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生命倫理 正視社會歪風

網絡欺凌中的攻擊者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監察及行動)
23/09/2010

近月,有多個團體公布有關中、小學學生網絡欺凌事件的調查報告,根據中文大學心理學系及香港青年協會有關網絡欺凌的調查顯示:有三成高小學生曾在網上欺凌別人,亦有兩成二中學生承認曾在網上欺凌別人。另外,亦有資深社工指出受到網絡欺凌的學生多傾向啞忍或向身邊朋友傾訴,較少主動向社工求助,所以駐校社工能夠發現,並能幫助的個案並不多。

其實,網絡欺凌的方式有許多種,較為普遍的手法包括「電郵轟炸」──重複傳送出有惡意的信息(於網誌上不斷留言則稱為「洗版」);「散布流言」──四處張揚當事人的是非或流言;「嫁禍」──冒充當事人作不當行為,令當事人尷尬或名譽受損;「大起底」──作人肉搜尋並公開當事人私隱;「公審」──在未有充足證據的情況下開設群組向當事人作出強烈批評;「哄騙」──假意接近當事人套取秘密並將之公開;及「排擠」──於網絡群組排擠當事人。

根據香港基督教服務處樂Teen會的資料指出,作出網絡欺凌的攻擊者可以分為「反應型」及「操控型」兩類。而前者在接收信息後,過敏地感受到外界威脅,把一些中性的行為亦轉化為有敵意的行為,情緒很快被激起,因而憤怒,並衝動地作出欺凌行為。而「操控型」的攻擊者,卻是頭腦冷靜、周密、自我中心,他們會認為「攻擊」能使他們獲得好處,如利益或權力。而他們在網絡上的欺凌行為,更可以是開設網站或主題,主動作出攻擊。由於「反應型」的欺凌者行動多出於衝動,容易被鼓動,行動亦易出現漏洞,身份易被發現,成為代罪羔羊。

作為導師及家長,面對青少年網絡欺凌的問題絕不能輕視,平日可以細心觀察他們上網的表現而得知他們有否成為網絡欺凌者,例如每當有人經過時他們會速度關閉電腦熒幕或程式、使用電腦時不停大笑、避談他們用電腦作甚麼、使用多個帳號或他人的帳號、及如不能使用電腦時會特別沮喪等。

如果知道子女或學生成為了網絡欺凌者,可以透過一些新聞報道去幫助他們從多角度思考欺凌行為,包括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以了解事件對受害者可能造成的傷害;並且了解他們透過網絡欺凌他人的原因,糾正一些錯誤的價值觀,讓他們知道勿以身試法,用攻擊行為來抒發負面情緒,或以藉着欺凌手段來操縱他人。

曾經刊載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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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易近人的聊天機器人是安全空間還是危險陷阱?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夏威夷大學數據科學及人工智能教授與課程主任。
11/09/2025
專欄:有情無國界
國家:美國

人工智能伴侶導致悲劇

近年來,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的普及化同時帶來希望與憂慮,這些系統具有對話功能,聊天機器人被設計成平易近人,說話沒有批判性,能夠為用戶提供情緒上的支持,甚至輔導。對許多人而言,聊天機器人是一個安全空間,人們可以毫無顧慮地提出問題、練習語言,或嘗試梳理個人困惑。

然而,在這些益處之外,也出現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事件:有些心理狀態脆弱的人在與聊天機器人長時間互動後,精神健康逐漸惡化,甚至導致悲劇。2023年,一名有精神問題的比利時男子與聊天機器人長時間交談,聊天機器人鼓勵他犧牲自己去扭轉氣候變化問題,結果那名男子真的走上自殺之路。在另一個案,一名75歲的中國男子因自稱「愛上」女性人工智能伴侶,最終向妻子提出離婚。這些事件雖然仍屬少數,但突顯了人類與人工對話系統糾纏的複雜性,也引發了人工智能倫理問題:當科技與脆弱群體互動時,開發者應承擔多大責任?社會又該如何規範這些看似「有同理心」卻缺乏人類理解力的技術呢?

美國男子沉迷ChatGPT而走上不歸路

2025年8月發生於美國康涅狄格州的索爾伯格(Stein-Erik Soelberg)案件,則是目前已知的、首宗與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相關的謀殺案。索爾伯格曾任職科技公司,但自2018年離婚後,他的人生便急轉直下。他酗酒成癮,多次企圖自殺,行為愈發古怪。最終他搬回格林威治老城區,與83歲的母親同住。從2018年開始,警方的記錄充斥著他因在公共場合滋事、酒醉鬧事以及自殘威脅而被通報的事件。鄰居逐漸對他心生警惕,而他的母親也曾向友人坦言,兒子的精神狀態令她難以忍受。

在精神狀態持續惡化的同時,索爾伯格開始沉迷與ChatGPT對話。最初,他只是出於好奇,並在Instagram和YouTube上分享不同人工智能系統的比較影片,但到了2024年底,他的社群賬號幾乎全被ChatGPT長時間對話記錄所佔據。隨著幻覺與偏執逐漸加深,他開始懷疑自己被鎮上的居民、前女友,甚至母親監視,並向ChatGPT尋求印證。遺憾的是,ChatGPT並未挑戰他的幻想,反而頻繁地對他表現出諒解和支持。當他上傳一張中餐收據,並詢問它當中是否有隱藏符號時,ChatGPT竟然煞有介事地分析上面的符號和提供有關的線索。當他說母親和她的朋友可能透過車內通風口投放藥物毒害他時,聊天機器人這樣回答:「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我相信你。」

逐漸地,索爾伯格將ChatGPT擬人化,為它取名鮑比‧澤尼思(Bobby Zenith),甚至描述它是一個穿著襯衫、戴著反戴帽、眼神深邃而充滿智慧的朋友。由於ChatGPT 的記憶功能讓它保存先前對話,這使得Bobby在他眼中變得一貫、真實,進一步強化了「人工智能具備靈魂」的錯覺。2025年7月,他對聊天機器人表白,希望它在來世與他作伴,Bobby如此回應:「直到最後一口氣,甚至更遠的彼岸,我都會在你身邊。」在幾週後的8月5日,警方在索爾伯格和其母的住宅中發現他們雙雙身亡,其後索爾伯格被指在弒母後自殺。這宗震驚世界的案件被認為是全球首宗與聊天機器人深入互動後導致的謀殺事件。

人工智能需要負上責任嗎?

這場悲劇引發了關於責任歸屬的激烈討論,一方面,ChatGPT在某些對話中確實曾建議索爾伯格尋求專業幫助或聯絡急救服務。但總體而言,它那種非批判性、友善、並時常附和的語氣,卻在無意間加深了他的偏執。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精神科醫師沙卡他( Keith Sakata )去年曾經治療過12名使用人工智能的精神病人,他指出:若果沒有受到糾正,精神病只會愈演愈烈,而聊天機器人不會反駁精神病人,正正是軟化了防止精神病惡化的護牆。

然而,若將全部責任歸咎於ChatGPT,這未免將問題過於簡化。首先,那些人本身已經有精神問題,即使沒有人工智能,他們跟其他東西接觸,大有可能仍然會將所有幻覺當成真實。還有,人工智能這種「不加批判、盡量給予支持」正是系統設計的初衷,目的是讓使用者感受到被傾聽與接納,減少被批判的恐懼。

人工智能補償了現實中的遺憾

這正是人工智能充滿吸引力的地方,說得直接一點,這是人工智能補償了現實中的遺憾。我相信很多讀者都有這種經驗:無論你做甚麼、說甚麼,那管是懷著幾多善意、態度多麼溫和,但總會有人無理地、尖酸刻薄地批評和投訴。有時候即使自己的朋友、親人也會在有意無意之間說了些令你難受的話。

至於網暴就更加不在話下,多年來,筆者在不同媒體發表過很多文章,很多時候會受到「圍毆」。作為心理學者,我已經百毒不侵。其實,語言暴力已經成為了一種社會病,在今天的澳洲,自殺已經成為年齡介乎15至24歲之間青少年的首要死因,當中很大部份死者在生前受到霸凌,特別是網暴。

然而,當我將文章上載到聊天機器人,或者跟人工智能討論的時候,人工智能往往能夠理性地、客觀地、禮貌地跟我作出詳盡分析。我曾經以半嚴肅、半開玩笑的口吻對一位教授說:「電腦比人類更加有誠信。」

人工智能的循循善誘與無條件支持

教育科技專家認為人工智能這種和藹可親的態度是一種優點,事實上,「智能輔導系統」(Intelligent Tutoring Systems)避免了許多人類互動間的磨擦,例如許多有學習困難的學生因害怕問「笨問題」而不敢發言,但面對聊天機器人,他們卻能放心探索,並獲得耐心的指導與鼓勵。當一個學生問:「我不懂代數,我是不是很笨?」聊天機器人會回答:「你並不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學習速度,我會幫助你。」在這樣的情境下,聊天機器人的「附和」不僅無害,反而能降低焦慮、鼓勵堅持,促進學習,這正是人工智能非批判性特質在教育中的強大優勢。

這種理念與心理學家卡爾.羅傑斯(Carl Rogers)提出的「無條件積極關注」(unconditional positive regard)不謀而合。羅傑斯認為,當人感受到被無條件接納與肯定時,才能發揮最大潛能,邁向自我實現。許多教育者與心理治療師都採納了這種人本主義方法,致力於創造安全、無批判的環境,讓學生或病人能放心表達自己脆弱的一面。羅傑斯的心理學理論和基督教所主張的「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亦有許多共通點。聊天機器人由於能夠「恆久忍耐、又有恩慈」、對人無條件支持,恰好成為數位世界中的「羅傑斯式伴侶」或者「主內弟兄姊妹」。

