個很大的區別:強化學習願意承受短暫的損失,從而取得長遠的利益,以下棋為例,玩這個遊戲的最終目的是全勝,強化學習的人工智能不會貪吃眼前的兵卒, 而是推算在幾十步之後怎樣把對方將軍。換句話說,強化學習情願輸掉戰鬥,也要贏取整場戰爭(lose the battle but win the war ), 2016年谷歌的人工智能系統AlphaGo打敗了世界棋王,正是採用這種戰略。如今,強化學習已經被廣泛應用於解決各種實際問題,例如自動駕駛、推薦系統、個性化醫療……。

為甚麼行為主義在人工智能這領域中會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呢?上面提過行為主義的缺點在電腦裡面反轉過來,變成了優點! 不錯,行為主義過度簡化了人類複雜的心理,人類不是機器,人類有個性、情緒、 偏見、自由意志。然而,電腦就是機器!電腦沒有個性,同樣的輸入會得到同樣的結果;人類並不善於學習,有時候縱使受過無數的獎賞和懲罰,人類仍然沒有因此而改變行為, 我們有許多詞語和句子來描述這種現象:「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冥頑不靈」、「花崗石腦袋」、「 屎坑石頭, 又硬又臭」、「意見接受,行動照舊」、「 歷史給予人最大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來沒有從歷史吸取教訓」……。但機械學習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在大多數情況下,演算法從過去案例的錯誤中學習了教訓之後,便會不斷地完善自己,不會重複同樣的錯誤。還有,強化學習可以 高瞻遠矚,但人類往往貪圖眼前的利益,因小失大。

一位名叫基思賈爾斯(Keith Giles)的美國牧師曾經說: 「我們不應該害怕人工智能比人類更加聰明……,應該令我們恐懼的是,我們創造了知道如何克服人類弱點的機械學習。」賈爾斯在他的文章中只是討論一般的人工智能,而不是強化學習,但這真知灼見 更加適用於強化學習。

此外,行為主義的敗部復活實在令人鼓舞,誰會料到,在心理學裡面被認為是過度簡化和過時的理論,竟然幾十年後在人工智能領域中大放異彩呢?套用在人生的際遇上,也許換了環境,一個人的短處會突然之間變成了長處! 我經常用這種想法來鼓勵自己。

科技與惡的距離

26/01/2023

《科技與惡的距離:AI性愛伴侶、人造肉、人造子宮和自主死亡,它如何改變人性和道德,影響現在和未來的我們》
Sex Robots & Vegan Meat: Adventures at the Frontier of Birth, Food, Sex & Death
作者:珍尼.克利曼(Jenny Kleeman)
譯者:詹蕎語
出版地:台北市
出版:墨刻出版
出版年份:2021年

科技可以解決人類的問題嗎?

對於不能如過去般掌控女性的男人、因受騙多次而不想再與女性談情說愛的男人,又或是有性暴力傾向的男人,性愛機械人的誕生真的可以滿足他們的需要並且保障女性免受傷害嗎?本書作者反對推出性愛機械人,認為它非但不能阻止真正的女性受害,就如兒童性愛娃娃的出現會帶來不良後果,性愛機械人反而會鼓勵人做出損害及虐待真實女性的行為。她慨嘆比起根治問題,人類慣常選擇創造某樣商品來轉移傷害。人類過度信靠機械人的結果不但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遭破壞,機械人一旦被黑客入侵,它的使用者將面對非常可怕的羞辱及傷害。

離開製造性愛機械人的工場,作者又帶大家進入培植肉的實驗室,為大家介紹這一門以「拯救地球」為噱頭的人造肉生意。或許有些人造肉研究員真的想拯救生物,但有的只是想證明他們可以做到某些技術,並且賺錢,更希望人造肉可以取代天然肉類,但作者認為拯救地球最好的方式是少吃肉,而不是製造人造肉。她提到「植物基的素肉商品是超級加工食品,其中添加的合成物多到令人咋舌」,而她品嚐過的人造雞蛋,更是「添加的成分多到像一個化學實驗的材料清單。」至於實驗室出產的培植肉其實並不環保。作者也點出人造肉會為人類帶來危機:一旦培植肉成為主流,人們只會更依賴特定的科技或公司,來生產那些本來我們可以自給自足的食物,如果殺生令被明令禁止,大家想吃肉品的話,便將轉而依靠科技,進而削弱自己的權力。

