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總希望孩子能健康快樂地成長。現代醫學能提供一系列的服務,檢查胎兒的成長是否正常健康。可是,當檢查過程中發現孩子出現問題,或在醫學上已被判斷難以繼續生存,甚至繼續懷孕會影響母子平安時,留或墮胎,成為一個無可避免,卻又必要面對的殘酷抉擇。倫理往往不只是簡單的是非題,而是有血有淚的生命抉擇,為此我們走訪了幾對經歷過掙扎的父母,嘗試了解他們的心路歷程。
幾經掙扎 繼續懷孕
Maisy四年半前生第一胎,約21週照結構前突然穿羊水、見紅,於是入院,當時醫生認為很危險,因為有機會細菌感染令子宮發炎,若嚴重會細菌入血,令生命有危險。
她說:「當時非常掙扎,亦不知怎樣做,最初一個禮拜都只是見步行步,我們求上帝令BB出來,毋須讓我做這個決定(流產)。」不過事情並沒有如願發生,過了三週,胎兒仍然生存,醫生不斷叫他們進行流產手術,但他們很掙扎。「當時上帝為我們安排了一位天使,一名做婦產科醫生的姊妹來關心我們。她指從醫學角度來說,情況是很嚴重,但從信仰角度來說,就是在叩問我們的信心。」
Maisy形容,當時她每天在病床打針,看著不同的媽媽因為不同的原因決定流產,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我見過有一個媽媽,因為檢查時發現胎兒是兔唇,所以要流產,又有媽媽因為自己是妊娠糖尿,怕生下糖尿孩子而決定流產,我不想這樣。」
Maisy幾經掙扎,最後決定不接受醫生的流產手術建議,堅決要將孩子留下,於是整個懷孕期間就不斷閱讀相關書籍,向父母、朋友分享情況,並在第34週剖腹生產。她說:「這是平衡各種風險後最安全的做法。」之後孩子也需經常進出醫院,甚至要做手術,處理身體各種問題;唯感恩的是,孩子今天已經四歲半,智能正常,身體機能大致正常,與其他小朋友一樣,正在讀幼稚園。
Maisy說:「我想BB出來,讓人知道他有人愛錫,在禱告中覺得既然他沒有自然流產,又沒有發炎,那我們便憑著信心(繼續懷孕)。哪怕最後他是一個有殘障的小朋友。」
生了第一胎,Maisy翌年又懷第二胎,問她當時有沒有擔心,她坦言一定有:「一做檢查就想BB會否又有事呢?」豈料在檢查時真的發現疑似唐氏綜合症,於是Maisy決定為孩子做DNA測試,知道沒有風險後,Maisy放下心頭大石,但同時另一方面,亦感受到自己對醫學檢查有保留。
她說:「做檢查最好的地方是我可以預先知道孩子的情況,有幾個月去做準備,這是正面看待這類型檢查,但如果用來選擇孩子,將可能有問題的孩子放棄,那樣我會覺得孩子好可憐。」不過,她笑言,有準備,就少了驚喜:「生長女的時候,其實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到懷幼女時,因為做了DNA測試,很早就知道是男還是女,反而少了驚喜,可以說好壞參半。」
無奈終結生命 再上路
展鵬和太太同樣在照結構時發現胎兒出現問題,患有先天性橫膈膜疝氣,胃部因橫膈膜出現小洞而上移,影響心、肺發展,威脅胎兒生命。醫生同樣也建議他們做流產手術,因為即使生下來,嬰兒存活率可能只有五成。展鵬憶述說,當時與未信主的太太,很快就決定留下孩子。
從事言語治療的展鵬說:「我的工作本來就是幫助弱勢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即使有問題亦應該努力去協助他成長。」不過,他坦言做了這個決定後,卻不敢和周遭的人分享。他說:「其實當時我們知道後,好像有社交障礙一樣,傾向不想告知他人,在教會都只告訴了牧者,聽聽他的意見,問問他會否為孩子祝福。」
展鵬後來在部落格分享事件,感動了不少人,認為他們為孩子付出很多,得到很多報道,豈料事情發展至後面卻峰迴路轉。展鵬說:「到七個半月進行產前檢查時,發現胎兒出現肺積水及心臟衰竭的情況,須剖腹產子,之後孩子更要做手術,但終告失敗……最後醫生建議為嬰兒拔喉,減低她的痛苦。」
於是,剛生下來不久,隨即又要思考是否為孩子拔喉。這件事在2006年發生,今天回想,展鵬仍然有遺憾,感到兩難。他說:「當時決定不流產,是希望有奇蹟,方向是正面的;但第二個決定,其實變相主動了結她的生命,無法回頭。」
