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生命倫理 正視社會歪風

冰山背後的反派故事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6/09/2024

不知道大家心目中最深刻的反派是來自哪一套電影、電視劇、動畫或漫畫呢?這個角色又有甚麼吸引你呢?是演得淋漓盡致、壞到極點的大壞蛋?還是令你有所感動的人物?今天的時代的確不一樣,在很多時候,誰邪惡誰正義都未必是清晰的,不再是以前的正邪二元分立。每一個成為反派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地作惡,他們的「惡」必然是有理由的,有些理由甚至讓人感動到落淚,因此有人認為,反派身上所背負的傷害,是人們最終將要面對的現實。可能在我們真實的世界裡,要理解一些人做出某些行為的背後原因,就需要了解他們到底經歷過甚麼;這像薩提爾冰山理論所指出,人的一切言語行為的背後,其實像隱藏了一大部份的冰山,人所能看見的行為,只是冰山的一角。

想要被看見的反派

說到反派,先回到我們現實的經驗中,在小小的班房中,可能也會令人回憶起在學時期班上的小反派。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遇過這樣的人,他們成績不是很好,整天在戲弄同學和老師,不過他們同時也可以與老師打交道,彼此的關係也算是良好。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他們就如我們從電影中看見的某些反派,做出某些行為,為的是要被看見。

在阿德勒的心理學中,一些出現在人身上、脫離常有規範的「脫序行為」,可以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1. 尋求讚賞:為了尋求讚賞的孩子會努力扮演「乖孩子」,或在職場中扮演著「努力工作」的職員,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稱讚。他們為了獲讚賞,也有可能做出「不好」的事情,例如作弊、虛假欺騙等。他們做出「被稱讚的事情」,目的是在於「在共同體之中取得具有特權的地位」。
  1. 引起注意:即使沒有讚賞,但他們一定要被注意到。這裡分為消極和積極引起注意的方法:消極的人以「無能」的形象引起注意;積極的人則以「調皮搗蛋」引起注意,目的在於「得到特權地位」。
  1. 權力鬥爭:當在第二階段未能得到滿足時,有些人則會進入權力鬥爭的階段。在此階段,失序的行為包括採用不順從、挑釁、挑起戰爭的方式來展示自己壓倒性的力量,或在其他人眼中像「英雄」般的存在,試圖在群體中享有特權。

一般而言,一至三階段的人總會在日常社交環境或課室中出現,從事教育工作或仍對學生生涯有記憶的人,大概都會有類似的印象。但如果有人一旦進入第四、五階段時,引發的問題,就已經不是普通人能夠處理。而戲劇中的反派,大多數都是這兩個階段的人。他們並不是刻意成為惡人,而是由童年開始便沒有經歷過合適的教導和社交環境,導致他們出現這種狀況了。

  1. 復仇:在挑起爭端後,如果無法令另一方有絲毫的反應,就代表無法取得勝利,這時失序的人會進入第四階段,開始策劃「復仇計劃」,即對於不愛自己,不認同自己獨特之處的人,進行「愛的」復仇計劃。在這個階段會刻意做出別人討厭的事情,極端至跟蹤、惡作劇等,或透過傷害自己、繭居(長時間不外出或不與人接解)等行為,來控訴世界把自己弄成這樣。目的在於在憎惡的情緒中,獲得他人關注。
  1. 證明自己的無能:這是最後的階段,也是非常嚴重的階段。在這一階段的人會抱著「不要再對我有任何期待」的想法,他們打從心底討厭自己,設定自己為無能的人,目的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再受到傷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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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反派未必有復仇的動機,他們的目的可能只是為了證明和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強大。動漫《死神》(Bleach)中,有一名頗受粉絲歡迎的反派,名叫藍染惣右介,他便很想向別人展現自己的能力。藍染擁有很強大的力量,甚至精通許多其他人難以做到的事情,然而因強大而感到孤獨的他捨棄了保護他人的一方,選擇成為敵對的一方以表現自己壓倒性的力量。最後他被主角打敗時,主角竟然說:或許藍染就是希望有人能夠比自己強大,並打敗自己。

不知大家有否聽過一句來自動漫的金句:「錯的不是我,錯的是這個世界。」這句話來自動漫《東京喰種》主角金木研,他在準備「黑化」時便說出這句話來,原來它也是不同動漫人物「黑化」時的金句。[2] 就如踏入「復仇」階段的人,他們在憎恨的情緒中作惡,所作所為都是對世界的指控,因為他們認為自己變成這樣,都是世界所造成的。

用自己方法打造「幸福」的反派

除了陷入「脫序行為」,也有些反派是為了得到他們所認為「幸福」、用自己極端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想法,又或者想彰顯社會制度中無法伸張的正義,便做出胡亂傷害他人,執行私刑等等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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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廣為人所認識的《蝙蝠俠》系列,故事中的小丑(Joker)擔任反派人物,他正正就是用了自己的方式揭露人性的醜惡,同時也玩弄著人性。英雄電影套路之一,就是將私刑最大化,小丑不斷挑戰這項套路,使得人們都無法得知到底誰善誰惡,小丑也只是嘗試告訴他人,追求可控制與穩定都是無趣又枉然。[3]

又如在經典動漫「神級作品」《死亡筆記》中,主角夜神月殺人的目的,就是要建構一個新世界,一個沒有「垃圾」的世界,對他來說,即是沒有罪犯的世界。夜神月就是用自己的方式來創造所謂完美的世界。可能最後到底誰是正派,誰是反派,也只能由創作人決定,看看他以誰的視角去演繹故事而已。

心理治療師薩提爾以冰山作為比喻,指出人與人之間溝通時,看到的行為和事件都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情緒、感受和深層渴望就如同隱藏在水面下的一大個部份,這也是在溝通時常常遭到忽略的部份。[4] 或許一個成熟的人,可以用恍如上帝的眼光去看人,慢慢理解到,那些「反派」即使做出傷害他人的事,其實大部份都不是出於純粹的惡意,更多是出於他們背後經歷過的創傷或其他複雜的原因所致。


[1] 岸見一郎、古賀史健:《被討厭的勇氣二部曲完結篇:人生幸福的行動指南》,葉小燕譯(台北:究竟,2016)。

[2] 〈都是oo的錯〉,萌娘百科,2023年6月17日,網站:https://zh.moegirl.org.cn/zh-tw/都是oo的错(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9月16日)。

[3] 馬欣:《反派的力量:影史經典反派人物,有你避不開的自己》(台北:木馬文化,2019)。

[4] 李崇建:《薩提爾的對話練習:以好奇的姿態,理解你的內在冰山,探索自己,連結他人》(台北:親子天下,2019),頁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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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雙出軌的背後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1/11/2024

11月初,一對頻道訂閱人數有100萬的YouTuber夫婦被爆出軌。根據網絡上的資料,先是一名內地女畫家發出了一則社交媒體帖文,標籤了已婚網紅Ryu的Instagram賬號,男方因此被指有出軌行為。當輿論都替Ryu的太太Yuma抱不平時,卻又被爆出原來Yuma在丈夫出軌前,已跟丈夫的好友、同是YouTuber的日本同鄉Tommy出軌,更要丈夫自行去風俗店解決性需要。此時,輿論便來一個180度的轉向,大部份人開始痛罵Yuma。故事進展到現在,涉事人紛紛發表道歉帖文,更變成Yuma想要挽回跟丈夫的關係,但丈夫對畫家的感情已不能自拔。在這件事上,誰對誰錯,作為一個局外人,實在難以判斷,或許也根本沒有對錯可分。

在討論愛情與婚姻關係時,總離不開愛情三角理論。理論指,完整或完全的愛,就是激情(passion)、親密(intimacy)以及承諾(commitment)的結合,少了其中之一個元素,關係便難以持久,也容易出現婚外情一類的問題。其中激情這個元素,在熱戀期時二人的感受尤為強烈,但在數個月至一年後,這種強烈的感受會隨著時間而遞減,而親密以及承諾則會透過更多深入的交流以及會隨著年日而增加,情況就如老夫老妻即使失去了激情,他們仍能維持他們的婚姻。話雖如此,但人是喜歡追求刺激與激情的生物,在情感關係中往往需要自律才能有效維持婚姻。

在上文提及的YouTuber出軌事件中,假如事件真的像報道中所說,先是女方想追求新的激情,所以在出軌後想要與丈夫拉遠距離,讓他自己去風俗店解決性需要,這會令二人之間的親密也消失。在疏遠丈夫後,女方還要指出自己心裡無法控制地渴望著第三者,這讓夫婦間的承諾也頓然被拆毀。在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中維持了一段時間後,男方也發展了婚外情。

按事件來說,似乎是先出軌者的責任較大,但無論如何,夫婦二人在心動與忠誠之間都選擇了心動,順應了人類追求激情的本能。這令筆者想起康德談論自由時說過,能夠抑制自己不去做不應該的行為,這才是身為人的尊嚴,《被討厭的勇氣》一書則這樣描述慾望與自由:順著慾望過日子就如一顆從坡道上滾落的石頭一樣,只能自然滾落,但真正的自由是能讓石頭停下或在坡道上往上爬,有對抗慾望的能力。有人因為女方是日本人,就說她繼承了日本人出軌的基因,但事實上,任何人在情感關係上如果不懂得自律,只會順應著自己的慾望,便得面對關係破裂的苦果。出軌,並不是日本人的專利,不要等到失去時才懂得珍惜。