動物肉有被取代的一天,那麼母親生兒育女的天職,又會否有被取代的一天?現在有些女性為了工作、身材等各種原因,把妊娠外判,有些男同性戀者選擇與同性伴侶廝守之路,卻又想有下一代,於是亦需要出錢租用女性的子宮,但如果有天人造子宮「生物袋」真的研發成功,可以讓胎兒從受孕到出生都是「體外發育」,那麼,母親的身份將會有何顛覆性轉變?要知道,因著人工受孕的出現,母親的身份已經變得四分五裂。研發生物袋最初是想拯救早產嬰兒,原意是好的,但本書有不少篇幅,都會讓大家不禁深思,善意的科技到了人的手上都會變質,特別是在身體自主意識高漲的年代。

性愛機械人如是、人造肉如是、人造子宮如是,自主死亡也如是,只要人類一日希望控制環境、食物、身體及彼此,以上四個範疇都會有不少科學家投入精力研發,好讓大家尋找出替代方法,然而,這些科技只會讓人類遠離自然、整個世界及彼此。

科技可以解決人類的問題嗎?作者說得好:「……創新科技,本是用來解決問題的,但這些問題的根源卻是科技本身。」

元宇宙的吸引力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 (傳媒教育及行動)
29/06/2022

編輯﹕謝芳

「不要模仿這個世代,倒要藉著心意的更新而改變過來,使你們可以察驗出甚麼是 神的旨意,就是察驗出甚麼是美好的、蒙他悅納的和完全的事。」
《聖經新譯本》〈羅馬書12﹕2〉

簡單來說,「元宇宙」(Metaverse)是一個在線的三維虛擬環境,有著去中心化的特質,不少人用作日常社交連結及遊戲的空間。這陣子連繫著元宇宙,還有NFT(Non-Fungible Token–非同質化代幣)及不少藝術項目,極具吸引力,不少投資者投入資金發展業務項目,亦吸引不少年青人投入體驗。為了解更多元宇宙對青少年的影響,筆者訪問了對具有豐富軟件設計及數位行銷經驗,並向不少教會、神學院及機構提供培訓,現於馬鞍峰香港教會牧養青年,並任Jesus Online科技總監的鄧諾文先生(Anson)。

元宇宙的特性

談到元宇宙,筆者以為就是戴著VR(虛擬實境)眼鏡,配有外置控制器,可自由地以新身份進入虛擬環境。但Anson指出,元宇宙仍然在演化,它不局限於VR、AR(擴增實境)、MR(混合實境),因為在技術上仍在發展,日後可能根本不需要VR眼鏡就可以進入虛擬的世界。其次,它能使你具有 Immersive(沉浸式),即整個人置身在虛擬世界的體驗,愈來愈分不到現實與虛擬。第三,就是「身份」這個問題,業界在研究元宇宙,可讓我們具備同一個身份進入虛擬世界的不同遊戲及不同的世界。當我們建立起Digital Citizenship(數碼居民身份)就可以在這大「宇宙」中,以同一身份跳入不同的世界。我們會有Identity(身份)外,也會有Ownership(擁有權)去擁有自己的資產。上文提到的NFT 就是在解決那個身份及擁有者關係的一個重要的技術。

我們若用同一身份自由進入元宇宙,跳入當中不同的世界,只要自己不透露和保護得好,這身份是具有匿名性,可隱藏真實的身份。但是,如要在當中擁有資產的話,BlockChain(區塊鏈)技術就非常重要,它可讓我們不用提供任何身份認證的情況下,透過Digital Wallet(數碼錢包),擁有個人加密的號碼,就可以擁有及控制在虛擬世界中的資產。Anson提到,這種既可隱藏身份,又能行使個人權利的感覺,正是人們在虛擬世界所渴求的形態。

元宇宙的發展

元宇宙只是年輕人的世界嗎?Anson認為,在早期的發展中,的確有許多「不怕死」的年輕人投入去開創這個元宇宙。隨著日子久了,這群年青人變得非常富有,有見及此,近期不少成年人亦開始接受,亦令一班資深投資者非常感興趣。元宇宙也漸漸建立起一個龐大的經濟體系,不少國家因此都想立法去監管。以他個人教學遇見的學生來作統計,使用這些相關技術的普及率約達5-10%。

為何元宇宙發展這麼快?Anson認為原因在於其不用審批的特性。他舉例指出,在美國,有幾千萬人因為信貸評級不合格而未能開戶口,而數碼錢包就正正是人人都可以擁有,打開了人們進入金融世界的門,令現存銀行的限制消失。他亦認為這是在解決貧富懸殊的問題。這情況在發展中國家,相信更能引起人們的興趣。