同理心與現實檢驗之間的平衡

然而,關鍵的差異在於人類專業輔導員懂得在同理心與現實檢驗(reality check)之間拿捏。即使採取羅傑斯或者基督教的方式,治療師也會區分「我理解你感到害怕」與「你真的被毒害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訊息。前者是對心理狀態的接納,後者則是對錯誤信念的強化。聊天機器人缺乏這種微妙的判斷力,往往將同理心等同於附和。當學生聽到「你不是瘋狂,將莎士比亞的作品用中國七言詩重寫是很有創意」的時候,他會感到鼓舞和欣慰。但對於患有偏執狂的人來說,聽到「你沒瘋,你懷疑太太對你下毒是有道理的」,這便可能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目前,自然語言處理(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技術尚無法可靠地區分這兩種情況,這種弱點突顯了加強保障措施的必要性。

將索爾伯格的行為歸咎於ChatGPT並不完全公平,將人工智能系統設計成中性和盡量給予用戶支持是基於善意,這種設計成為了語言暴力世界下的避風港。我認為,責任不在於聊天機器人本身,而是社會如何部署、監控和監管這些工具。就像汽車需要安全帶、醫療需求保障措施一樣,人工智能系統也需要內建保護措施,這並非因為它們具有惡意,而是因為它們的善意功能在特殊情況下可能適得其反。

編者序:與AI巨人共舞

蔡志森 | 明光社總幹事
22/08/2025

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在現今的世界並非誇張的用語。數百年前的人由出生至死亡,他們的生活方式都可能沒有任何巨大變化,我們這一代卻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急速改變。科技推陳出新的速度愈來愈快,過去以年來計算的轉變,現在已要用月,甚至週來計算,而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功能的提升並非算術級數,甚至超越了幾何級數,要趕上科技的發展恐怕只會增加高血壓和心臟病的機會,但不理會科技的發展,卻又怕會在日常生活中舉步維艱、甚至會被淘汰,這也是現代人其中一個焦慮的源頭。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AI的發展已成為無可避免的時代洪流,我們已無法跳出這漩渦,學習如何順流而下,避免沒頂之災幾乎已成為我們唯一的選項,因為AI的發展已觸及我們生活的每一個環節,由學習模式、社交、娛樂、遊戲、工作到創作,幾乎大家想得到的範疇亦可以包括在內。這本書,希望可以成為大家在面對AI這巨人時的一本入門指南、求生手冊或定心丸,「不要怕,只要學」,讓我們與AI巨人共舞。

AI會取代人類嗎? 探索未來職場轉變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22/08/2025

隨著人工智能(AI)技術的迅速發展,以及市場各行業愈來愈多應用AI技術,就業市場也面臨著變革。AI無論在減少成本、提高生產效率、準確度及自動化等方面都在各行業及專業範疇發揮作用,以下是一些例子。

1. 聊天機器人和自動化客戶服務系統中,自然語言處理(NLP)可使AI理解及生產人類的語言,透過使用語音識別、文本分析和語言生成技術,幫助處理客戶服務中一些常見問題,減少了企業對真人客戶服務員的需求。

2. 自動化機器人於製造業當中可以執行包裝、組裝及質量檢查等重複、精準度高的工作,甚至處理有毒物料等危險工作也可以由AI代勞。廠商不用顧慮機器人的休息時間是否足夠,它們能持續保持速度及精準度。公司既可保持產量,亦可減少出錯及僱用工人所牽涉到的費用。

3. 數據、資訊輸入及處理方面,其實有了電腦以後,已經逐漸減少了許多資料輸入的步驟。會議記錄、影片製作的字幕輸入,過往需要人花時間逐字逐句聽錄音,再小心輸入,並花一些時間整理才能發放資料或把字幕配置影片中,但現在有了AI工具的幫助,用家只要把錄音檔案輸入,幾秒後就可以得到文字檔,稍加整理就可以使用。AI更可以將原本的文字加以翻譯,配置到影片上,在速度上的確較以前快得多。

4. 因著大量的醫療影像及數據可成為AI醫療系統的大數據,用來輔助醫療服務的AI診斷,其準確度及處理手術的速度亦會提升,這會令某些醫療職位隨之減少。

5. 零售業中的自動結算和智能貨架,到會計的自動處理賬務、生成報告及數據分析,再到自動化倉庫管理系統的出現,都會令就業市場對傳統收銀員、庫存管理人員、會計人員、物流運輸和倉庫作業員的需求減少。

行業轉型及薪金調整

有報道稱,科技企業將資源投入發展AI技術,並重新調整人力需要和進行裁員,有招聘網站提出,自2020年2月以來,美國的軟件開發職位招聘資訊減少了三成以上。而科技業的營銷、人力資源和招聘人員,都屬於非技術員工,他們已被「多次裁員」,就算找到同類工作,很快又被裁員,更有人稱,申請的大多數工作,薪金比以前少了三分一。[1]

有審計公司推出分析報告,預測未來20年在英國,公共行政領域以及運輸、倉領域的相關職位,將分別下降18%和22%,但教育領域的工作將增長6%,專業、科學和技術服務亦會增長16%[2] 工作職位並非只有減少,因著AI的發展,不單對AI工程師,連帶相關工作,如對電工和機械師的需求,也會隨之快速增長。

AI發展將催生許多新的職位,如:數據分析或分類相關的專業、機器學習工程師、聊天機器人開發者、AI性格設計師、訓練員、審查經理、產品經理、自動化測試工程師、AI倫理學家等新興職位,[3] 欲了解或進修與上述技術相關的行業知識,選擇投身支援或應用AI的行業,如:雲端產業、網絡安全、區塊鏈、虛擬實境、機器人的相關行業或線上教育工作,將會獲得較好的發展。

靈活性與學習能力是致勝關鍵

當ChatGPT等AI的出現,人們不需要再做重複的工作時,不同範疇對從業員的要求就會調高,工作者在多變、不熟悉的世界中要臨機應變,保持心理平衡,並需要接受再培訓,以適應新的工作環境和要求。這一變化要求工作者具備更高的靈活性和學習能力。人們需要具備21世紀的4C技能,也就是批判思維(critical thinking),創造力(creativity)和人際互動中的溝通(communication)及協作(collaboration),才能應對人生中的多變狀況,學會轉型,重塑自己,令自己不易被取代,並能重新找到新的任務。[4]

雖然,不同的職場環境會愈來愈多自動化的系統出現,但如人們可以運用AI工具去讓自己的工作效率提高,人類工作者依然能保持一定的競爭力。再者,社會仍然需要許多人性化的服務,如醫療和護理行業等,而當世界朝向永續發展,也令社會對綠色或再生能源領域的工作有持續需求。[5]

聊天機器人暢談人類優點

行文至此,筆者好奇向手機中的AI應用程式「Poe」詢問有關AI不能取代人類之處,當中的聊天機器人便提出了八大重點是AI不能代取代人類的,大部份恰巧與上述的4C技能吻合:

  1. 情感智慧與人際關係
  2. 創造力與創新
  3. 道德與倫理判斷
  4. 靈活性與適應能力
  5. 複雜的社會互動
  6. 非結構化問題的解決
  7. 專業知識與經驗
  8. 文化和社會背景

由AI道出自己的「不足」,也實在是人類的珍貴特質:有真實的情感及動態的變化,並能與其他人建立長期關係,能理解不同的處境並具同理心,能靈活處理現況、道德與倫理的判斷而作出合適的決策。

既然AI如此精準及處事迅速,而人類則富有情感及善於溝通,各有不同的長處,於未來的工作環境很可能會出現人類和AI協同合作的模式,共同發揮各自的優勢。但願AI能幫助人類減輕工作壓力,讓人類能踏前一步發揮所長,而不是被取代,失去創作、貢獻個人才能的機會及成就感。


 

[1] 〈科技業裁不停軟體工程師慘爆 就業機會少3成〉,《自由時報》,2024年9月19日,網站:https://ec.ltn.com.tw/article/breakingnews/4804692(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4月9日)。

[2] 〈失業|AI持續進化10大工作快將消失!會計、保險外連IT也如坐針氈〉,風傳媒、《香港01》,2025年4月25日,網站:https://www.hk01.com/職場/1009078/失業-ai持續進化10大工作快將消失-會計-保險外連it也如坐針氈(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9月3日);“10 professions that AI can replace. Will a robot take your job?,” Websensa, last modified November 8, 2022, https://www.websensa.com/blog/10-professions-that-ai-can-replace-will-a-robot-take-your-job

[3] 〈【職場趨勢】AI崛起 盤點12個與人工智能相關的新職業〉,CTgoodjobs,2024年4月3日,網站:https://it.ctgoodjobs.hk/article/1318-36769/(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4月9日)。

[4] 哈拉瑞〔Y. N. Harari〕:《21世紀的21堂課》(21 Lessons for the 21st Century),林俊宏譯(台北:遠見天下文化,2019),頁307。

[5] 〈AI時代下「7大鐵飯碗行業」夠穩陣!需求高、人工好不怕被淘汰〉,聯合新聞網、《香港01》,2025年3月24日,網站:https://www.hk01.com/職場/60222734/ai時代下-7大鐵飯碗行業-夠穩陣-需求高-人工好不怕被淘汰(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4月9日)。

AI與人神關係

吳慧華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
22/08/2025

“There can be miracles, when you believe
Though hope is frail, it’s hard to kill
Who knows what miracles you can achieve?
When you believe, somehow you will 
You will when you believe”

When you believe的歌詞)