從《鬼滅之刃》看成熟的特質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6/09/2024

每個人都對何謂「成熟」有自己的定義,而這些定義都未必清晰,好像知道是甚麼,又好像不知道是甚麼。「成熟」,好像是一件好事,但當連繫著「早」這個字,變成「早熟」時,又好像不是一件好事。另外,如果有人批評要求自己「成熟點」,就更不是一句悅耳的說話。那麼,到底「成熟」是甚麼?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筆者嘗試以一些動畫、漫畫人物為例子,討論一下成熟的特質,縱使他們只是的動漫人物,但這些人物的設定,都能反映一些客觀的標準,絕非只是天馬行空的虛構人物。

作為領袖的一些特質

動漫《鬼滅之刃》或許可以給予我們一些參考,《鬼滅之刃》的故事中,充斥著吃人的惡鬼。組織「鬼殺隊」的成員會去消滅惡鬼,一直以來鬼殺隊都是由「產屋敷」家族領導。不過,諷刺的是,惡鬼的頭目原來是出自產屋敷家族,令詛咒降臨這個家族之中,世世代代的男孩多早夭或無法活過25歲,他們必定會在25歲前病死。故此,鬼殺隊的領導者即這個家族的繼承人,都是非常年輕的,動漫所展示的一代,由產屋敷耀哉繼承滅鬼的領導工作。此時,或許有人會問,一個年紀輕輕的人怎可能成為領袖?更別說具備成熟的特質了!讓我們看一看產屋敷耀哉的成熟特質,如何讓一眾滿有實力的人願意聽從這位體虛力弱的領袖。

根據動漫的記載,產屋敷耀哉出場時鬼殺隊成員都稱其為「主公大人」,他當時已經身患重病,不過一眾的「柱」(戰鬥力最強的鬼殺隊成員)仍非常敬重地拜見他。「風柱.不死川實彌」在參見主公之前,因著一些事情而一度情緒失控,但在主公到場時,此人情緒卻顯得異常穩定,並恭敬地問候主公,可見這些實力超凡的人都非常尊敬這位體虛力弱的主公。

除了備受敬重,即使面對他人對自己的質疑,主公也不會急於為自己辯解,亦願意承認自己的限制。那位看似難以控制情緒的風柱,雖然對主公十分恭敬,但原來曾經非常痛恨主公,因為他在加入鬼殺隊初期,自己的朋友戰死了,主公知道這情況仍面不改容,風柱便挑釁他說:「一看就知道,你從沒鑽研過武術,這種傢伙居然是鬼殺隊的首領,簡直讓人作嘔。」在一個充滿憤恨的人眼中,主公是一個無能的人。然而主公卻平靜地回答:「自己也曾嘗試過揮刀,但都揮不上十下,呼吸心跳就亂得一塌糊塗,如果可能的話,也想成為守護他人的強大劍士。」[1] 面對別人充滿惡意的批評,主公卻能夠展現出對其憤怒的理解,更坦承自己的無能為力。有時候人會很容易就會被他人所觸怒,面對他人的批評,也會急於辯解;但成熟的其中一種表現,就是不急於表達自己和辯解,同時能夠承認自己的軟弱。

除了具備忍受他人質疑的能耐,主公還能夠做到尊重他人,不強迫對方服從。風柱在批評主公後,還詢問在場的每一位身為柱的鬼殺隊成員,為何如此尊敬一個軟弱無能、只躲在劍士背後的人。當其他柱準備責備他無禮時,主公亦隨即回應:「其他人是自發性地這樣對待我,你大可不必如此作。」主公理解風柱如此憤怒的原因,亦沒有強迫他服從自己。哲學家韓炳哲在其著作《甚麼是權力》中指出,權力不會局限於制伏反抗和強迫順服這兩個方面,依賴暴力手段所得的權力亦不會是最高級的權力,反而權力愈大,就愈平靜。[2] 當然主公不是玩弄權力的人,而是他成熟的內心,使人甘願順服,即使與部下相處時,他仍能讓對方感受到一種關係對等的狀態。

主公另一個令人折服的特質,就是能夠看穿表面,發現他人的內心痛苦和軟弱。主公與每一位柱都有各自相遇的故事,其中與音柱相遇之時,他點出了對方的軟弱,同時亦勉勵他說:「一路以來,你很辛苦吧,你已經很努力了。」這番話即時觸動了音柱的內心,令他自發地跟隨主公。主公所作的,是肯定他人努力的價值。很多時人只看到其他人的表面狀態,認為他人所說的話,就是真實的想法。心理治療師薩提爾提出了冰山理論,當中便指出人們所表達出來的說話和行為的背後,有整座被隱藏的冰山,[3] 其中還包括了童年創傷等等。關於過去的創傷,可參看今期《燭光》另一篇筆者所寫的文章〈冰山背後的反派故事〉。

言行一致是成熟的一種表現。面對風柱訴說著自己與其他隊員都是棄子時,主公坦然指出,「如果你們是棄子,那麼我也是棄子,即使我死了,其實對鬼殺隊也是不痛不癢。」雖然幾位柱都非常敬重主公,想要貼身保護他,可是主公知道惡鬼的頭目最大的目標就是自己的性命,所以他從來不會派遣任何兵力作保鏢,因為他認為兵力不應為自己所用,而是要保護其他人類的性命。面對死去的隊士,即使地位再低,主公都記得他們每一個的名字,也會仔細閱讀他們的遺書。就如倫理學者馬格利特在其著作《記憶的倫理》中所指,記憶是關心的關鍵要素。[4] 一個人說話可以很成熟,但如果他的行為與說話一致,這便是更為成熟,且有責任感的表現。

孩子早熟不一定是好事

或許有人會覺得,如果自己的孩子在10多歲就可以這麼成熟或「懂事」就好了,但在現實世界中,心理上的「早熟」可能是因著兒時遭受的創傷所致。心理學上的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提到一種「逃避依戀型」人格,這類人還是孩子的時候,可能曾被父母或照顧者忽視自己的情感需求,使得孩子必須要獨立起來。這類型的人看似成熟獨立,在他人面前總呈現既穩重又溫柔的樣子,但他們其實不懂處理內心的苦惱糾結,只會努力逃避。[5] 甚至在生理方面的「早熟」,都有機會是因兒時壓力所促成。[6]

無論如何,變得成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都與一個人成長時所面對的生活環境、壓力指數有關,即使不是領袖,如果能夠勇敢面對自己過去的創傷,並且做到接納自己、尊重他人,這都能夠幫助一個人走向真正的成熟。


[1] 林萃芬:〈從《鬼滅之刃》洞悉職場心理學 諮商師分析主管特質〉,健康醫療網,2021年6月4日,網站:https://www.healthnews.com.tw/article/50312(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9月13日)。

[2] 韓炳哲:《甚麼是權力》(Was ist Macht?),王一力譯(北京:中信,2023)。

[3] Waki瓦基:〈《冰山對話》讀後心得:一本人際溝通的解碼手冊〉,閱讀前哨站,2023年12月22日,網站:https://readingoutpost.com/see-through-iceberg/(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9月13日)。

[4] 陳冠廷:〈徘徊於記憶與遺忘之間:記憶責任與困境〉,思想坦克,2019年3月17日,網站:https://voicettank.org/2019-03-15-transitional-justice/(最後參考日期:2024年9月13日)。

[5] 岡田尊司:〈不受束縛的「逃避型依戀」:愛不需執著,隨時可以遺忘〉,關鍵評論,2016年10月22日,網站: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51290(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9月13日)。

[6] 袁蕾蕾USC MSW:〈教養心理學:早熟的孩子,會活得比較辛苦嗎?〉,女人迷,2019年8月7日,網站:https://womany.net/read/article/20556(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9月13日)。

52赫茲的聯想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01/02/2024

每年,本地流行曲的頒獎禮,除了電視、電台會舉辦之外,亦有一個由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CASH)所舉辦的「CASH金帆音樂獎頒獎典禮」,由業界人士提名及投票,選出每年優秀音樂作品及歌曲演繹,目的為表揚於過去一年的指定期間內在香港作首次商業發行或演出之音樂作品,亦希望提高公眾對香港音樂藝術質素的認識。

2023年度CASH最佳歌曲大獎及最佳歌詞,是由林夕填詞、香港樂隊KOLOR主唱的《52赫茲》。「52赫茲」是一條鯨魚的名字。鯨魚在海裡是用牠們的聲頻來互相聯繫,但「52赫茲」歌聲比同伴的頻率高,所以不能被同類聽見,因此被稱做「世界上最孤獨的鯨魚」。筆者閱讀歌詞,其意思大概是:歌者像那頭孤獨的鯨,心聲或價值觀只有很少人能明白。偶有同行者,但對方頻率可能會偏離。自己不懂得如何再去溝通,會感到孤獨、難以互相理解,想尋找同樣頻率的聲音,想聽到別人共鳴。

在社會上,有多少人是這種「52赫茲」的心境或處境?自己或許不懂如何說,也不想去說出來,身心卻就困於孤單、寂寞之中。直到在報紙上看到一宗又一宗的悲劇,人們才知道他們的苦況。作為親人、友人,我們又能否主動地去聽,想方法去理解、去同行?就似是歌詞副歌最後的兩句:

「你聽清楚     你願意苦海中同行       當初也像我
但五十幾赫茲如何     可聽得到共鳴        如鯨歌」

不同的理念想法、處境之間,我們能否有機會同頻呢?