流行於青少年中的形式

明光社

在Anson牧養的青少年群體中,約有10-20%的青少年正嘗試接觸這些產品,不算是非常普及,暫時只停留在試玩,或看看能否從投資賺到點錢的階段,如買NFT或加密貨幣等。他更指出,暫時年青人最多的還是在玩區塊鏈有關的遊戲,如The Sandbox或Decentraland。The Sandbox是一個建立於以太坊區塊鏈上的去中心化、開放式元宇宙區塊鏈遊戲,以邊玩邊賺 (Play to Earn)為概念之一,玩家可於遊戲中以NFT形式擁有自己的土地、創建自己的遊戲、擁有所有遊戲資產;由於它是香港公司所創立,所以在香港比較多人認識。而Decentraland是一個虛擬世界及社區,由區塊鏈技術推動,用戶可開發及擁有土地、買賣藝術品和 NFT,和舉行社交聚會或舉行研討會等。而Anson亦會和神學院在這兩個遊戲裡做教學的平台。

另外,有不少青少年會在元宇宙中製作自己NFT數碼藝術作品,如繪畫、攝影作品等,來發售或籌款,成為他們建立興趣的平台。而學習Coding(編碼)、寫程式去創建遊戲,也是現時不少人感興趣的。Anson認為,元宇宙對大部分人來說,仍是很新和在發展中,既充滿機會,又充滿危險的地方。尤其對於一些不熟悉它的人來說,裡面有很多Scam(騙局)及假的東西,不理解其背後的東西,但又要付款,就容易跌入陷阱當中了。不過,由於它還是新開發,普及率不很高,所以其競爭還不是很大,仍有許多發展空間。雖然不知道它將來的發展,是否如之前的亞馬遜或蘋果公司,但有很多人正憧憬著它的發展,希望可以及早投資在一些NFT公司,期後日後可以變成現時的亞馬遜、蘋果平台般成功。

自主性與交流

元宇宙平台的特點,就是可以呈現很多人的創造及聰明的想法。Anson列舉DAO(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分佈式自治組織)就是一個好例子,參與者雖然是匿名的身份,但仍可以在購買一些資產後,成為DAO社區的重要成員,去參與決策一些重要的決定。能夠集合一些人做決策,令社群繼續發展下去。

Anson分享到,雖然在參與當中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透過談話的內容,仍會感受到對方是甚麼「質地」的人。「真正認識一個人,不是對方有甚麼『牌頭』,這不是真實。最真實是在大家的對話當中,去發掘這個人的『質地』。」他十分接受元宇宙中的匿名性,因為在軟件世界這麼多年的經驗中,他看重的是對方的「能力」,多於看對方是「誰」。他坦言,這與真實世界有很大分別,因為真實世界中,人們大多看對方是「誰」,多於對方的「能力」。

更多人參與的危機

上面提及了元宇宙的吸引之處,Anson亦估計會愈來愈多人跳進元宇宙,因為VR進入元宇宙的工具會下降至民用價錢,約千多兩千元就可以買到,令很多人可以去嘗試。而且亦開始有教育界的人士用這工具於學校的教學上,滲透率會很高,由下一代開始去學習如何用這工具去進入元宇宙,而他們當然亦會覺得很好玩,很接受。

Anson也提及元宇宙的危險,就是其「Addictive」(上癮性),令使用者難以自己抽離,分辨不到真實與虛擬,對自己的「身份」及「價值」開始慢慢模糊化。他解釋,當玩家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滿足感,當抽離了現實身份在虛擬世界找到自己,更愛在虛擬世界中自己創造的身份,這境況或會令玩家逐漸喪失再停留在真實世界中生存的意義。「當未來世界生活的『感觀』愈來愈進步,如飲食、性愛、開心不開心等的感受都注入在Metaverse裡,其實是很可怕的!因為人們可能會不再喜歡再回來這個真實世界當中。」

Anson在訪問其間多次提到電影《挑戰者1號》(Ready Player One),這電影指出真實世界是無可取替的,主角接受自己的真實世界的身份,在真實世界中有擁抱、有愛情,並接納自己及對方的不完美。他認為這是一個值得神學反思和教會探索的內容。Anson指出,教會應開始與信徒一起去思考為甚麼愈來愈多人喜歡Metaverse甚於真實世界,或許有甚麼辦法叫他們歸真實世界和擁抱個人價值……這是一個現時很重要的話題,可以預備未來將會發生的事情。

曾經刊載於:

明報「談天說道」,27-6-2022

從電腦應用看歷史的循環和進步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美國阿蘇薩太平洋大學(Azusa Pacific University)應用行為科學與數據科學教授。
15/10/2021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美國

粗略來說,人們對歷史變遷有兩種不同的看法,一種是歷史循環論,「太陽底下無新事」、「古老當時興」這些說法代表了這種歷史觀。另一種是歷史線性發展論,或者是歷史向前發展論,「世界潮流浩浩蕩蕩」、「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等說話代表了另一種歷史觀。筆者認為兩種觀點都有點道理,往往歷史變遷是進兩步、退一步,亦是新中帶舊、同中有異。