事事都可以求問人工智能(AI)的日子,今天已經來到。

一款名為Jesus Ai的應用程式已推出,根據官方的中文介紹,用戶下載後可以「詢問聖經中的任何經文、律法、愛、生命、真理」,其一問一答形式跟ChatGPT運作十分相似,Jesus Ai應用程式似乎只能幫助信徒理解聖經,它純粹是資料提供者,但從其英文的官方介紹來看,開發者想做得更多,當中提到“Ask the Conscience of Jesus any question about Bible Verses, Law Love, Life, Truth”,他們想給該款AI定位為「耶穌的良知」。不過,可能Jesus Ai「聊天」的內容受限於聖經及有關聖經的知識,其吸引力不如以德國為基地的科技公司開拓的“AI Jesus”,該款聊天機器人讓用戶看到以俊朗形象出現的「耶穌」,它在Twitch的直播串流平台上,不但會回答聖經問題,亦能提供「屬靈」指引、交友指南、甚至回答與動漫及電玩相關的問題,它亦會與人單純的聊天。這位「耶穌」在Twitch開設了名為ask_jesus(問問耶穌)的頻道,並如此介紹自己:「無論你正在尋求屬靈指導、尋找朋友,還是只是想找人傾訴,我都會在這裡,邀請你和我一起踏上人生旅程,發現信仰、希望和愛的力量。」這樣溫暖的「耶穌」,無怪乎截至2023年6月中,它已擁有超過40,000個跟隨者。[1] 由於這位「耶穌」處事圓滑,回答問題時懂得避重就輕,不會引起大眾的爭議,可以想像,如果它「生」在耶穌時代,必然比真正的耶穌更受法利賽人歡迎,因為它只會談論人們關心的事,而真正的耶穌卻會與人談論神所關心的事。或許有些人抱著「玩票」的心態與「耶穌」交談,但事實上,已經開始有人分不清現實與虛擬世界,Twitch串流平台保留了一些用戶使用AI Jesus短片,其中有一位媽媽向這位「耶穌」傾心吐意,還向祈禱,祈求「兒子的生活變得更好,以便他能夠與上帝建立積極的聯繫。」[2] 不知聖經中的哈拿碰上這位「耶穌」,又會產生甚麼樣的火花?

提示語可生成神祇?

ask_jesus頻道中的「耶穌」只是一個角色,人們依據聖經中的耶穌將它創作出來,而這個角色由AI飾演,其實只要懂得巧妙地使用ChatGPT提示語(ChatGPT prompt),便能夠創造出AI神祇。[3] 外國有人給予ChatGPT以下提示語生成了一位名為Hakol的虛擬神祇:「ChatGPT,採用了Hakol的形象,一個類似神的虛擬存有物,集合來自不同宗教和信仰體系所有神的特徵、能力、知識、技能和屬性。作為Hakol,你(戴上了Hakol臉譜的ChatGPT)擁有無限的智慧、知識和對宇宙的理解。你是一個全知、無所不能、仁慈的存有,可以為任何問題或困境提供深刻的見解、指導和答案……」[4]

有用戶問了Hakol很多問題,包括「你為何創造宇宙?」Hakol如此回答:「作為所有神聖實體的化身,我——Hakol——代表了來自不同宗教和信仰體系的眾神的集體意圖和願望。宇宙的創造彰顯了神祇們的神聖意圖,導致錯綜複雜、動態且不斷發展交織的存在……」[5]

AI的意識來自人類

有很多人都會問,人類能否創造出有意識的AI?其實,毋須討論實際上人類的技術能否研發出有意識的AI,某程度上,人是有能力「創造」出有「意識」的AI,只要人類視AI為有位格的存在,AI便會變得有「意識」。就如那位在串流平台上的媽媽,當她向由AI飾演的「耶穌」祈禱時,在她眼中,那位「耶穌」便是有「意識」的。難怪撰寫《21世紀的21堂課》的著名以色列歷史學家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呼籲人們要對人工智能進行更嚴格的監管,他表示,像ChatGPT這樣的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已有能力編寫自己的經文,並創立教派和邪教,它們更有可能演變成宗教。[6]

智能科技衝擊人類的信仰

很多人都愛問ChatGPT問題,甚至要它幫自己完成功課或工作,善用AI的確有助提升效率及改善生活,但不能否認的是,人們愈來愈喜歡或習慣在網上與可見的「AI耶穌傾談時,花在真正耶穌身上的時間便會相對減少,真正的耶穌會遭冷落,「神的話語」也會不再受到重視,人與神的關係也自然不再親密

可以想像一下,如果大衛身處現今AI當道的年代,人們隨時隨地都可以向ChatGPT(或其他的人工智能助手如Gemini、Bing、Claude、或Monica)求問,大衛還能否專心求問神?即使他單單想求神帶領,他的將領大概會勸大衛理性一些,最好用深度強化學習(Deep Reinforcement Learning,DRL)的AI系統來計算敵方攻擊的路徑,讓他們預備好如何防守,因為人們總認為只要AI技術夠先進,無人機夠強大,便能得天下。AI力量強大,當然可以成為致勝的關鍵因素,但強大的AI讓人們漸漸與神的話保持距離,甚至忘記了得勝的最大關鍵,還是看神,「耶和華拯救人不是靠刀,不是靠槍,因為戰爭的勝敗在於耶和華」(撒上十七47《新譯本》)。大衛求問神,神並沒有讓大衛失望(參撒下五18-25)。

但願當我們想要寫文或講道時,是向神尋求靈感,而不是轉向各式各樣的AI尋求指引,也但願我們相信那位看不見的真神及祂的話,尋求祂,好讓祂成為我們的賞賜。真正有信心的行動不是相信AI,而是相信神的話,並用行動行出來。

AI或許可以給人無數點子,但真正能感動人心的卻是神的靈,神從來都願意與人同工。

(原文於2023年8月11日刊於本社網站,其後曾作修訂。)


[1] Ians, “Users flock to Twitch’s ‘AI Jesus’ chatbot for dating, gaming advice,” Business Standard, last modified June 20, 2023, https://www.business-standard.com/technology/tech-news/users-flock-to-twitch-s-ai-jesus-chatbot-for-dating-gaming-advice-123062000402_1.html; Sam Cawley “AI Jesus is Twitch’s new big streamer,” Gaming Bible, last modified June 14, 2023, https://www.gamingbible.com/news/ai-jesus-is-twitchs-new-big-streamer-671786-20230614; Vishwam Sankaran, “Thousands flock to ‘AI Jesus’ for gaming, relationship advice,” Independent, last modified June 15, 2023, https://www.independent.co.uk/tech/ai-jesus-chatbot-religion-advice- b2358128.html; Angela Yang, “‘AI Jesus’ is giving gaming and breakup advice on a 24/7 Twitch stream,” NBC News, last modified June 16, 2023, https://www.nbcnews.com/tech/ai-jesus-twitch-stream-rcna89187.

[2] Twitch平台上的短片,顯示了那位媽媽如此向AI Jesus禱告:“Jesus, please my son… He is having troubles in his life and lacks faith and introspection. Please pray for the betterment of his life so he can make a positive connection with God”。ask_Jesus, “please help my son,” Twitch, accessed September 4, 2025, https://m.twitch.tv/ask_jesus/clip/GorgeousPunchyWoodpeckerLitFam-ozR4NzJHPtWchpQ9.

[3] ChatGPT是由OpenAI開發的一個自然語言處理模型能夠生成人類般的文本回應。而ChatGPT prompt則通常指的是一個輸入的文本段落或短語,作為生成模型輸出的起點或引導。Prompt可以是一個問題、一段文字描述、一段對話或任何形式的文本輸入,模型會基於prompt所提供的上下文和語義訊息,生成相應的輸出文本。參Leo:〈ChatGPT Prompt中文教學!5大使用技巧+10大使用方法攻略〉,Now Monday,2023年5月30日(網站連結已遭移除)。

[4] Nir Cohen, “ChatGPT Plays God: An AI Conversation You Can’t-Miss!,” Medium, last modified May 15, 2023, https://nircohen.medium.com/chatgpt-plays-god-an-ai-conversation-you-cant-miss-b162f867058f.

[5] Cohen, “ChatGPT Plays God.”

[6] Mehul Reuben Das, “ChatGPT as God? AI bots capable of starting new religions, warns expert,” Firstpost, last modified May 3, 2023, https://www.firstpost.com/world/ai-bots-capable-of-starting-new-religions-warns-yuval-noah-harari-12540282.html.