 

(*作者亦是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會員)

 

有關「52赫茲」的故事:
Gilver。〈世上最孤獨的鯨魚「52赫茲」,你還獨自在唱寂寞的歌嗎?〉。泛科學。2017年1月18日。網站:https://pansci.asia/archives/112793

毒粉與毒性追星

歐陽家和 | 明光社特約撰稿員
12/01/2024

近年香港偶像文化重燃,新一代的偶像文化遇上網絡,以前劣質追星潮未有因為時代的改變而消失,反而因著網絡文化令情況變得更嚴重,有文化評論指出因著網絡盛行,不少人組成反對某某明星的群組,成為「毒性追星」(toxic fandom)的群體。心理學家指出毒性追星影響個人的心理健康。如果發現自己追星時變得負面,失去了正確的價值和動力的話,應該離開現時的追星群體,去一些健康的組織和群組追星,減少負面的影響。

翻查香港近期的娛樂新聞,不乏毒性追星的新聞,人氣愈盛的明星,愈多負面群組狙擊。例如姜濤前陣子一次外出表演被網民質疑,姜濤貼出該網民的社交媒體賬戶反擊,令網民的身份曝光,姜濤的舉動引發不少負面網絡攻擊,認為他是名人有較大的影響力,不應欺負一般網民。最後姜濤公開道歉,但事件亦引來不少人質疑,這些不喜歡姜濤的人,是否隱姓埋名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公審自己不喜歡的人?

又有一說指在2024年元旦舉行的樂壇頒獎禮前,為了「抗拒」男團MIRROR獨大,部份毒性追星的網民就發起「我呼籲全世界票投尹光!」尹光順利殺入「我最喜愛的男歌手」最後五強。[1] 類似的文化不是香港獨有,外國有團體因為不喜歡《星球大戰》(Star Wars)系列電影、劇集,以及Marvel公司出品劇集的某些安排,粉絲居然成立不同的群體在網上連結起來,出迷因圖(meme)、寫反對文章,恥笑這些公司某些故事的編劇甚至演員等等。[2]

另一種毒性追星的例子就是狙擊該明星或者品牌,但凡他們出現均結集力量給予負評。例如部份Marvel的作品在影視評論網站爛蕃茄(Rotten Tomatoes)就曾被炸得體無完膚,劇集Ms. Marvel就因著近三成網民只給予最低分的一星,令其整體評分曾經出奇地低至6.1分。在香港,MIRROR成員呂爵安(Edan)去年推出的新歌Again,歌曲在YouTube上架就曾經一度有九成dislike(不喜歡),數字也是高得離奇。有傳媒懷疑是因為他曾在演唱會中的棟篤笑環節恥笑自己樂隊隊友搏出位,最後遭隊友的粉絲還擊。[3]

在外國,類似的毒性追星的分析被形容為一次右派反對過份平權文化,[4] 當中分析指部份大財團為了政治正確,大量加入不同種族、性別、性傾向的角色進入一些傳統故事中,令觀眾反感,開始透過網絡政治動員,企圖改變現況,並向有關公司表達對故事方向改變的不滿。有文章分析稱過份政治正確及所謂的覺醒文化(woke culture)事實上仍然過份前衛,未必為一般人所接受,強行透過更改故事框架、加入人物以作改變,只會令人反感,甚至對安排產生抗拒,繼而形成對此厭惡,甚至仇恨。

追星文化本來是個人的身份認同,意思是我支持某某明星,喜愛某某故事,其情感的投射除了當中的人和故事之外,隱隱然也定必包含當中的一些價值觀或者對事物的想法,這些都成為一個人的身份認同。[5] 當這些追星的人有相同的價值,便會走在一起,自然有協同效應,他們會相信類近的事物,亦可以團結造出很多更好的事來。有心理學家指出,粉絲走在一起建立屬於自己的群體,將他們對人或事物的喜愛連結起來,這本來是一件好事。[6] 舊時代的明星,就強調自己要有正能量,相信其支持者們會變成一個更好的群體,所以特別注意自己言行。部份著名的創作人,在創作故事和節目時,亦會提醒自己要有一些底線,因為知道多人喜歡,就更留意自己的創作,減少絆倒人的機會。

如此說,毒性追星,其實就是有一群人擁護了另一套價值觀和世界觀,他們走在一起,以毒性的方式交流,他們同樣也人多,既然群體可以一起變好,當然也有機會一起變壞。所謂毒粉,可以帶來很多傷害,在外國很多恐嚇、騷擾的事件就是因為這些人走在一起而發生。有些明星或藝人遇到大量負評,有時會不知所措,甚至有些人會將事件個人化,認為這是個人因素導致,令自己陷入情緒病的困擾之中,不過也有些人會選擇反擊。無論選擇用何種手段回應,其實也不會令這些毒粉消失,因為他們出現並不單純是因為有某位明星、某個故事、某個流行文化的文本的出現,他們的出現,更多是因為對自己身份認同的選擇而造成。

流行文化很多文本值得被欣賞,當然也有很多可以批判的地方。創作人和藝人普遍接受理性的批評。我們欣賞不同的創作時,不忘也同時留意與我們一起討論的群體,若有些網絡群體本身經常攻擊藝人、作品,或者有很多負面的留言,切記要保持自己欣賞藝人或作品的初心,若有些留言或者言論已經令自己感到不安,甚至有一些負面情緒令自己覺得支持不住,實在可以選擇離開,選擇一個令自己感到舒服的地方追星,千萬不要害怕離開,因為保護自己的心靈,比一切重要。[7]


[1] 〈網民呼籲全城票投尹光 力壓MIRROR奪叱咤我最喜愛男歌手〉,LINE TODAY,2023年11月14日,網站:https://today.line.me/hk/v2/article/x2MqLMw(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5日)。

[2] Melanie McFarland, “Let's all stop ignoring The Fandom Menace. It's real, and it's winning,” Salon.com, last modified June 30, 2022, https://www.salon.com/2022/06/30/marvel-star-fandom-menace-gamergate/.

[3] 吳順芯:〈Edan成MIRROR「負評王」 疑被姜糖追擊令新歌MV近9成Dislike?〉,《香港01》,2023年9月11日,網站:https://www.hk01.com/眾樂迷/939628/edan成mirror-負評王-疑被姜糖追擊令新歌mv近9成dislike(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8日)。

[4] Rewriting Ripley, “In Plain Sight: How White Supremacy, Misogyny, and Hate Targeted the Star Wars Sequel Trilogy and Won,” Medium, last modified March 12, 2021, https://rewritingripley.medium.com/in-plain-sight-how-white-supremacy-misogyny-and-hate-targeted-the-star-wars-sequel-trilogy-and-2fd0be4b242.

[5] Victoria Taylor, “Toxic Fandom: What Is It?,” Medium, last modified January 31, 2023, https://medium.com/change-becomes-you/toxic-fandom-what-is-it-c8c1520beb06.

[6] Lynn Zubernis, “How Fandom Turns Toxic,” Psychology Today, last modified July 16, 2022, https://www.psychologytoday.com/intl/blog/the-science-fandom/202207/how-fandom-turns-toxic.

[7] Zubernis, “How Fandom Turns Toxic.”

重新敘事,重尋生命意義

──專訪彭順強博士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27/02/2023

看到不少年輕人輕生的新聞後,與專於輔導,推動靈修和屬靈導引的彭順強博士(Daniel[1] 談及如何幫助青少年面對生活與學業壓力或親友離別等逆境,他指出與青少年以敘事治療法(Narrative Therapy)的方式傾談,可能會令他們有所啟發。

生命意義可重新改寫

明光社

Daniel認為每個人做事背後都在尋找自己的身份(identity),思想自己生命的意義在哪裡,亦為著自己生命的意義和價值而存在。如環境已變得很荒謬,預計將來「客觀的世界」也會變得很灰暗,如疫症、戰爭等事件未終結又連連發生的時候,我們既不能改變環境,就要找一個「主觀的意義」出來。

「這是很主觀的,面對同一件事,每人找出來的『意義』都不同。」導師要問當事人當時基於甚麼意義或價值而生活,而當下的自己正在擁抱甚麼價值而成為現在的自己?在Daniel的回憶中,以往的導師向不同的人提問後,綜合出來的原因和價值,多數是因為「愛」或「有意義」,才能叫人好好活下去,並且可以為他人而犧牲,其價值觀與基督教十分接近。

「身邊的人可以幫助一個人去創造意義或帶來一個意義。」Daniel提到一個人的故事及其生命的意義可以再改寫。「找出曾在當事人生命中有重要貢獻或曾為他帶來啟迪的一些重要的人,歸納他們如何在當事人的生命構成意義或價值,成為當事人的參考、比較和對話,幫他再重看自己的人生。」