閱讀了以上的引言,也許讀者以為我又再談論世界大事,非也!這一次我只是想談一談一個與我們日常生活比較有密切關係的題目:電腦。

現在雲端計算(cloud computing)是一種漸漸盛行的電腦服務,雲端計算是將數據儲存和運算功能交託給提供服務的公司去處理,用戶毋須直接主動去管理電腦資源。數據儲存和運算系統分佈在不同的地方,這樣做不單只分散了風險,而且更有效率地運用資源。其實,這並不是一種完全嶄新的觀念,在很多年前已經有類似的客戶端伺服器模型 (client-server model),在這種模式下,客戶端的電腦只是通過網絡去輸入指令,真正負責運算的電腦是遠端的公司伺服器。而現在雲端計算更加推前一步,很多公司索性不再裝置和管理自己的電腦伺服器,而是將全部東西外判給雲端計算服務中心。

這歷史溯源並不是到此為止,其實,在客戶端伺服器模式出現之前,最初的電腦運作模式是建基於主機(mainframe),最普遍的主機是萬國商業機器(IBM)的產品。這已經是上世紀60至70年代的模式,那時候,一般用戶並不能接觸真正的電腦,他們可以操作的東西名叫啞終端(dumb terminal),啞終端只是一個螢光幕和一個鍵盤,用戶在啞終端輸入指令,資料儲存和運算都是在遠方的主機裡面進行。

上世紀80年代個人電腦興起,資料儲存和運算轉移到自己的電腦,很多人興奮不已,特別是崇尚個體自由的美國人,個人電腦令人感覺良好,因為這股潮流好像是打破了IBM等大型電腦公司的霸權。後來人們意識到個人電腦的限制,在90年代隨著互聯網的發達,客戶端服務器模型成為了電腦界的新寵兒,當然,人們並沒有完全走回頭路,個人電腦已經變成了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擁有的必需品。不過,若果細心觀察的話,你會見到雲端計算、客戶端伺服器、IBM主機都是基於同一概念。

另一個有趣的電腦界現象是編寫程式和毋須編寫程式的交替,上了年紀的人都會記得,最初操作電腦是需要編寫程式,或者要打字去輸入指令,1979 年,施樂帕洛阿爾托研究中心(Xerox Palo Alto Research Center)開發了第一個圖形用戶介面(graphical user interface)原型,1984年蘋果電腦公司將圖形用戶介面引進了麥金塔(Macintosh),自此之後,用戶可以輕鬆地採用點擊(point and click)、拖動(drag and drop)這些簡單容易的方法去操作電腦,編寫程式不再是必要的技能。

然而,近年來數據科學和人工智能成為重點科技,於是乎學習編寫電腦碼又再成為熱潮, Python 、R是炙手可熱的電腦語言,一位學生曾經對筆者說:「僱主不想聘請只懂得採用圖形用戶介面的數據分析員,他們要求編寫電腦程式的技能。」我有不同的看法,筆者已經走過上述的年代,其實大部份數據分析的工作都可以快捷地通過圖形用戶介面去完成,如非必要,我不會編寫電腦程式。

有趣的是,現在很多公司都指出:聘請電腦程式編寫員的成本太高,他們轉而尋求沒有編碼或者很少編碼(no code or low code)的應用軟件,例如現在微軟公司、TIBCO等科技龍頭致力於研發自然語言處理(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系統,自然語言是指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所用的語言,例如中文、英文,數據分析員可以對電腦系統發出這樣的指令:「分析美國股票市場十隻藍籌股在過去10年的走勢,並且作出預測。」如此一來,數據分析員便毋須編寫電腦程式。其實,你毋須要等待科技龍頭發展出成熟的自然語言處理系統,現在你可以採用一直行之有效的圖形用戶介面,也可以做到沒有編碼或者很少編碼。正如中文俗語所說:「何必深山求靈藥?此地已經有神仙。」

對於電腦界這種逆轉,我毫不感到稀奇,因為人性的傾向都是捨難取易。當然,這並不是返回原地的循環,雖然這種轉向仍然是追求沒有編碼或者很少編碼,但是將來的使用者介面會更加方便,用戶可以乾脆採用自己熟悉的語言。我突發奇想,下一步會是甚麼呢?會不會連說話也不用說出來,電腦就可以直接知道我的想法,然之後我便心想事成呢?很多年前瘋魔全日本的動漫《IQ博士》敘述主角發明了這種讀心的機器,結果造成了一些尷尬的場面,因為IQ博士有些想法是不可告人的。

鑑古可以知今,因為歷史裡面的確有循環的軌跡;但在循環之餘,又是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