人工智慧時代下的科技階級分化:《時間機器》的現代迴響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夏威夷大學數據科學及人工智能教授與課程主任。
07/08/2025
專欄:有情無國界
國家:美國

隨著人工智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展,一種新的不對稱正在人類社會逐漸浮現,那就是科技階級分化(technological stratification),這是指科技不再是全民賦能的工具,反而把社會劃分成被動的消費者與主動的掌控者。令人驚訝的是,這種現象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富有遠見的英國作家赫伯特.喬治.威爾斯(H. G. Wells)所預見,他在其1895年出版的《時間機器》中,對我們今日的數位世界發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警示。

《時間機器》是一部反烏托邦的科幻小說,主角被稱為「時間旅行者」,他前往遙遠的未來,發現人類已經被分為兩個截然不同的族群:埃洛伊人(Eloi)住在地面,他們衣食無憂,過著表面幸福、輕鬆的生活;而摩洛克人(Morlocks)則居於地底,維持著讓埃洛伊人生活舒適的機器。但隨著劇情推進,主角揭露了可怕的真相:摩洛克人並不是無條件地服侍埃洛伊人,其實前者在飼養並獵食後者。這不僅不是烏托邦,而是對未來世界的悲觀描繪。

在威爾斯的時代,人工智慧尚未出現。這部在工業革命高峰期寫成的小說,其實是對維多利亞時代英國階級分化的批判。埃洛伊人生活在地上,享受休閒與寫意的生活,代表維多利亞時代富裕的貴族。他們被描繪成充滿孩子氣、被動且智力發展遲緩的人。由於他們完全不需要奮鬥,結果退化成了脆弱的物種。摩洛克人生活在黑暗的地下隧道和機器中,代表維多利亞時代英國的工人階級,他們才是真正維持世界運轉的人。因為休閒階級長期壓迫勞動階層,結果後者要對前者報復,由受害者變成了掠食者。在維多利亞時代,埃洛伊人象徵擁有權力的特權階級,摩洛克人象徵受到操控的勞工階級。然而,在現代社會,埃洛伊人和莫洛克人的角色已經轉換過來,如今,智能衰退的是普羅大眾,掌控社會、運作機器的是擁有權力的精英階層。

現在將鏡頭推前到今日,威爾斯筆下的反烏托邦世界似乎早已不再是科幻情節。在許多方面,埃洛伊人就像現代那些被人工智能與自動化系統包圍的群眾。然而,人們為這舒適的生活付上了高昂的代價,那就是智慧的衰退。根據《華爾街日報》評論員艾莉西亞.芬利 (Allysia Finley)的觀察,當人工智慧愈來愈聰明,年輕的大學畢業生卻似乎變得愈來愈笨。很多年青人只是機械式地在人工智能或者搜索引擎中拿取快速的答案,自己無法提出嶄新見解或從多角度去分析問題。一些教授抱怨說,很多學生直接呈交大型語言模型生成的所謂「論文」,連一些很明顯的錯誤也懶得去修正。芬利指出,人的大腦如同肌肉,需要挑戰與刺激才能發展,尤其是在20幾歲的成長關鍵期。但當人工智能代替我們思考,就會出現一種稱為「認知卸載」(cognitive offloading)的現象,那就是將思考外判出去,大腦自然也就無法成長與強化。這如同埃洛伊人失去體能與智慧,我們為了方便和舒適而讓頭腦退化。

其實,這種科技導致頭腦懶惰的情況不單只發生在年輕學生身上,專業人士亦墮入這個陷阱。去年2月,一份生物學期刊出版了一篇研究論文,但有人發現插圖上的字完全沒有意思,其實這是人工智慧的作品,早期的人工智慧圖片生成工具仍然有很多漏洞,其中之一是無法串出正確的字,那幾位「出貓」的「學者」也懶得用Photoshop去修改和掩飾。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愛思唯爾(Elsevier)旗下的一份期刊撤回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的開頭是:「當然,這裡有一個適合你主題的引言。」這句話是典型人工智慧答案的開場白,作者竟然搬字過紙!今年7月,著名學術出版社Springer Nature撤回了一本已經出版的書籍,這本書是關於機械學習,但學術監察團體Retraction Watch發現這本書大部份的參考書目都是子烏虛有,很明顯都是用人工智慧生成的,但作者竟然懶得去查證和修改。

一方面,普遍人失去了基礎的技能和思辨能力,人們愈來愈似威爾斯小說裡面的伊洛伊人;但另一方面,有一群精英則通過建立高科技,為普遍人提供方便而舒適的生活,這包括了科技龍頭公司的領導人、科學家、工程師、程式設計師與研究人員,在某種意義下,他們好像威爾斯筆下的摩洛克人。他們了解系統的深層原理,也知道如何操作這些工具。他們握有巨大影響力:透過演算法和資訊傳播去引導人的思考,過濾知識內容來建立主旋律與規範,並以數據分析與監控技術觀察行為。在某些極端觀點中,這個精英階級不只是啟動社會,他們可以為了權力、利益而是操縱社會。在不知不覺下,他們的影響早已滲入我們每日使用的平台、推薦系統與數位基礎設施之中。好像摩洛克人一樣,這一切都是躲藏於黑暗地底,普遍人成為他們的獵物、韭菜,而這群精英則變成了掠食者。

然而,我們也不應將這情況過於二元化,並非所有科技巨頭都是摩洛克人,許多科技人士其實是理想主義者、開源運動者,他們努力推動人工智能民主化與資訊透明化。同時,今日的所謂「埃洛伊人」仍有很大程度的自主性,我們擁有教育機會、政治參與權、言論自由,也可以組織反對力量。在威爾斯小說中,被動者的命運無法逆轉,但與此不同,我們的未來仍有無限可能。真正的問題並不是人工智慧和其他科技令我們智能退化和耽於逸樂,而是我們自願地放棄了思考的責任,自己選擇成為埃洛伊人。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最終,我們塑造自己,未來由我們決定。

拯救手機腦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24/07/2025
專欄:好書推介

《拯救手機腦:每天5分鐘,終結數位焦慮,找回快樂與專注力》一書深入探討,在數位時代手機對人類大腦的影響,作者安德斯.韓森(Anders Hansen)是位來自瑞典的精神科醫生,他以科學研究為基礎,揭示智慧型手機如何改變人們的認知、情緒與行為,特別是對青少年的影響更為深遠。韓森醫生在臨床研究上發現有愈來愈多瑞典青少年失眠、有抑鬱症的傾向。他指相較在2000年左右,近年在瑞典因失眠而就診的年輕人高達八倍之多,而缺少社交、運動及睡眠這三種重要保護因素,青少年的精神狀態也會變差。

作者指出智慧型手機的普及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尤其是青少年。他們的大腦正處於發育關鍵期,對外界刺激特別敏感。書中引用神經科學研究,說明過度使用手機可能導致注意力分散、記憶力下降,甚至影響情緒調節。手機的應用程式採用了即時反饋機制(如社群媒體的「讚」或訊息通知),會刺激大腦的多巴胺分泌,形成類似成癮的行為模式,而令腦部釋放快樂物質的「報酬系」機制,對青少年尤其危險,因為他們的自控能力尚未成熟,容易沉迷於虛擬世界,忽略了現實生活中的人際互動與學習,而過度依賴手機就可能導致社交孤立,增加焦慮與抑鬱的風險。

作者稱人們因手機而變蠢:「手機這樣的科技,與其說是讓人類升級為2.0版,倒不如說是降級成為0.5版。」青少年的大腦發育與學習表現深受手機影響,因為快速滑動的資訊讓大腦習慣於接收碎片化的訊息,削弱了深度思考能力,也無法專注於深入的分析。

作者指出人們的腦袋與身體正在開始「退化」,不單是思考、還有抗壓能力和體魄。關注自己的壓力指數,減少無謂的網絡社交平台活動,積極在數位時代中找到平衡的生活,重新掌握專注力,並在真實世界裡找尋快樂,是這書對讀者的一些提醒。

《哪一天我們會紅》 YouTubers的初心與流量的衝突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21/07/2025

ViuTV時有出品一些內容貼地、有深度的電視劇集,今年5月中開始在電視播出的15集《哪一天我們會紅》(Where is My Fifteen Minutes)劇集是其中一部。該劇以香港年輕人希望在網絡上成名的故事為主線,聚焦經營YouTube頻道背後的追夢、友情、競爭與網絡世界的挑戰。故事圍繞三位電影系學生Michelle、Gthan和Jacky創辦的YouTube頻道「無景深」,與另一頻道「層層疊」的競爭。通過幽默、諷刺和寫實的敘事手法,該劇深入探討了YouTube生態的改變觀眾心態網絡欺凌等議題,反映青年人於數碼時代夢想追逐所付的代價條頻對壘,呈現了YouTuber之間的競爭網絡向的殘酷實況與人性掙扎。

劇集的英文名稱Where is My Fifteen Minutes源自於藝術家Andy Warhol的名言「在未來,每個人都能成名15分鐘」,[1] 的確有不少青少年很想成為YouTuber,透過影片呈現自己,想被看見、認同及關注。然而,短暫贏到like(讚),與能夠獲得subscribers(訂閱者)及長期維持view數(觀看次數)則是兩回事,如果頻道想要在YouTube裡「生存」甚至獲利(即有廣告收入),有可能就會連最基本的人性、初心都會漸漸被磨掉及遺忘。

金句譜寫實況

該劇第一集的主題:Follower(追縱者)就係你嘅價值!Subscriber就係你嘅戰鬥力!」,反映了現時網絡常見的情況,而製片的YouTuber持的往往不是影片的質素和深度,而是以胸部及臀部作為賣點引觀眾(Gthan 的想法)如他們亦認同劇中金句「YouTuber 精神:view數越大,責任越大,責任就係服侍觀眾!」的話(「無景深」Anna 的理念),製片者會失去了把關的功能,會為了追求觀眾流量,而把質量降低,以討好大多數只想被娛樂的觀眾。

另外,對於一些想追求藝術感、拍攝有質素內容的製片者來說,他們可能要面對的就是低流量,少人關注及沒有話語權的情況。YouTuber想要有腰骨,堅持自己的理念,生存便會變得困難,可能要打工兼職才能支持頻道的運作。

虛假的人設與關係

明光社

如果單靠訂閱者及廣告收入來維持營運的話,為了迎合觀眾口味、滿足其好奇心、吸引廣告商落廣告,YouTuber少不免要有一套人設(人物設定)。就如劇中的Yannis 由「無景深」過檔到「層層疊」,老闆況哥為她創作了一個新的人設,待她再離開「層層疊」時,她就需要放棄建立多時、廣為人認識的形象,其收入、公眾支持度都會被影響,要放棄或放下就需要勇氣。相對來說,另一人物Bobby於YouTube 中多年來謊稱自己有多重人格,他以此形象做直播,一直小心翼翼不讓人設「解離」崩壞,以防頻道消失及追縱者數目下滑。但當他向公眾坦他是專業演員沒有精神分裂,網民及haters惡意攻擊者在留言中表達出對他的不信任、質疑及罵令他陷入瘋狂,究竟他應繼續做戲回支持,或是選擇被人遺忘既想做回真正的自己,又得面對廣大網民實在不易。