「敘事」三個重要方向

Daniel認為當事人要學習聆聽,才能知道其他人如何看生命。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他生命中出現過的某個人,而是其他身邊的人如何看生命,這是值得當事人參考的。不同人的意見、故事,放在自己裡面,可作比較及「對話」。如提出一些問題:為何一些人會比較積極?為甚麼有些人在面對坎坷經歷時接受到,並可以發奮面對呢?就讓別人的故事回應當事人,讓當事人繼續發問,繼而「對話」。

Daniel指出,「敘事」有三個重要方向:第一,幫當事人了解自己的價值觀,發現自己一直重視的意義、在堅持甚麼;第二,一些曾在當事人生命很重要,建立過他,啟發過他的人,看看這些人今天對當事人有甚麼意義;第三,身邊的人有甚麼聲音?有沒有不同的想法?他們如何做?他們又會怎樣回應當事人現時的做法?當事人可在當中「對話」,尋找啟發。

這種方法能為當事人製造多幾個向度看自己的生命,不再單單困在自己的看法中,而是能夠拉闊視野,幫他重建他的生命與價值。正因為這是從自身故事開始,加上以往重要的人及身邊的人的故事,所以這是以多角度、重疊別人故事去看自己的生命,並為自己的生命重寫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或多個主導的故事(dominant story),而敘事治療法就是幫人去找出生命中另一個有可能性的故事(alternative story),不一定要跟著以往主導的故事前行。」Daniel解釋,因為這些主導的故事往往有很多問題和困難存在,如能夠引導當事人去看故事的另一面,便有幫助。「就是從上述三點:自己的價值、曾建立當事人生命的重要人物的生命,以及現在身邊的人各樣不同想法,參考他們的故事,發掘出自己另一個故事的可能性。」Daniel認為這些alternative story是集合不同人的故事及看法的參考,這些參考在感受上比較能觸動情感;因為當中可能與當事人的故事有很多相似的情況,是他真實故事的另一個面向和可能性。

從閒話家常出發

這類把生命故事化並重寫的敘事治療法被稱作「治療」,是否一定要有專家在場才能進行?Daniel認為其實誰都可以問,就是看到一個朋友很不開心,都可以問問對方:「在你的生命裡,有甚麼讓你覺得開心的故事?這些事對你現在有沒有啟迪?」、「你的生命中有沒有人能啟發你呢?他們的故事是怎樣的?」、「你身邊有人的際遇和你很相似,但他們面對的方法和你又有何不同?」又或者問「有甚麼價值讓你覺得重要?有甚麼值得堅持?」等等。這些都是閒話家常的話題,但又可以是好的開始,讓他自己去深思和發現自己更多。他更提出,就算是在發問的人,也可以分享自己的故事,聆聽對方的故事,互相影響。

發問、聆聽與分享,這些都是大家能做到的,分享故事(有時間、地點、人物)和交流的方式應該十分適合年輕人。過程中不會說教,只希望與對方互動和讓對方獲得啟發,改寫並使之產生新的、較少問題的生活敘事,以支持當事人生活中較喜歡的價值觀、行動和方向。

當人們能夠看到自己的方向、價值觀、覺察到自己以往的特定生活與思考方式,傾談者可以協助當事人脫離他認為會讓自己與他人的生命枯竭的生活與思考模式,並能讓他對未來產生好奇心,想知道自己還可能成為怎樣的其他面貌及發生甚麼事情,好奇還能變成怎樣,繼而發展出主動塑造自己生活的行動,相信自己能夠依照自己的目標而生活。

 

有關「敘事治療」的書籍,大家可以參閱:

  1. 康姆斯、佛瑞德門〔J. Freedman and G. Combs〕。《敘事治療:解構並重寫生命的故事》(Narrative Therapy: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Preferred Realities)。易之新譯。台北:張老師文化,2005。
  2. 懷特〔M. White〕《故事.解構.再建構:麥克.懷特敘事治療精選集》(Narrative Therapy Classics)。徐曉珮譯。台北:心靈工坊,2018。
  3. 列小慧。《敘事從家庭開始:敘事治療的實踐歷程》。香港:突破,2009。

 

(本文原載於環球天道傳基協會的《明報》「談天說道」福音專輯〔2023年2月27日〕,其後曾作修訂。)


[1] 彭順強博士為信義宗神學院神學博士、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Regent College神學碩士及香港理工大學社工碩士,曾任中國宣道神學院講師及該學院基督教靈修學碩士課程統籌。現任加拿大華人神學院溫哥華特約教授,是推動靈修YouTube Channel「彭博靈修」創立人。

曾經刊載於:

明報「談天說道」,27-2-2023

盡信專家不如無專家?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美國阿蘇薩太平洋大學(Azusa Pacific University)應用行為科學與數據科學教授。
09/02/2023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美國

不少朋友曾經對筆者說:「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信任專家,許多專家的研究結果可能今是而昨非, 令人無所適從。」我完全明白這種不安情緒,筆者的研究範疇是心理學,在以下我會討論一些前後矛盾的心理學發現。

­­2018 年,心理學家諾塞克 (Brian Nosek)和他的團隊試圖複製二十多項心理學研究, 這些研究結果都是在頗有名氣的學報上發表。為了公平起見,諾塞克的團隊仔細地跟隨原本的實驗程序,並且邀請原本的作者審查他們的步驟,此外,他們將樣本數量大幅地提高。 結果,只有一半心理學發現可以重複和被證實,這個現象被稱之為「心理學中的複製危機」( Replication crisis in psychology )。

其實,這個危機並不是突然在2018年冒出來,在此之前,許多被奉為金科玉律的心理學發現後來都被否定了。舉例說,1988年三位學者通過研究之後聲稱,如果強迫人微笑, 這樣會提高他們的幸福感。這個發現帶來極大的迴響,基於這個發現,輔導員建議:無論你是否真的有某種感受或者某個想法,只要在行為上表現出好像有,到頭來你真的會變成那樣,正如英諺所說“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 2016 年另一個研究團隊在全球十七個國家招募了二千名參與者,嘗試去複製上述的實驗結果,卻並沒有發現強迫自己微笑真的可以令自己更加快樂。

1996 年三名學者通過研究之後宣稱,當參加實驗的人接觸到與衰老和老年人相關的詞語 之後,他們離開實驗室時便會走得更慢,心理學家稱這種現象為「社群刺激」(social priming )。這意味著人類的行為會不知不覺地受到言詞的影響,推遠一點來說,人類的心理結構看來十分脆弱,人很容易被操控。不過,2012 年布魯塞爾自由大學和劍橋大學的研究人員卻無法複製同樣的結果。

2010 年,哈佛商學院社會心理學教授米卡迪(Amy Cuddy)發表了一項名為「力量姿勢」( power posing)的研究, 她指出:你只需要花幾分鐘去擺出強而有力的姿勢,便可以影響荷爾蒙分泌,你將會更有自信心,更加能夠承受風險和完成大事。神奇女俠的力量姿勢是一個好例子:雙腳分開站立,雙手放在盆骨,下巴向上傾斜。另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伸開雙手,令自己的體型看起來更加魁梧。不少人接受這個建議, 在演講、面試中擺姿勢。然而,2015 年蘇黎世大學經過嚴格的查證之後,卻發現所謂「力量姿勢」 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不消說,以上的不一致結論引起了學術界許多爭議,人們嘗試從研究方法的角度去解釋為甚麼會這樣,有人說可能是原先的研究採用了錯誤的統計學方法,有人說可能是樣本太少,導致以偏概全。我相信讀者並沒有興趣和我討論統計學和研究方法, 我只是想簡單地指出:其實這種現象並不是心理學獨有的問題,在其他許多學科裡面,理論是不斷地被推翻和更新,以下是幾個著名的例子:哥白尼、加利略質疑日月星辰環繞地球的說法,開普勒(Johannes Kepler) 推翻了行星的軌跡是完美圓形的理論,提出了軌跡是橢圓形的新想法,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則挑戰了傳統的牛頓力學……。如果所有或者大部份心理學的理論都能夠被成功複製,很少或者沒有任何理論被推翻或者修正, 這表示這個學科停滯不前,這將會是更加嚴重的危機!

有些讀者可能會指出:約有一半心理學發現無法複製,這個頻率遠高於其他學科,特別是自然科學,這情況值得令人關注。我同意這是需要處理的問題,當專家的可信性受到質疑,那麼社會便難以運作。可是,話又需要說回來,社會科學理論的穩定性真的難以與自然科學等量齊觀。自然科學研究的對象是甚少參差的死物,相反,社會科學研究人類現象,俗語說:「一樣米養百樣人。」 對同一事物,不同文化背景、家庭背景、教育程度、性格取向的人會有不同反應。

以上那些無法複製的心理學發現未必一定是錯,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可能是有點道理的,但 它們絕對不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先談論“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英國基督教作家魯易斯 ( C. S. Lewis) 曾經在其名著《完全基督教》(Mere Christianity)中寫道:「不要浪費時間糾結你是否愛你的鄰居,先表現出好像是愛你鄰居的行為,一旦我們開始這樣做,我們就會發現一個偉大的秘密:當你表現得好像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很快愛他。」 對於具有高度宗教情操的人來說,“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可能會行之有效;但對其他人來說,這可能會造成自我欺騙的假象。

現在談論「社群刺激」,美國研究人員發現了這個效應,但歐洲學者卻沒有達致同樣的結論,或者這就是文化差異的結果。長期以來,美國文化迷戀於年輕、活力、精力, 美國人對關於年老的詞語比較敏感是不足為奇的,但這對歐洲人的影響較弱。

最後要談談「力量姿勢」, 對強調表現個性和自信心的美國人來說, 好像神奇女俠一般的「力量姿勢」 也許會有點作用,但在注重謙遜的東亞文化圈子中,卻可能會適得其反。如果一個人跟我說話的時候下巴向上傾斜,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白鴿眼」,雙手叉腰則好像是跟人對著幹,這是粵語殘片時代譚蘭卿的「霸王雞乸」相,這種傲慢的態度只會令我反感,我的負面反應可能更加削弱那人的自信心。

簡言之,我不會因為無法複製某些實驗結果而全盤否定其理論,但我也不會在任何場合之下毫無批判地接受和應用專家的理論。盡信專家不如無專家!