誠然,面對這個非常困難的決定,展鵬特別將家人、牧者都請來,要請他們都見孩子最後一面,也讓大家有心理準備,才讓醫生拔喉。他承認這個壓力很大:「當時有人說我是殺人兇手,但自問已經用盡方法爭取,而客觀事實既然不容許,我唯有做這個決定。」到今天,展鵬已經有兩個孩子,分別八歲和三歲,他坦言太太在懷孕期每次做產檢也擔心:「醫生都會特別講解胎兒的心肺功能等,讓我們安心。」到今天,他也會與兩位孩子分享他們還有一位姐姐,只是已經離開他們,至於孩子是否明白,他說:「我猜他們或許明白。」
安心終結胎兒生命
阿詩於2009年懷第一胎,照結構時護士發現不少問題,脊柱裂,後腦又未能「埋口」,醫生、顧問醫生一個個來到,之後又請家人來,阿詩憶述說:「醫生話BB有心跳,成長緊,但不建議繼續懷孕,因為會對胎兒和媽媽都構成危險。醫生決絕地說可以生出來,但卻說嬰兒無法生存;如果要流產,就要及早決定。」
阿詩憶稱做決定時十分理智。她說:「我知道24週就不能進行流產,知道(胎兒有問題)時已20週,所以過了兩天就做決定。那兩天挺著大肚子周圍去,去以前我和丈夫約會的地方,然後就簽紙做手術。」那天在手術枱上,痛了十多小時。「身邊另一位太太做相同的手術,她一邊做一邊叫(胎兒)不要出來,很不捨得;但當時我不勝其苦,心想(胎兒)最好快點出來。」及後護士問她要不要看一眼,她說:「原本以為丈夫會入來看,但因為產房有另一個人,所以他沒有來。反正都(胎兒)都見不到爸爸,那就不要見了。」
當時,阿詩為胎兒留下腳印,之後就開始坐月。她沒想過,原來坐月很辛苦。她說:「當時有人來探我,有情緒會喊,例如想到他人坐月有BB,我沒有,然後喊著喊著日子就過了。」
雖然最後經歷失去,但其實她很感恩,因為上帝「讓我有得選擇」。她說:「因為醫生明言腦的組織已經走出來,我一開始就知道他無法生存,所以我很快就可以決定。反而我最難接受可能是智障,這樣他(成長)的路會好辛苦,亦更殘忍。我亦曾向牧師詢問,知道這不是謀殺生命,因為他根本無法生存。」阿詩稱當時輔導員坦言最擔心媽媽做流產手術後,會控訴自己,但阿詩坦然沒有這種想法,因為她一早就看到孩子生命的終局。
接受上帝所給予的一切
已育一名孩子的阿簡,幾年前意外懷孕,由於當時已是高齡產婦,若透過產前檢查,可了解孩子患唐氏綜合症的機率有多高。面對這種醫療科技,她斷然選擇拒絕。
她說因為是高齡(產婦),所以有免費檢查,而那次產檢花了很長時間:「我跟醫生講可以檢查,我見過他,say了hi就可以,但可否不把結果告訴我。因為即使有機會出現不同疾病,我都不會再做進一步的檢查。我已決定了(懷這個胎兒),所以你不用講。」醫生最後只說BB好像比一般十六週的孩子大一點,其他就沒有再提。
及後也有進行不同的產前檢查,但就沒有人再提孩子是否有問題。她最終在孩子出生後才得知孩子患了甚麼病。她形容這個處理方法「好聰明」,因為她曾見過有人決定保留患有唐氏的胎兒,到出世後被家人嫌棄,有很多負面的反應。她說:「大家會覺得你明知(嬰兒有問題)都生下來,這結果由自己一手造成,於是會失去同理心;同時會發現,原來身邊的人會這樣思考。這個決定(的影響)實在太大,而要承擔後果的卻是兩夫婦。」
孩子出生後發現他有吸啜問題,腳趾有問題,檢查後證實患上唐氏綜合症,當時護士又無心傷害地問:「妳沒有照嗎?」當時她哭了一場。不過她很快便重拾心情:「當時我們知道要自己先接受,因為我們如何表達,會影響周遭的人如何接收這件事,所以我們要快點處理,之後告訴家人,特別是大兒子。」
現在回想,阿簡覺得上帝在跟她開玩笑。她說:「這個玩笑,帶少少嬉笑式,我覺得上帝給予這個嬰兒,很適合我們一家,用他來幫助我們成長。現在回頭一想,其實我最不想他的時候,是還未知道他有沒有病的時候,因為我本來就不喜歡BB的,但當我看到他,我又很能投入。」
「如果生命由上帝給予,上帝會取回。生命雖然辛苦,但只要孩子還在,我們就繼續辛苦。如果這是(選擇)苦難,無論選擇留下BB,或者墮胎,其實同樣都是苦難,所以最終是看你怎樣面對。」阿簡說。
無論選擇如何,相信他們都是為了孩子的好處而選擇。過程中有傷痛有眼淚,但盼望其實都會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