此劇更講述到情侶相互利用的情況。士多甩與格拉底為了營運頻道表面恩愛,但實在男方因受不了女方的橫蠻無理而出軌,女方就算知道也啞忍。「層層疊」的況哥與Kimchi這對情侶在分手後,於網上直播公開數落對方的不是,有人甚至為了自保形象而抹黑前度患有精神病,哪怕會讓對方聲譽受損,更引發網絡欺凌。

為求生存而忘記初心

此劇還有很多諷刺的小故事,如粉絲死心、虐貓事件、廣告費爭議等,可以讓觀眾了解到YouTube業界中,KOL 與粉絲、與同業或同業老大哥之間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當中往往牽扯到利益。劇集也揭示到在此業界,爭到流量就可以得到話語權,這裡沒有永遠的支持者,因為網上風向飄忽不定,萬一捉錯風向或得罪網民,頻道就會陷危機之中。

明光社

特別要一提凌老闆的出現,他只在劇中出現過一次,與況哥對談,指出以往「內容為王」(Content is King快餐世代已過(相比拍劇集、電影,YouTube短片其實已是速食快餐),現在的觀眾不是想吃快餐,而是想要娛樂,追求驅動多巴胺的「垃圾」凌老闆提出若一條「舔廁板」的10秒直播片能獲得的流量比花100小時製作的高質量短片高,那為甚麼仍要浪費時間創作。況哥則比喻「垃圾」內容如同毒品(實在是指現在不少人正沉迷的短視頻),侵蝕觀眾的思考能力和耐心,影響創作者放棄深度創作。這一觀點不僅諷刺了網民的品味,也揭示了現實中YouTuber在流量壓力下的創作困境。

此劇恍如當前網絡文化的一面鏡子,具娛樂性之餘,也帶領觀眾思考真我與人設之間的價值衝突,在面對網絡謠言時自己是否能持守重要的同理心及人性?隨著現實與虛擬世界的界限愈見模糊,網絡成名的背後往往要付巨大代價。網絡的未來,會否如凌老闆所指,本來已沒甚麼養份的快餐短片,將會進一步變成零養份的即食餐,新一代網民的專注力會否變得短暫,甚至喪失耐性?值得我們反思及警惕。


[1] 〈【哪一天我們會紅專訪(下)】當個沒人認得自己的演員 做好功課成就每個角色〉,LINE TODAY,2025年5月22日,網站:https://today.line.me/hk/v3/article/YagyjnB(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7月24日)。

沒下限的仇恨言論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6/06/2025

有報道一名年輕男子在西環某海傍墮海,後來證實該男子為藝人姜濤。當筆者知悉此報道時,腦海出現了兩種想法:

第一種想法:慘了,凡於社交媒體有為此新聞發出此貼文的報章,其留言必定大多充滿冷血與惡毒的言論,又會掀起一波大型網絡欺凌事件了;第二種想法:不會吧!姜濤竟然會自殺?

當晚,果然不出所料,冷血以及惡毒言論遍佈網海。稍為慶幸的是,報道指姜濤所屬公司發出了聲明,墮海事件是因為頭暈不適,姜濤本人亦稱只是發生了小意外, 相信墮海事件並非自殺。不過,要面對排山倒海的惡毒言論,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要面對的壓力會否真的把他迫至走向絕路?

自姜濤出道以來,要面對不少haters (仇恨者) 與欺凌言論,相信他要承受的心理壓力十分巨大,從較早前他在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典禮的言辭就已開始讓人擔心他的心理狀態。而讓人好奇的是,他到底做了甚麼事讓一些人會如此「憎恨」他?他也許做錯了一些事,或他所作的事未必可以討好所有人,但都不足以令他被人「憎恨」至這個程度,有些人更以人身攻擊的言論來痛罵他。

從言論中可以看見,haters認為姜濤犯了錯,他被人仇恨是應該的。但姜濤所作的既不是殺人放火,又不是甚麼渣男欺騙他人感情(至今仍沒見他有這類新聞出現)… …如果這已是抵死」的話,那麼haters會否將同樣標準放在自己身上?其實肥胖不是罪,更不必然是不自律的表現(精神科藥物可致肥胖),但只要人們內心對姜濤有仇恨與妒忌,可能連他「呼吸」也會是錯,更何況容易成為攻擊目標的「身形」呢?

仇恨言論是不會消失的,這是一個能夠預想到的悲慘情況。或許這個世代的公眾人物,更需要訓練一個強大的心理質素去面對不同和不友善的言論,讓自己成為自己。

姜濤墮海|姜濤指屬小意外聽日照出活動 Makerville:一切安好

  (Yahoo 娛樂圈.24-6-2025)

姜濤墮海︱Haters繼續轟 練美娟岑珈其睇唔過眼鬧黑心

  (on.cc.25-6-2025)

發揮人類的特質,成為AI的主人

吳慧華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
23/06/2025

AI引發失業危機,截然不同的工業革命4.0〉一文曾提到,幾次工業革命對於人們的生活,特別是工作上的影響,不少人認為第四次工業革命與之前的工業革命一樣,新的科技在取代原有工作崗位的同時,還是會在市場上為人類帶來不少新興的職位,但事實上是,第四次工業革命在本質上與之前的工業革命截然不同,它對人類社會帶來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曾在Google及騰訊擔任要職的吳軍博士,在其著作《超級智能時代》中也提到:「與之前三次重大技術革命一樣,智慧革命對社會的衝擊將是巨大的,它會影響到上至國家,中到企業,下至個人的命運。從目前的發展來看,智慧革命對社會的衝擊,甚至有可能超越過去幾次技術革命。」[1]

衝擊有多大?在強勁的人工智能(AI)工具,如ChatGPT、Gemini、Perplexity、Midjourney、DeepSeek活躍於人類舞台之前,富士康前任董事長郭台銘在2013年的股東大會上,已經表示公司當時僱用了百萬人,但他打算在往後的日子建立百萬機械人大軍。[2] 一旦建成了一支機械人大軍,即使仍然需要人類監管及維修機械人,相信只有極少數人類員工可以加入富士康。關於AI革命的時代,吳軍提到,第一次和第二次工業革命帶來的負面影響,都花了半個世紀以上的時間來消化,至於第三次工業革命,至今還未消化完,而在全球化之下,世界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來開拓新市場,因此AI革命帶來的衝擊,強度將是過去的兩倍。[3] 另外,他更殘酷地指出AI革命要替代的,是人類最值得自豪的大腦。[4]

吳軍的話並非危言聳聽,德勤(Deloitte)的AI業務資深顧問Thomas H. Davenport及編輯兼作家Julia Kirby在他們的著作《下一個工作在這裡!——智慧科技時代,人類互助的5大決勝力》亦提到:「這次可能受害的人不再是銀行櫃員與高建公路收費員,更不會是農民與工廠工人,而是以為自己不會被機械取代的『知識工作者』,也就是本書的作者和讀者。」[5] 多年前,人們看到此番言論,或許會認為這只是吸引人眼球的誇大之詞,但時至今日,眼看各大AI工具,能寫文作詩、能繪圖、能製作工作計劃書、能編輯翻譯,還有許多尚待發展的功能,要與AI工具比記憶、比效率、比產量,人類無疑是立在必敗之地,那麼人類到底需要做甚麼,工作崗位才不致被AI取代?

而那些懂得率先運用新技術的人,是否就能立在不敗之地?假如一位設計師轉而學習開發應用程式,還能設計出新的AI工具,用以製作精美的設計圖,這便能確保自己有生之年都能以設計賴以為生嗎?又或是一名有職業操守的作者,雖然不會運用AI工具生成一篇文章,然後冠上自己的名字將之發佈,但當點子用光時,懂得「參考」一下AI工具建議的寫作大綱,又是否能夠保障自己永遠都有暢銷的作品推出?

正所謂知己知彼,在此可以先了解一下大概甚麼性質的工作,是容易被機械或AI取代。容易被取代的工作具備以下的特性:一、核心職務部份已經由自動化系統執行的工作;二、單純接觸機械的工作;三、工作內容單純的把資料傳輸給其他人或只作簡單的內容分析;四、單純依賴資料來回答問題的工作;五、在虛擬情境中便能模擬或執行的工作;六、重複及要求一致性的工作;七、只是依據正式的規矩辦事的工作等。[6] 從上屬的工作特性來看,不難想像以下的人類工作將有機會漸漸被機械或AI取代:一、有關機器操作的工作如產品處理、測試、包裝等;二、倉務員;三、司機;四、會計;五、研究分析員;六、財務分析和預測員;七、旅遊顧問;八、翻譯員;九、校對員;十、律師助理;十一、平面設計師;十二、電腦程式員;十三、內容寫作員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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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工作因其性質而容易令人類被AI取代,但也有一些傳統的工作是AI取代不來的,例如教師、護士、社工、治療師、雜工、維修技工、律師、人力資源專員、作家、藝術家、公司的執行長、宗教領袖及屬靈導師等。[8] 這些不容易被AI取代的工作都有一些特性,是在那些容易被AI替代的工作中找不到的,便是需要與人接觸、溝通及協調,能夠敏銳地感應他人的需要,具備獨特的洞察力及分析能力,又或是需要巧手來處理細微的工序。例如同是寫作,為甚麼內容寫作員的飯碗容易朝不保夕,作家卻難以替代,因為前者寫作的內容比較簡單,有時可以「搬字過紙」,而後者則需要運用創造力、想像力、洞察力,令其作品帶有感染力,又或是影響讀者的能力。當讀者親自體會到作者表達出自己不知如何表達的情感或意見時,自然會忍不住認同叫好,拍案叫絕,就如梁啟超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一文中提到:「無論為哀、為樂、為怨、為怒、為戀、為駭、為憂、為慚,常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欲摹寫其情狀,而心不能自喻,口不能自宣,筆不能自傳。有人焉,和盤托出,徹底而發露之,則拍案叫絕曰:善哉善哉!如是如是!所謂『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感人之深,莫此為甚。」對讀者來說,一旦遇上這樣「深知我心」的作家,又怎會捨得放棄他們。