從創傷到復原

李耀基醫生 | 私人執業精神科專科醫生。先後任職於聯合醫院、葵涌醫院、威爾斯親王醫院等精神科部門。在不同精神科相關的範疇,如兒童及青少年心理成長,以及各種心理治療有較大興趣及有較多涉獵。曾有十多年時間在聯合醫院兒童及青少年精神科部門服務。
05/11/2020

引言

最近一年多在香港人的生活裡,「創傷」成為了一個熱門話題。從2019年6月開始「反對《逃犯條例》修訂草案」觸發的武力衝突及人際關係撕裂,以至新冠肺炎所引起恐慌、不安及憤怒等情緒,都叫大家關注到巨大壓力對精神健康的影響。

其實,近年在精神心理學上對於「創傷」及「復原」都有不同層面的治療理論以至臨床研究,在此我和大家分享一下。

 

甚麼是精神上的「創傷」?

在精神醫學層面上,和創傷有最直接關聯的診斷,就是創傷後壓力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PTSD是指人在遭遇重大壓力後,其心理狀態產生失調的問題。這些壓力經驗包括:生命遭到威脅、嚴重身體性的傷害、以至身體或心靈上的脅迫等。其中主要症狀包括:

  1. 創傷經驗再體驗:在創傷事件過去後,當事人可能會做惡夢,夢見同樣事件發生。又或者在白天突然回憶起創傷事件,因而再度感到受創的感覺。這種感覺通常是「侵入性」的,愈不願意想起反而愈會想起。
  2. 過度警覺:當事人會持續處於「非必要」的警戒狀態,這會使得人變得無法專心、易怒、失眠、焦慮,嚴重甚至會有衝動的自我傷害行為。
  3. 逃避及麻木:有人會選擇避免回憶或接觸可能引發創傷事件回憶的人、事、時、地、物。
  4. 出現與創傷事件相關的負向認知及情緒:如責怪自我或他人、情緒低潮、疏離他人等等的情況。

在20世紀60至70年代,精神醫學界開始重視PTSD這問題,也正式將之成為精神醫學診斷。初時,大家的焦點主要在退伍軍人身上。當他們在戰場上經歷了很多命懸一線的場面,長期處於生死未卜的恐懼及壓力之下,在退伍回國之後會有機會出現PTSD症狀。(如大家有看過一些80、90年代荷里活有關越戰的電影,你會發現當中其實是有很多關於PTSD症狀的描述。)其後,大家也發現在一般生活中,如果遇上非常暴力的攻擊、威脅的時候(如性侵犯、暴力虐待、對性命有威脅的意外等等),當事人也有機會出現PTSD的症狀。

 

PTSD症狀背後的心理因素

和其他精神科疾患一樣,大腦功能失衡和心理壓力是同樣的重要以及是互相影響的因素。但在這裡我會將重點放在心理的因素上面。

如之前所述,受創傷所影響的人,在經歷創傷之後,會在一般被視為「正常」及「安全」的環境下,突然「入侵性」的重現那和創傷經驗相關的體驗感覺。如腦中浮起當時的畫面、聲音、氣味以至重新感受到當時的情緒等等。由於那創傷經驗對於當事人來說,是極其痛苦的事,所以那「親歷其境」般的體驗是極其可怕的。而且,莫名其妙地出現一些自己極力想制止的感覺,會令人產生一種「我是否失控了」的恐懼。於是,當事人自然地想重新掌控自己的感覺,減少不安。而當中「逃避」有關創傷的環境提示,以及提高自己對「危險」的警覺性,都可令當事人得到短暫的心理紓緩及安全感。而極端一點的,當事人更可以在無意識之中進入了一種「麻木」甚至「解離」(dissociation)的狀態:一個清醒但沒有了相關感覺的狀態。這樣,當事人可以短暫減少那些和創傷經驗相關的傷痛。

我們人類的記憶不像電腦硬盤(hard disk)一般,對事情平鋪直敘地如實記錄下來就算。情緒因素對於我們大腦的記憶系統是有著重大的影響的,大家試試回憶上星期你生活中發生過甚麼事情,而當中附帶著比較強烈情緒的事情(包括:喜、怒、哀、樂、憎、惡等),是比較容易被記下來的。

如此一來,可怕的「創傷經驗再體驗」出現的其中一個主因,是因為創傷經驗相關強烈情緒會加深了那創傷的記憶。所以,此「體驗」出現在有深刻創傷經歷的人身上的機率是非常之高的。問題在於逃避、過度自我保護、麻木以至解離的反應,全部都是以否定或漠視相關情緒的方向去處理那痛苦感覺,阻止大腦去重新整理那些相關的感受及記憶。那麼,那些恐怖記憶只會愈來愈牢牢地和那創傷不安的感覺糾纏在我們大腦中。因此,「創傷經驗再體驗」也不會停下來,甚至只會愈來愈頻密及強烈。

如果,那和創傷經驗相關的情緒不單只是危及自身安危的失控感覺,而更加上一些令當事人更難堪的感受,如:性侵受害人的羞愧感,或退伍軍人對於同袍受苦陣亡的內疚自責,也會令人更傾向用各種逃避的形式去處理創傷問題,因此更容易出現嚴重的PTSD症狀。

有很多不同類別的心理治療都可以治療PTSD,但在主流及有實證數據支持的學派裡,如何重整當事人的創傷記憶及相關情緒,都會是治療的一個重點。

 

累積性創傷和情緒病的關係

討論過人在面對巨大危機的創傷,因此可能出現的變化以至特徵之後。我們現在將焦點放回在日常生活的情況上面。

精神科有一簡化的類比去了解壓力與情緒健康的關係,叫做壓力—脆弱模式(Stress-Vulnerability Model)。

如果將大腦健康地承受壓力的接受能力看為一個容器,而壓力就是加進去的水。巨大的壓力(超大量的水)能超出我們的心理承受能力,因而令我們產生相關的情緒症狀(容器滿瀉了)。而容器的容量決定於本身的設計(在遺傳學、基因和情緒病相關的因素),也要看容器裡有多少之前遺留下來的雜物(早期成長中心理上所受的傷害)。而容器的容量愈少的話,少量的水即可引致滿瀉的狀況。所以,遺傳因素以及早期成長上傷害也可令人在面對相對較輕的壓力下引發起情緒病症狀。

在大腦結構來說,杏仁核(amygdala)是其中一個主要和控制情緒相關的地方。在早期兒童成長階段,外界環境以及和身邊親人的情緒互動、刺激,會影響大腦發展的方向。而在這關鍵成長階段出現了過多壓力性的情緒刺激,如:突如其來的分離,情緒上的需要被漠視(emotional neglect),虐打(physical abuse),欺凌(bullying)等等,都會令到杏仁核以及相關的大腦組織在這些的壓力之下,發展出過度活躍的情緒管理系統,以致成長之後的大腦會對壓力出現「過敏」反應,因此有較大的機會出現情緒病症狀。

而且很多時候,這些成長期的過度壓力都不是一次性的。反而傷害更大的是長期暴露在如此不合適的情緒刺激之下。

或者你會問:誰人成長期中沒有壓力?那麼我們是否個個都有情緒病?當然,情緒病的確可以找上我們每一個人。但同時,我們也要再明白多一個概念,幫助我們去了解如何平衡壓力創傷對精神健康的影響,那就是抗逆力(resilience)。

之前提過,幼年時所承受的心理創傷,可令大腦內杏仁核及其相關組織產生過敏反應,因此成年之後會有比較高的機會出現情緒病。但其實大腦運作,在某程度上和身體其他系統如何應對外來攻擊以及壓力,有著相類似的地方。

身體在遇上病毒細菌入侵的時候,免疫系統會產生抗體。有了抗體,之後再遇上同樣的病毒細菌時,我們就有能力抵抗它們,保持身體健康。那就是我們對病毒細菌的「免疫力」。但如果那病毒細菌是大量的侵襲的話,又或者它們有著非常強大的殺傷力,超出我們身體免疫系統的承受能力的話,在抗體出現之先,病毒細菌已經可以對身體造成永久性的傷害,甚至會令我們死掉。所以在生病時候,適當的照顧以及相關的治療是非常重要的。只要捱得過病毒細菌的侵襲,我們之後便會有更強的免疫力。

這就像英諺所說“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意即「沒有把你殺死的東西,會讓你更強壯」。

但最重要的是,這必須是在死不掉又或是沒有造成嚴重傷害的情況之下,才有後話。

創傷的壓力就像病毒細菌一般入侵我們,分別在於,精神上的壓力能摧毀的是我們大腦對創傷性壓力的防禦能力。但如果我們能夠建立良好的精神健康基礎,而且在創傷性壓力出現的時候,能夠有合適的處理以至治療,捱過了壓力之後,我們往往可以擁有更佳的精神「抗逆力」。有學者稱之為壓力後成長(Post-Traumatic Growth)。

或者你會問,最好的處理是否叫人在成長期間都避免所有創傷性的壓力?

我想,我們的世界並不完美。我們可以盡量減少一些嚴重的人為悲劇,但有很多的壓力來源並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如:親人生病、離世、意外、以及人際關係的問題等等。所以,學會如何合適地處理壓力可能引致的傷害,從而建立起精神上的抗逆力,便至為重要。

在討論如何「正面」處理壓力引起的情緒問題及建立抗逆力之前,先回顧一下之前討論過的東西:

1. 從PTSD的症狀去認識情緒創傷的特徵。

2. 「創傷經驗再體驗」的概念,創傷情緒記憶的形成及當中可能出現的惡性循環。

3. 成長期出現的累積性的情緒壓力性創傷和情緒病的關係。

4. 精神抗逆力的概念。

在此容我作一個概念性的小結:壓力引起的創傷是一個「情緒」問題。

不知道你看到這裡,會否奇怪我為甚麼要強調這「阿媽係女人」的所謂概念?原因是:否定及逃避情緒相關的問題是一個很常見的情況。我們「知道」有情緒需要被處理,但我們未必「相信」那是重要的事,更可能我們不「覺得」需要那麼認真去處理,又或者我們不「想」去處理。

所以,如果要認真地面對「從創傷到復原」這個課題,我們必須要明白(在頭腦上的認知以至到心裡的接受及重視)處理及面對和壓力相關的情緒的重要性。

最近,有一個叫「加速體驗性動力學心理治療」(Accelerated Experiential Dynamic Psychotherapy, AEDP)的心理治療學派的理論,對我在精神治療上有著很深刻的影響。當中有一個概念:情緒變化三角地帶(Change Triangle),我會在此和大家分享一下。

情緒變化三角地帶,顧名思義,當中有三個元素:核心情緒(core emotions),壓抑性情緒(inhibitory emotions)以及不良防禦機制(maladaptive defense)。

核心情緒包括了一些在心理學上被視為普遍的情緒(universal emotions)的東西,如喜樂、憤怒、討厭、哀傷、害怕、興奮等等。它們是「必然」也「必需」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這就是universal的意思)。但我們會傾向避開那些所謂「負面」的情緒及否定它們的重要性。(如果你這刻聯想到電影《玩轉腦朋友》〔Inside Out〕,那就對了。之後我會以這電影做例子去討論情緒變化三角地帶這概念。)

如果,我們無法適當地宣洩及處理這些核心情緒(尤其是那些所謂負面的情緒),當中情緒能量就會轉化成壓抑性情緒: 如羞恥感(shame)、內疚感(guilt)及焦慮(anxiety)等等。這些壓抑性情緒通常都會令當事人產生更難受的感覺。

於是,我們就有機會進到不良防禦機制的狀態,去防禦這些太難受的壓抑性情緒,如:逃避、麻木、過度自我保護行為、轉移視線等。

合理地宣洩及處理核心情緒讓人得到真正的精神健康狀態以至抗逆力(心靈開放及放鬆的狀態open-hearted state)。反之而言,核心情緒被過度壓抑的話,情緒能量便會走向壓抑性情緒那方向。那是一個「掘頭巷」。久而久之那些被壓抑的「情緒垃圾」便可構成很多問題。

在電影《玩轉腦朋友》中,住在主角Riley 腦袋裡面的角色阿樂(Joy) 認為她是Riley最重要(甚或是唯一需要)的情緒。她不容許阿愁(Sadness)去觸碰任何一個在Riley腦袋裡面的記憶球,那代表著「健康的人是不應該有著哀傷記憶的」這觀念。同樣地,其他的情緒角色如阿驚(Fear)、阿憎(Disgust)及阿燥(Anger)都是被邊緣化的。

試想想我們日常生活中,會否都有傾向覺得「開心快樂」是唯一對我們重要或有用的情緒呢?「唔好喊啦!喊都冇用㗎!」「發脾氣係解決唔到問題嘅!」「乜都驚,你冇用嘅!」這些句子是否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以至在我們心中)經常出現?

之後,Riley面對搬家轉校所引起一連串的問題:她哀傷,因為她失去了朋友及她喜愛的冰球運動;她害怕,因為面對不熟悉的環境及生活習慣;她不滿,因為爸媽在搬家安排上有很多不妥當、遠差於預期的地方。但在阿樂主導的腦子裡,這些情緒都是不被容許的。Riley在眾多交雜的情緒中產生了無力感及焦慮。之後,有些感覺不見了(故事中阿樂及阿愁意外地離開了控制室),而在其他的情緒也失去了平衡之下,Riley進入了一個「抽離」的狀態:沒有了平衡的感覺,失了控的她做出了一些失常的行為。

在面對現實生活壓力之下,「負面」情緒是必然會出現的。缺乏面對、整理情緒的方法及能力的話,情緒能量就會在情緒變化三角地帶上走向壓抑性情緒及不良防禦機制的方向,最終只會產生更多更大的問題。

經過一輪冒險之旅,阿樂和阿愁終於安全地回到控制室。阿樂明白到阿愁(及其他的情緒)對於Riley都是同樣重要的,於是她讓阿愁去處理那些記憶球及控制台(意味著哀傷是被容許、被接納及被視為有用的)。Riley哀傷感覺回來了,她在這哀慟推動之下從那「抽離」的狀態走出來。對爸媽的真實情感叫她放棄了離家出走,回到家中面對爸媽,哭訴自己的問題。在傷心哭聲之中,爸媽明白了Riley的感受,而他們也願意分享自己在面對當下困難的情緒及想法。在此過程中,回應及肯定了Riley不同的情緒。之後,療癒出現了。Riley眼淚中夾雜著笑容,大腦的記憶球變成了七色,控制室的儀器性能也因此而進階了,變得有能力去處理更複雜的問題及情緒。阿樂在七色的記憶球中,更發現了Riley曾經因為輸掉比賽而傷心痛哭,但也因此加深她和朋友的關係,帶來了喜樂。哀傷和喜樂(以至到其他的「正面」「負面」情緒)其實是可以(也是需要)共存的。

我們要明白每一個核心情緒都有用、也都重要。「害怕」叫我們逃離危險。「憤怒」保護我們免遭羞辱,給我們力量去抵抗不公的事情。「厭惡」讓我們避開有害之物。「哀傷」給我們機會去改變、成長及去學習包容。壓力其實也可以給我們每一個帶來像Riley一般的成長契機。其中的關鍵,是我們如何去接納、明白及回應我們每一個情緒。而同時,身邊人能否保持著開放的心,去聆聽、理解當事人的分享,以至感同身受的去體諒當中的感受,給予合適的支持,也是極為重要的。在不同的情緒都被合適地回應時,情緒及相關記憶便有會被重整,更複雜的情緒也能被處理。

學習和不同的情緒去相處,建立起成熟的情緒調節機制,我們便能「從創傷走到復原」。

在電影裡,主角們在這歷險旅程中一起努力,最後大團圓結局。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的「從創傷到復原」都是一個像歷險一般的過程。但在現代都市生活的快速節奏影響之下,我們很容易會想走捷徑,希望用最少的時間及心力,從而得到一些所謂「情緒處理」的效果。那麼,「壓抑」、「逃避」、「否定情緒」等等的不良防禦機制就大派用場了。但之後,我們不知道會有多少因為壓抑性情緒而產生的「情緒垃圾」被遺留了下來,隨時隨地的回到大家的面前,因此產生更多更大的問題。

 

結語

在有限的篇幅之下,以上分享的是我對「從創傷到復原」這課題的一些看法。當中很多地方,如處理不同情緒問題上的細節和技巧、一些其他和創傷有關的心理治療學說及理論、以至現今醫學在大腦成長的知識等等,也未能在此一一詳述。但我希望藉這次機會,和大家分享一些我相信是很重要但容易被忽略的方向及知識,讓大家可以更得力地面對近日我們身處的時代,那是一個壓力可以排山倒海地湧向我們的時代。

死,可以是一個「完美句號」?