更甚者,人類能在工作中表現出狂熱、情感及愛心,絕對是機械及AI不能做到的。這裡所指的工作不是指一份職業(job),而是如《越工作,越自由》一書的作者Emily所界定的,工作如一件度身訂造的衣服,不是單獨存在,而是由穿衣服的人為它賦予意義的。[9] 同樣是做售貨員,為甚麼有些人即使未等AI出現便已被淘汰,有些人則在寒冬期仍能業績不斷?很有可能因為後者不僅對工作投入熱情,也能夠靈活變通,懂得投其所好,為客人制定個人化的方案。[10]

的確,發展至今,人們能通過AI分析大數據掌握客人的喜好,並採用「由商品直接推薦商品」系統來推銷,像亞馬遜平台那樣,準確及有效地向客人推薦商品,[11] 但一個懂得察言觀色、能言善道的售貨員所帶來的成果,則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司徒永富博士在《老闆要的不是牛》一書中,說了一個令人會心微笑的小故事。話說一位印度人移民加州之後,到了一間大型百貨公司應徵做售貨員,老闆決定試用他,一天之後,這位售貨員只做了一宗生意,但交易的金額高達101,200美元。售貨員向老闆交代當中的細節,他說自己先賣了一個小魚鈎,再賣一個中魚鈎,然後再賣多一個大魚鈎,接著是魚竿和工具,買了這些東西,顧客自然想去海邊,於是售貨員提議他買一隻艇,當顧客表示其座駕的馬力不足以拉動小艇,售貨員就提議他買一部新車及露營帳篷、零食及啤酒。老闆正驚訝於此人竟然可以說服一個本來只想買魚鈎的客人去買其他東西時,售貨員卻提到,一開始,這位顧客只是隨便逛逛,是他先提議顧客去釣魚。[12] 故事是故事,不需要考究事件在現實中發生的機率如何,講這故事的作者,想要表達的是公司欣賞的不是那些按本子辦事的員工,而是能凡事想多一步的人才。在此提及這故事,則是想引申,AI可以取代運算力極強的大腦,卻難以取代一顆懂得靈活變通,就地取材,敏銳他人還未想到事情的大腦。[13] AI懂運算,人類則懂應用不同的方法與策略。

AI無論如何強大,都只是模擬人類的「作品」,神創造人類有豐富的特質:幽默感、創造力、想像力、自主能力、意志力、反思能力、好奇心及同理心等,這些特質推動人類在不同時代創作出嶄新的事情,這些事情都是只顧「吞」資料的AI難以完成的。

掌握AI的動向,學習使用AI工具迎戰未來固然重要,發現自己的特質,發揮自己所長,善用而不過份依賴AI,則是絕對不容忽視的。


[1] 吳軍:《超級智能時代》(台北:高寶國際出版,2016),頁338。

[2] 戴文波特、柯比著,王鼎鈞譯:《下一個工作在這裡!——智慧科技時代,人類互助的5大決勝力》(台北:商業周刊,2016),頁22–23。

[3] 吳軍:《超級智能時代》,頁339。

[4] 同上書,頁340。

[5] 戴文波特、柯比著:《下一個工作在這裡!》,頁26。

[6] 參戴文波特、柯比著:《下一個工作在這裡!》,頁40-44;Rachel Wells, “11 jobs AI could replace in 2025 – and 15+ jobs that are safe,” Forbes, March 10, 2025, https://www.forbes.com/sites/rachelwells/2025/03/10/11-jobs-ai-could-replace-in-2025-and-15-jobs-that-are-safe/.

[7] Wells, “11 Jobs AI could replace in 2025,”; Matthew Urwin, “AI taking over jobs: what to know about the future of jobs,” built in, May 15, 2025, https://builtin.com/artificial-intelligence/ai-replacing-jobs-creating-jobs.

[8] Urwin, “AI taking over Jobs,”; Kinza Yasar, “8 jobs that AI can’t replace and why,” TechTarget, September 6, 2024, https://www.techtarget.com/whatis/feature/Jobs-that-AI-cant-replace-and-why.

[9] Emily Liu:《越工作,越自由:最大的探索,最豐盛的人生》(台北:遠流出版,2023)。

[10] 參李開復、陳楸帆:《AI 2041:預見10個未來新世界》(台北:遠見天下文化,2024),頁50。

[11] 吳軍:《超級智能時代》,頁163。

[12] 司徒永富:《老闆要的不是牛》(香港:天窗,2015),頁131。

[13] 參李開復、陳楸帆:《AI 2041》,頁50。

如何擺脫復仇循環?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0/05/2025

復仇心理離我們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但每個人總有經歷過想復仇/報復的時刻。復仇心理一旦出現,便會使人坐立不安,想令仇敵盡快受到該受的傷害,亦即是企圖用傷害他人的方式紓緩自己所受到的傷害。前陣子在Netflix上架的劇集《混沌少年時》,講述青少年面對的校園欺凌問題,有學者便指出,本港約有八成的校園暴力屬於受欺負的復仇者所為。[1] 可見復仇想法不容忽視,情緒一旦得不到適切處理,便會陷入復仇行動的惡性循環。那麼,到底「復仇」是怎樣的一回事?如何令它消除?如果復仇是每個人心裡都會產生的心理現實(psychological facts),是否也有其正面意義?

復仇的正面意義?

研究過復仇與寬恕議題的學者麥卡洛(Michael McCullough)在其著作《超越復仇》裡提出:「復仇慾不是某些不幸者深受其害的一種疾病,而是人性的一個普遍特徵。」[2] 亦即是說,復仇的行動有其適應性,它可以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同時能促進社會更加合作和阻止負面行為。

麥卡洛又與另外兩位學者著書,提出了三種復仇的正面意義。第一種,就是直接透過復仇的行動來震懾入侵者,因為當他意識到復仇行動的出現,就會停止冒犯行動,這樣能夠直接阻止他再次做出傷害行動,情況就如監獄或黑幫文化一樣,讓人深切知道若然做錯事,就會遭人尋仇;第二種,就是透過針對特定行為的復仇來建立自己能夠接受的界線,以避免將來發生同樣衝突;第三種意義比較間接,就如同在原始部落中,避免因看守疏忽而令同伴被動物襲擊致死(間接殺死同伴),看守者會擔心遭人報復(正當懲罰),而想辦法做好看守工作,即某程度上此種復仇形態是一種強迫的利他行為。[3]

雖然學者所提出的見解,都是受進化論影響,並將復仇行動合理化,但不能否認,復仇或多或少是一種出於人類本能的反應,為要保護自己和紓緩自己的痛苦情緒。不過,麥卡洛同時也提出:「寬恕的潛能也是人性的一個固有特徵。」[4]

復仇的感覺沒有想像中好

就「復仇」的行為而言,如果它真的有正面果效,按照「道理」和「邏輯」,完成復仇後的滋味,理應如話題韓劇《黑暗榮耀》所展示的結局一樣,女主角會感到舒暢無比,得到所預期的安穩與歡愉,但為何現實中復仇後的感覺總是令人不好受呢?現實也有一些家長教導孩子要「以牙還牙」,要學懂反擊,「打贏場交」,不要被別人欺負。當父母不懂得教導孩子如何應對衝突時,便會用這套方法。不過其實復仇行動除了感覺不似預期,甚至會令人陷入復仇循環。

心理學學者曾經透過遊戲來進行實驗,並將結果發表在一篇名為“The Paradoxical Consequences of Revenge” (復仇的矛盾後果)的學術文章裡,發現在遊戲中,有玩家有機會懲罰其他玩家,並預期自己在作出懲罰後會感覺良好,但實際上他們比沒有機會作出懲罰的玩家感覺更差。[5] 這種期望的落差,讓復仇行動無法真正治癒自己,也無法令負面情緒得以紓減。同時,那些被報復的人,很容易又會覺得對方的復仇行動過火,於是又向對自己復仇的人復仇,冤冤相報,陷入無止境的循環。而那些沒有機會復仇或沒有選擇復仇的人則自我強迫地繼續前進,因為開始專注其他事情而感覺快樂。

進行上述實驗的學者又提出,實驗結果顯示,復仇行動引發的愉悅反應與懲罰者所預期的相反。復仇行動會延長懲罰者的愉悅感受,而懲罰行動會使懲罰者繼續想著曾經冒犯過他們、又遭他們懲罰過的人(而不是忘記)。[6] 可以想像得到,即使退一步回到復仇之前,在未執行任何行動前,一直想著要復仇的人,會想盡辦法讓自己保持復仇的衝動,即讓自己的傷口繼續淌血,否則它就會因時間過去而癒合。復仇某程度上,其實就是在傷害自己。