活動花絮

吳思源先生 | 分享嘉賓:吳思源先生 (愛百合牧養總監及完美句號基金執行董事) | 整理:馬迅榮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員)
09/09/2019

提到死亡,中國人或許總會有所忌諱,因為不想面對死亡帶來的不安和恐懼,但如果能為人生寫上一個美麗的句號,用回家的心態看死亡,其實它並可怕。研究中心在「2019生命倫理對談:吾.工.道」請來愛百合牧養總監及完美句號基金執行董事吳思源先生,在7月23日帶領參加者思考死亡,及如何與親人走人生最後一程。

明光社

吳先生以一張在馬來西亞古晉拍的照片作為開始,他說在那裡有一條河,河上有一條橋,傍晚時份,有很多人在橋上行走,由河的一邊走到另一邊。這情景令他聯想到,黃昏就像人生正在步向死亡。步向死亡聽起來好像不吉利,但他認為理性一點看,人出生以後,自然會步向終局,而死後則會進入另一個世界。

他又指,人無法控制自己在甚麼時候、甚麼地點、如何及因何而死。他指自己從事臨終的牧養工作,發現不少人患有重病,最多人患的是癌症,但他們往往不是因癌症而死。而死亡來臨時卻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反轉了。他認為如能及早在思想和感情方面作準備,便能操練自己迎接自己和至親的死亡。對於迎向死亡,可從信仰思考、實際關懷、了解死亡三方面去探討。

信仰思考

吳先生指出了基督教對死亡的看法,死就像人完成了神給人的責任,像保羅說:「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提後四7)人生終結並不是壯志未酬,而是像一首歌有它結束的時候。

他分享到,他認識一位主內弟兄,其父親在聖母醫院離世,後來院方在醫院的小聖堂,為其父及其他逝者舉行彌撒。神父在彌撒中讀出逝者的名字,為他們祈禱,將他們交給天主,並為他們每人點了一支蠟燭作為紀念。那位弟兄參加彌撒後覺得溫暖,他回想陪伴爸爸走過最後一程,看到他藥石無靈,他無法釋懷。但彌撒之後,他感到安慰,那一刻他才能接受爸爸已死的事實。

吳先生指出,死亡有時超越人所能理解的,有時卻是美好的終結,但無論是哪一種,人的感情上總會難捨難離,未必能欣然接受至親離世。因此,教會、醫院和社福機構才看重臨終服務。

實際關懷

談到臨終關懷服務,吳先生以日本為例,因為人口老化,有些人終身沒有結婚,親人又比自己早一步離世,在乏人照顧的情況下,他們在家中死後,才被人發現,這便是「孤獨死」。因著這樣的社會現象,日本亦開始有不同的關懷行動,讓人能夠「尊嚴死」。吳先生指,其實香港亦有類似的情況,有很多獨居長者因家人無法照料,而要孤獨地死去。

了解死亡

吳先生引用榮格學派的心理學家詹姆斯.希爾曼(James Hillman)的說法,一個人如果要成熟,其中一個條件就是要學習與生命中各樣負面東西交朋友,當中包括了死亡,而死亡應該是人類潛意識中最可怕的未知數。希爾曼指跟死亡「交朋友」,不等如催促對方早日來臨,而是如果人能將死亡視為朋友,而不是具威嚇性的陌生人,人的生命可以不再一樣。

吳先生指對基督教來說,死亡是人生命的完成,神帶領人進入生命的另一個階段。但因為人的肉眼看不到來世,只看到現世,因此對現世不捨是很正常。對於天家,人感到不明白、不知道、不了解是很自然,但憑信心操練,人能夠嚮往天上的家。學習放心、放下已知的,並有信心、信靠迎向未知的,他指這對臨終牧養是有很重要的意義。

吳先生指出面臨人生最後一程,臨終者和家人難免難過和不捨。有時他見到病者家人無法放手,作為關懷者除了表示體諒,亦會提醒他們要明白臨終者心中的意念,勉強拉著他,只會令他感到辛苦。

他認為三善四道可以幫助臨終者和其家人。三善可以幫助臨終者,即善生、善別和善終。善生就是在生時好好生活,活得良善;善別就是知道自己患病時,與人好好話別;善終就是對過去的生命,能有好的總結。四道則可以幫助臨終者的家人,即道愛、道謝、道歉和道別。道愛就是家人說出自己對臨終者的愛,以及讓對方知道,自己領受了他的愛。中國人比較含蓄,但吳先生指,愛是需要講出來,不能夠「心照」就算。逝者若臨終時感受到家人的愛,他的遺容也會很安詳。道謝就是要對臨終者道謝。道歉就是請求臨終者原諒,或向臨終者表示,原諒他從前所犯的錯。吳先生指出,人如果帶著遺憾而死,就會鬱鬱而終,因此道歉是重要的。道別就是跟臨終者說再見,家人可以表示會好好照顧自己,讓他安然離去。

完美句號

死亡可以是「完美句號」嗎?吳先生認為人生不可能百分百完美,中間總有遺憾,不過句號代表著一個階段的完結,這包括了喪事平順的完成。喪事牧養包括了儀式、音樂和靈堂擺設。當然儀式並不能令逝者上天堂或下地獄,如果遇到親友為儀式爭執,他就會作調解。他指,人的死亡可能會帶動家中的矛盾和張力,但如能妥善處理,便能為那個家庭帶來祝福。

最後,吳先生也指出,哀傷在基督教是一種非常高貴的情操,可是近年有些教會,卻不容許送喪時表達哀傷,認為哀傷是沒信心的表現,他不同意這種講法,認為這是對人性的抹殺。面對逝者,留戀和不捨是人之常情,也是一種高貴的感情,反而接納哀傷,給予機會表達哀傷,才能為逝者寫下終結。

延伸閱讀

上野千鶴子著,賴庭筠譯。《一個人的臨終》。台北:時報文化,2017。
邁克.默瑟著,左婉薇譯。《優雅走向回家的路:在那天來臨前從容準備》。台北:上智文化事業,2018。
盧雲著,羅喬匡譯。《念母親:盧雲跟父親談生死》。香港:基督教文藝,2017。
瑪麗蓮.麥恩泰莉著,李小釧譯。《憑著信心說再見:以愛活出人生最終章》。香港:基督教文藝,2018年。
亨尼.舍夫、安奈莉.凱爾著,王榮輝譯。《告別的勇氣:讓我們談談死亡這件事,學著與生命說再見》。台北:商周出版,2017。
安琪拉.歐唐納著,譚璧輝譯。《穿越痛苦,看見愛:臨終的祝福》。台北:光啟文化,2017。

《玩轉腦朋友》/《頭腦特工隊》

雷競業博士 | 中國神學研究院神學科副教授
23/09/2015
專欄:傳媒文化推介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

今天的流行電影,是科幻和超級英雄的世界,片中的主角往往有很獨特的性格,面對一些常人不會遇到的情況,也不能帶出一般的人情世故所面對的選擇,嚴格來說是「不近人情」的故事。反而近年荷里活的卡通電影,往往能脫離傳統的「好人、壞人」的陳規,能深刻地道出人情世故的精妙。其中彼思動畫工作室 (Pixar Animation)的卡通片往往叫好也叫座,這次要介紹的是該公司近期的一部佳作-《玩轉腦朋友》(Inside Out,國內譯《頭腦特工隊》)。
 
電影講述一個女孩子韋莉(Riley)和她父母的關係。本來是快樂的一家三口,因為爸爸工作的需要,舉家要遷到一個新的城市(三藩市)。由於韋莉不習慣新環境,父母又不了解她,她覺得受盡委屈,一怒之下決定離家出走,在最後關頭回心轉意,歸家後得到父母的諒解和鼓勵,終於找到新的生活方式,享受她的生活和天倫之樂。
 
故事雖然簡單,但橋段上的突破是用擬人法去描寫韋莉心中的情緒。據說導演和劇作者Pete Docter曾考慮過有二十多種情緒,為了不想內容過分複雜,最後只選了五種情緒--快樂、憂愁、厭惡、恐懼和憤怒。電影中想像韋莉的心靈有一個中央控制室(控制室的設計讓我想起《星空奇遇記》Star Trek中的控制室),五種情緒一起來決定韋莉的所有決定。快樂、憂愁和厭惡是女孩子,恐懼和憤怒是男孩子,而當中快樂和憂愁是主角。電影開始時韋莉剛出世,快樂首先在她心靈中出場,但隨即見到憂愁在快樂身旁出現,觀眾看到嬰孩韋莉笑,也看到她哭,導演在開場時已告訴我們,喜與愁、笑與哭等,原是人生應有的兩面。
 
電影參考了心理學的研究,描寫韋莉的經驗都會變成一個一個的水晶球,每一個球代表一段記憶,大部分的水晶球在韋莉睡覺時便會被丟掉,代表多數的短期記憶都會被遺忘,有少數的水晶球會存放到長期記憶庫中,有極少數珍貴的記憶會放在核心記憶櫃中,成為韋莉的性格身份一部分。除了記憶,韋莉的心靈中還存在幾個島,這些島代表她個性的重要一面,韋莉有家庭島、冰上曲棍球島、友誼島和坦誠島等,都是給她生命力量的重要支柱。
 
電影中很多的環節都出自快樂和憂愁如何影響和操控韋莉的心靈。電影中快樂是積極和有點跋扈,反映在西方文化中通常強調人要主動去尋找快樂;反而憂愁沒有很主動的去爭取操控韋莉的心靈,只是她對每段記憶都有著好奇,而她所摸過的記憶都會添了一份愁情,彷彿代表我們不會主動去找憂愁,但憂愁卻會常在我們生命中出現。當韋莉去到三藩市,遇到各種不愉快的經驗,快樂努力地要阻止這些記憶成為核心記憶;另一邊廂,憂愁把快樂的記憶「污染」,讓韋莉接連地想起傷心的片段,叫她失去希望和動力。後來快樂和憂愁在爭吵中被意外地吸出控制室(代表從韋莉的意識中消失),快樂差點被掉在「忘記」的廢物堆中,憂愁差點要自我放逐,她倆要經過一番驚險的歷奇才能回到控制室中。
 