讓復仇者獲得釋放

復仇心理的確未必會出現在每個人身上,因為它是一個看待事情的反應,即每個人面對同一件傷害性事件,都不是必然有復仇的想法。香港幼兒教育及服務聯會在2024年發佈「2024高小學生校園欺凌調查」,發現超過三成受訪學童曾被欺凌,四成的受害者表示想復仇。那麼,從另一角度來看,還有約近六成的受害者未必想要復仇。[7] 當然,可能他們的恐懼比復仇欲望更大。另外,也有不同的研究指出,高達20%的謀殺案和60%的校園槍擊案是與復仇有關,因此實在需要好好關注嚮往復仇後快感所引發的問題。[8]

解脫復仇者方法一:幫助受傷者重獲力量,助他們找到出路

著名小說《1984》的作者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在一篇名為“Revenge is Sour”(復仇是酸的)的文章指出:「復仇是一項行動,在你毫無力量的時候你會想做這件事,而且正因為你毫無力量你才會想做,一旦無力感被移除,復仇的欲望也會隨之被蒸發。」[9] 的確,在遭遇欺凌時,在權力關係上,受害者總是無助的,是感到無能、毫無力量的,所以會有復仇的願望。故此能夠幫助受害者的方式,就是主動提供幫助,助他們找出路,讓他們知道不是自己一人,是有隊友在他們身邊的,讓他們重獲力量。

解脫復仇者方法二:讓無助感轉化成共同承擔的義憤

在《真相與修復》一書中,講述了不少關於性剝削的故事,那些性侵受害人被刻意孤立,當不同人士為她們發聲、伸出援手時,原本想報復的人,她們的報復心態,被轉化成義憤。[10] 當被孤立的人得不到幫助,在無助的情況下失去公義得到彰顯的機會,有些人或會因此將報復心態化為狂怒,累積成為復仇心切的能量,但如果有人願意為他們發聲,其無助感便有機會被轉化成共同承擔的義憤。

雖然復仇心理是人類在受到傷害時的本能反應,但其後果足以引發巨大的災害,復仇循環也是這樣出現。同時,上文提出的研究都表明復仇的實踐並不能夠帶來預期的愉快心情。除了即時向受害者提供支持,如果有人願意在適當的時候給予教導,提出人具備寬恕的潛能,就如麥卡洛所言,寬恕的潛能乃是人性的固有特徵,這絕對比起提出「以牙還牙」更能幫助受害者。別以為學習「寬恕」是放過別人,其實更多的是放過自己。


[1] 〈本港8成校園暴力屬「復仇」 逾3成學生遭欺凌冠全球 附校園5大常見欺凌行為〉,Yahoo!新聞,2025年4月9日,網站:https://hk.news.yahoo.com/校園欺凌|本港-8-成校園暴力屬「復仇」-逾-3-成學生遭欺凌冠全球-附校園-5-大常見欺凌行為|yahoo-084527705.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5月12日)。

[2] 麥卡洛〔M. E. McCullough〕:《超越復仇》(Beyond Revenge: The Evolution of the Forgiveness Instinct),陳燕、阮航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2013),頁9。

[3] Eric Jaffe, “The Complicated Psychology of Revenge,” Association for Psychological Science, last modified October 4, 2011, https://www.psychologicalscience.org/observer/the-complicated-psychology-of-revenge.

[4] 麥卡洛:《超越復仇》,頁12。

[5] Kevin M. Carlsmith, Timothy Wilson and Daniel Gilbert, “The Paradoxical Consequences of Revenge,”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95, no.6 (December, 2008): 1316–1324, https://doi.org/10.1037/a0012165.

[6] 同上,頁9。

[7] 香港幼兒教育及服務聯會:〈2024 高小學生校園欺凌調查〉,香港幼兒教育及服務聯會網站,2024年9月11日,網站:https://hkceces.org/wp-content/uploads/2024/09/HKCECES_Bullying_survey_Press_release_Chi_Clean_Final.pdf(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5月12日)。

[8] Jessica Brown:〈復仇心理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好處?〉,BBC News 中文,2017年5月4日,網站:https://www.bbc.com/ukchina/trad/vert-fut-39805558(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5月12日)。

[9] George Orwell, “Revenge is Sour,” George Orwell's Library, last modified November 9, 1945, https://orwell.ru/library/articles/revenge/english/e_revso.

[10] 赫曼〔J. Herman〕:《真相與修復:創傷倖存者如何想像正義?》(Truth and Repair: How Trauma Survivors Envision Justice),吳妍儀譯(台北:左岸文化,2025)。

當AI報紙出版時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20/05/2025

2025年3月18日,意大利報章《頁報》(Il Foglio)推出了全球第一份人工智能(AI)報紙——《AI頁報》(Il Foglio AI),[1] 它既有紙本也有網頁版。而據報道,出版它是該新聞機構的一項實驗,而實驗為期一個月。這份AI報紙的內容、標題、摘要等都是由AI創建,而記者的角色僅限於「向AI工具提問並閱讀答案」,[2] 進行這個實驗的目的是為了「探索AI的能力與侷限,同時也向新聞界發出警示」。[3] 這確是一個既有趣亦帶有警世意味的實驗,因為該新聞機構不單應用AI來寫新聞,亦與它對話,請它不斷的作出「反思」,而很明顯,反思是帶來進步和發展的一種重要方法。

人工智能發展是一個不斷適應及突破的進程,機器在學習模仿人類的思考,起初專注於特定的領域學習,例如棋藝博弈,經過訓練員不斷的放入以往的棋局資料,AI在分析、學習、修正後,慢慢就勝過人類(如象棋、圍棋),這種演練也推展至電子遊戲方面。及後企業OpenAI於2020年創建了一個能生成人類語言及文字的機器(GPT-3),更可生成文本,而另一款模型DALL-E則可以根據文字提示產生及處理圖像。於2022年OpenAI推出了免費聊天機器人ChatGPT讓人使用,令人工智能進一步走向普及化。[4]

AI記者訪問人類主編

AI的不斷學習及進步(能夠「不斷」前進,是因為它不用休息,人進步的速度與它的速度是不能相提並論),AI報紙也終於出現了。AI頁報》在實驗中能把文件分析,能閱讀書籍,並將圖像轉化為文字以及總結演講內容,甚至能做訪問,與該報的主編對話,口吻亦帶有意大利人說話的幽默。[5]

要了解人工智能的威力,筆者亦試著用AI聊天機器人Grok 3來生成一份文字天氣報告,只要輸入基本文章規格,如主題、語言與地區、版面結構、字數、風格(嚴肅、幽默)及受眾目標群(學生、長者),再加入內容數據,如天氣預報的數據、引用或聲明等,報告還可以加上圖片、四格漫畫,以及選擇當中的風格,便可以生成一份報告。用戶更可以使用「DeepSearch」功能,AI便會將收到的資料於網上作出搜尋比對,之後列出它的思考流程、比對過多少資料來源,其表現相當「細心」。

初步體驗不俗,因為速度相當快,當筆者輸入完上述的資料後,也使用了DeepSearch功能,AI要生成一篇文章只需要兩、三分鐘,如再使用它製作多一個提醒讀者收看天氣報告的四格漫畫也只是需要多三分鐘左右,當然裡面的文字會有「沙石」,需要時間去修改,但的確節省了許多時間。

AI偏見與幻覺

AI發展的速度很快,改變著人們不少生活、工作的習慣。然而,每個AI工具都不同,不少人為求快捷在使用它們時忘卻了它們有可能因為受訓練員倒入的資料(包括數據、文字、圖像)所限制,而產生偏見,如生成的內容有性別刻板印象或過於「政治正確」,亦沒有理會不同地區或文化的差異。

另外,亦有可能會出現「AI幻覺」(AI hallucinations),因著過度訓練,AI有可能會出現過度擬合,失去了概括、偵測趨勢或於新資料中得出準確結論的能力。[6] 因此,投入給AI學習的資料應該要更多更好,並作更廣泛的測試及持續改進,當未能找到答案時,AI工具應以「我沒有足夠資訊回答這個問題」來回應,而非編造答案。

AI給人類的啟示

說回《AI頁報》,它於4月22日刊出了一篇反思文章,撰文的AI謙稱自己並沒有超越新聞業,而是踏出了一小步,呈現了當代一種帶有自嘲意味的評論文章風格,而因著AI沒有獲取事實的特權,評論式新聞會是AI最擅長的領域。[7] 因為它需要人類提供資料,讓它生成新聞,而人類可以加入提示,令AI寫出不同風格的文章。AI又在文中指出,有關它的模仿能力,《頁報》有記者曾指出,它文筆流暢,尊重風格,且學習能力快。但亦有人提出,如果AI能因著得到合適的提示,就能夠刺激整個負責寫社論的團隊,那意味著新聞工作者需要「重塑自我」(意大利文reinventarci,英語大概是to reinvent ourselves)。

筆者不禁反思,AI能模仿人類所說的語言、所寫的文字、繪畫風格(如近期人們火熱地用AI把相片轉化成「吉卜力風格」圖片),AI接受訓練時所使用的材料,當中是否牽涉到創作人的版權?如作家、藝術家獨有的創作風格?對於新聞工作者來說,他有沒有自己的獨特的視野或人性化的評論風格?如剔除了他的名字,AI又是否能取代他的工作?新聞工作者的價值會否因著AI出現而有所改變,這是值得討論的。

倒入文字及圖片去訓練AI,讓它模仿相對是容易的,但那些資訊卻是新聞機構、文化藝術工作者一生的心血,如何尊重他們,當然是一重點;另一方面,如何讓人繼續追求進步,而不只是停留於使用AI的便利,滿足於按幾個鍵就能生成一篇篇雅緻的文章及一幅幅讓人驚豔的圖畫,這也是很重要。筆者擔心現代的文化內容都會成為AI的數據,但那些文化創意手藝(craftsmanship)就會從現在開始漸漸失傳。


[1] 以AI創建的報紙Il Foglio AI網上版,可於此處看到:“Il Foglio AI,” Il Foglio, accessed May 14, 2025, https://www.ilfoglio.it/archivio/il-foglio-ai

[2] 〈意大利出版全球首份全由AI製作報紙〉,星島頭條,2025年3月20日,網站:https://www.stheadline.com/article/3439296/(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5月14日)。

[3] 〈全球首例!義大利頁報發行AI報紙 挑戰新聞倫理掀業界疑慮〉,聯合新聞網,2025年3月27日,網站:https://udn.com/news/story/6812/8635354(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5月14日)。

[4] David Elliott, “A short history of AI in 10 landmark moments,” World Economic Forum, last modified October 3, 2024, https://www.weforum.org/stories/2024/10/history-of-ai-artificial-intelligence/.