在電影中,快樂多次責駡憂愁,把韋莉的一切問題都歸咎憂愁,以為盡量讓韋莉想起開心的事就可以解決問題,當那些開心的記憶變色後,那些個性的支柱島也一個跟著一個的倒塌,韋莉變得愈來愈冷漠不合作(passive aggressive)。快樂以為只要把憂愁隔離,就可解決問題。後來憂愁也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這時快樂卻發覺,原來眾多開心的回憶背後都有一段傷心事,往往是失意後所得到的安慰是最甘甜的,韋莉要得到快樂,也要學習面對失意,不能只要開心的記憶,而是讓過去的傷痛記憶成為她今天的鼓勵。當她坐上長途大巴要離家出走時,已無力承受其他的情緒。幸好此時快樂把憂愁帶回控制室,讓憂愁影響韋莉,於是她開始哭了,也醒覺到自己的錯誤,她願意回家了。
 
電影彷彿告訴我們,作為父母的,重要的不是要操練孩子拿多少個奬項(學業或是課外活動的),更不是要贏在起跑綫,而是與他一起創造美麗的回憶,這些回憶會成為他生命的支持,喜樂和愛心的記憶愈多,他的生命也更精彩和堅強。你明白你的孩子嗎?你知道他心靈有哪些支柱島?
 
另一方面,憂愁也是人在生命中要走過的路,流淚不代表軟弱,生命不但要有堅強的一面,也需要有慢下來哀慟的時間,哀慟是我們對失去的關係的一種尊重,讓我們再次體會這些人、事或是夢想曾對我們作出的祝福,從而學習珍惜我們今天仍有的祝福。現代的文化要我們每天向前衝,連喘息和哀慟空間也要剝奪;為人父母,我們願意花時間和孩子一同耐心走過傷心的片段?也願意尊重自己的感情嗎?

 

尋找讀者-介紹《阡陌》文藝雙月刋

艾阮博士 | 文學、音樂及藝術創作人
28/01/2015
專欄:傳媒文化推介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

     香港出版的文學書少之又少,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使文學書難以生存。其實,文藝是培育人心靈和情感的重地,透過故事、比喻、詩歌和繪畫觸動心靈,滿足人靈魂深處的需要。例如基督教的聖經,除了是宗教書,也同時是一本古今中外著名的文學作品。四十多年前,突破機構創辦人蘇恩佩女士曾倡導基督教文學,期望能在華人教會犂出一片福音預工的文化土壤,可是,近半個世紀過去了,這片土壤貧瘠如昔。

  資深編輯及作家黎海華女士一直心繫這片硬土,八十年代她曾與余達心等人辦《文藝》雜誌,歷時四年半,在坊間學界引起注意,可惜當年教會未能同步。黎海華女士嘆息:「多年來華人的福音策略,是否關注廣度過於深度?」2014年11月創刋的《阡陌》雙月刊,就是黎海華這些年籌備的心血。一面凝聚基督徒作家,給予創作的平台,一面開闢與坊間作家和學人對話的空間,目的就是尋找這個世代的文學讀者。雜誌的內容多元化,包括文學、神學、翻譯、藝術、電影和潮流文化等。參與寫稿的也有不同背景和年紀的牧者、作家、學者和藝術家,例如創刊號的寫手便有區伯平、胡燕青、飲江、鄧紹光、趙崇明、吳美筠、麥樹堅、梁麗平等。

    有意訂閱《阡陌》雙月刊,請透過以下電郵查詢:ccgw.house@gmail.com

 

教會應向弱勢傾側

蔡志森 | 明光社總幹事
26/11/2010
專欄:時事木人巷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

有關富豪的「魔鬼論」餘波未了,除了有天主教徒刊登全版公開信,強調對為富不仁、藉法律漏洞而大施剝削的人,教會不應沉默,應以言行表達對社會正義的看法之外,近百名天主教徒在立法會外舉行「渴慕正義、實踐真理」祈禱會,希望教區不會選擇與富者為伍,並繼續承擔教會使命,在社會上譴責不公義和罪惡,又質疑教會是否仍會堅持與弱者同行的原則,擔心若教會與富有和有權勢的人連成一起,公信力便會減少。

其實不單是天主教會,在基督教內亦有一些弟兄姊妹關注教會是否愈來愈向建制,特別是政府和有財有勢的人傾側,或過份重視與他們的關係而不敢為弱勢仗義執言。此外,愈來愈多大型聚會只邀請官員、議員和名流出席而忽視了基層人士,有關憂慮並非杞人憂天。

雖然我認同教會應向貧窮和弱勢人士傾側,更多為他們發聲,但並不認同一些人事事要和政府和有錢人對立,將對方視為魔鬼,然後將自己對對方的惡意攻擊合理化。

我仍然堅信作為一個基督徒對任何人也應是其是、非其非。關懷弱勢,並不等於一定要仇視強勢,而是要發揮監察的力量,防止一些人利用其權勢而作惡。

 

逆境真會讓人更愛上帝?

信仰的社會學及心理學研究

陳永浩博士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主任
26/01/2010

作為教牧同工,或是關心教會的弟兄姊妹,其實你是怎樣「知道」教會情況的呢?原來,我們只是靠觀察或知道相熟肢體的情況,就概括成教會現時的狀況。推而廣之,信徒的靈命成長,除了聖靈工作,尚有甚麼社會及心理因素?非基督徒歸信或信徒離開教會前,除了有感動之外,還有跡可尋嗎?逆境如何幫助信徒們成長?年紀越長,愛主越深嗎?

繼2009年9月份我們邀請得中國神學研究院神學科副教授鄭順佳博士就「安樂死」的問題分享後,11月份中心又邀得香港大學心理學系高級講師許志超博士分享「教會與社會及心理學」的問題。是次聚會有超過20位人士出席,與講者就上述問題交換意見。
 
社會科學在這方面的研究相當零碎,有關華人教會的更為貧乏。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在第二次「生命倫理對談」中,邀得香港大學心理學系高級講師許志超博士,嘗試把西方的社會及心理學研究結果整理及綜合,以收集更多數據,作為華人教會日後佈道及培育之實証基礎。

信念不同 看法不同 行動不同

很多時候,我們對一些事物的信念不同,每每左右我們對事情的看法,甚至影響我們相應的行動。就如現時金融海嘯,經濟不景的情況下,信徒遇上逆境是否就一定會得到鍛鍊,遇強越強?反過來說,在逆境時,信徒會不會就此跌倒,我們作為教會應否扶他一把?
 
若將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落實,就會得出很不同的教會行動方向:相信逆境是試煉的教會,可能就著重在靈命培養的活動,更可能會讓信徒「吃點苦」,叫靈命成長;反過來,認為信徒會因逆境跌倒的教會,可能就以開展各式各樣的慈惠工作做主打,以實際的援助行動來與會友同行。
 
當中,我們可以看到分別多大,而如何掌握教會肢體的實際情況和需要,便是教會能否「對症下藥」的一個重要部份。

對教會認知 多是「聽人講」

其實,很多時我們對教會會友情況的認知,都是停留在軼事性的(Anecdotal)認知,亦即是「聽人講」,或是追溯式的(Retrospective)的層面。由於認識幾個離開了教會的大學生,我們會推想「讀得書多」,就會像吃了禁果一樣,眼晴就會明亮起來,繼而投入多姿多采的花花世界,失去信仰。
 
教會陰盛陽衰,是甚麼原因?在教會長大的信徒,他們流失的最主要原因是甚麼?舉行貞潔運動,立約的肢體可以維持,持守忠貞嗎?甚麼東西容易叫他們跌倒?又或是「傳統智慧」告訴我們:年紀越長的人,經歷越多,愛主越深……
 
以上教會的現象和問題,都應以較科學化的研究分析得出結果。在外國,以上針對教會的社會科學研究是普遍的,也是教會參考的指標。

進行信仰研究 非與屬靈認知對著幹

許博士指出,進行信仰的社會學及心理學研究,並不是要與我們屬靈的認知起衝突,而是要作為「相輔相承」的作用。調查研究能幫助牧者更客觀和全面的認識他們的羊和教會實際情況,幫助他們作更適切的牧養。可惜的是,現時華人教會在信仰的社會學及心理學研究上,除了心態未能接受,相關的實際研究也少,難成參考指標。

其實本研究中心除相關的研究工作外,亦會舉辦對外研討會:除了每年一度的大型會議外,也會每兩月舉辦一次「生命倫理對談」,集合教牧、社工、老師及其他關心社會倫理發展的朋友,就特定的議題,與相關的學者一同交流,歡迎有興趣人士報名參與。

冷知識:首個有關華人行為與信念之研究──進行中!

除了在教會層面外,現時許志超博士也正與香港大學和澳門大學的一組心理學家,開展一項有關華人行為與信念形成與變化的長期研究計劃,名為「華人信念發展研究」。這項研究為期三年或以上,是對華人(特別是信徒)的價值觀和信念變化所作的一項創新研究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