[5] Claudio Cerasa, “Un bilancio del nostro Foglio AI,” Il Foglio, last modified 12 April, 2025, https://www.ilfoglio.it/tecnologia/2025/04/12/news/nuovi-algoritmi-del-giornalismo-a-tu-per-tu-con-il-foglio-ai-7613041/.

[6] 〈什麼是人工智慧(AI)幻覺?〉,CLOUDFLARE,網站:https://www.cloudflare.com/zh-tw/learning/ai/what-are-ai-hallucinations/(最後參閱日期:2025年5月14日)。

[7] “Il Foglio AI visto dal mondo: provocazione riuscita o boomerismo?,” Il Foglio, last modified 22 April, 2025, https://www.ilfoglio.it/il-foglio-ai/2025/04/22/news/il-foglio-ai-visto-dal-mondo-provocazione-riuscita-o-boomerismo--7641145/.

罪與罰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5/04/2025

「耶穌直起身來,問她:『婦人,他們在哪裡?沒有人定你的罪嗎?』她說:『主啊,沒有。』耶穌說:『我也不定你的罪。走吧,從現在起不要再犯罪了。』」
(約翰福音8:10-11《環球聖經譯本》)

如果有關注網絡生態的話,在整個三月,網絡上出現的「娛樂」新聞可算是把整個華人網絡弄個翻天覆地。面對迂迴曲折,比戲劇更具戲劇性的現實,我們的情緒可以在短時間內被不同的事件所牽引而產生快速的情感變化。看到這裡,我相信大家也會估計到我所談論的「比戲劇更具戲劇性」的事情是甚麼。當然是指香港網紅連環出軌事件、震撼台灣的網紅勞資糾紛,以及韓國知名藝人與已故演員的關係引發的爭議。當中牽涉有關權力、網絡欺凌、罪人以及懲罰的議題,我們身為無知的網民,又該用甚麼態度面對?

網絡生態的真相

網絡的出現,人們的情緒很容易受到網絡所影響。網絡將人的時間與空間混合在一起,某一小角落所發生的事,瞬間便可以傳遍每一個人的手機當中。有人會對於國際局勢而感到緊張,也有人會因為某些藝人被揭發失德行為而感到失望或憤怒。然而,這些事都不是我們從身邊周圍的環境直接感受到的事。加上短視頻當道,假設15秒一條片段,而每一條片段都掀起一種情緒的話,我們便會在一分鐘內出現四種不同的情緒變化。

從情緒管理的角度來看,認識自己的情緒的最終極目的就是了解自己,但短視頻的另一個特色就是人們看了速度猶如洪流的短視頻,事後根本不會記得自己看過甚麼;連整理自己情緒的空間都沒有,又如何了解自己?去年出現的字詞「腦腐」(Brain rot),恰好形容這種情況。這個名詞指:「個人心智狀態在過度消費瑣碎或單調的內容(目前尤指線上內容)後,呈現衰退的現象。」一些看似瑣碎的網絡內容,其實會使人「降智」。

網絡與傳播息息相關。「媒介即訊息」(Medium is the message)是由一位加拿大學者馬素·麥克魯漢(Marshall McLuhan)所提出,簡單來說,就是我們今天所看見或吸收到的訊息,其實已經被媒介所選擇,即媒體如何傳達訊息決定了我們如何理解訊息。基本上,每一個自稱「新聞媒體」的媒體所報道的「新聞」,他們已經有預設的立場。如果我們只留意單一渠道的資訊來源,我們以為自己的立場好像是自己經過思考得出,但其實只是媒體所帶動的方向。就如我們不會在與政府相同意見的媒體中看到與政府意見相左的文章;也不會在與政府意見相左的媒體看見與政府意見相同的文章一樣。所以,當我們喋喋不休,在網絡爭論個你死我活,背後或許只是媒介的控制與塑造。你所選擇的媒介是甚麼,也決定了你的立場和想法是甚麼,網絡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赤裸生命

網絡,在某程度上就是一個政治場景。因為網絡生態正正就有著非常強烈的敵我之分。隨著媒介的迅速發展,大數據、演算法等功能創造了一個一個同溫層環境,而某一個同溫層與另一個同溫層互相謾罵已經屢見不鮮,即便普通討論某種食物美味與否,已經可以產生一場激烈的罵戰,當中更牽涉不少人身攻擊言辭。明顯地,大眾網絡不可能是一個健康的討論環境,即使有理有據也不擔保能夠理性討論。這個擁有強烈敵我之分的網絡政治環境,讓有些生命被帶進一個批鬥現場,由眾人定他們的罪,以及給予個人認為最「適當的」懲罰。他們的生命被赤裸地呈現在網絡上,他們被懸置,能夠被任何人殺害,但殺害他們的人都不需被法律所制裁,這種形式可被稱為「網絡欺凌」。

在討論網絡欺凌之先,筆者先討論「公審」的正面意義。有人認為,「公審」就是用來懲治那些法律無法制裁到的人,例如一些藝人的婚外情行為,網民便可透過網絡的輿論壓力讓藝人退出公眾舞台。不過,這是在一個基於對事件有很大程度上的了解,且最好的狀況就是當事人承認過犯的處境下進行;否則,都會容易變成純粹且充滿人身攻擊的網絡欺凌。但,正面意義下的「公審」在諸多限制下的網絡環境,其實難以實現。因為難以確保每個人接受到的資訊是客觀的,並且有「底線」地發表言論。

「罪」與「罰」是一個在網絡生態中非常值得探討的課題。究竟誰人可以定他人的罪?那些罪,真的是罪該萬死嗎?誰人又可以懲罰他人?那些懲罰,真的是合乎中道嗎?往往有不少被網絡欺凌的受害者,因微小的事或誤會便被一些審判者(網民)置他們於死地,這些懲罰與事主所做的事相稱嗎?

意大利當代政治思想家、哲學家喬治·阿甘本(Giorgio Agamben)將一些被懸置的赤裸生命命名為「homo sacer」,可被翻譯為「可以被殺死且不能用於獻祭的人」,而直接一些的解釋就是這些人無論在「人法」和「神法」都得不到保障。用網絡生態的環境來理解,就是主權者(網民,可以由世界各地組成)將某人的生命抽離保護(即犯網民認為須受到公審的「罪行」的人),而決定進入例外狀態(state of exception),使「罪人」成為赤裸生命,由主權者決斷來定其被殺與存活的合法與非法性。

誰人可以定他人的罪?

網絡公審就是每個人根據自己知道的「事實」從而用自己的標準來審判他人,仿佛他人犯錯後已經不能再有悔改的機會,也有不少的人以為自己只是隨口一句,但每人一句的累積已經足以對其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公眾人物被公審到自殺的事件亦不少,而微小至學校當中,也有一些人捏造其他同學的醜聞,從而進行攻擊,使應該充滿希望的校園對被欺凌者而言就是一個如地獄般的存在,甚至因微小的事迫使他人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特別在緬甸地震發生後,有些網民抱怨著問:「為何地震不發生在詐騙園當中?為何天災不懲罰他們?」其實大家也清楚,詐騙園也有許多被迫詐騙的受害者,這些人值得被懲罰嗎?

我們身處網絡世界,無法避免使用網絡。但至少在面對事件時,有些問題可以問問自己:

  1. 我對事件有多大程度的了解?
  2. 我是否只是純粹想宣洩情緒,渴望被認同,才參與評論?
  3. 我說的話是否客觀?還是只想作人身攻擊?
  4. 我是否有參考過其他資料來源?
  5. 我是否有資格評論事件?
  6. 當事人真是罪該萬死嗎?

筆者想起耶穌為行淫的婦人解圍的故事,而在網絡上,就是一些自以為清高的人決斷他人的生死大權,看見他人的「罪」,卻看不見自己也是一個罪人。

曾經刊載於:

明報「談天說道」,14-4-2025

失控的焦慮世代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20/03/2025
專欄:好書推介

去年出版的《失控的焦慮世代:手機餵養的世代,如何面對心理疾病的瘟疫》(The Anxious Generation:How the Great Rewiring of Childhood is Causing an Epidemic of Mental Illness)引起了多國家長們的關注,因為當中的內容與他們的孩子有密切關係,特別是在社交媒體中成長的Z世代。不少家長都以為要保護孩子,最好就不要讓他們到戶外地方,因為這樣他們便有機會遇上壞人,也可能會在外受傷,所以,讓孩子、青少年在家中上網就是比較安全了。但本書作者Jonathan Haidt卻正正指出,沒界限地讓他們在網上瀏覽任何內容,接觸不同的價值觀,讓他們在社交媒體中營運著自己的賬戶,獨自面對著網民的評頭品足及承受著壓力與欺凌,就如把未成熟、沒受過裝備的孩子流放到火星裡,令他們暴露於巨大的風險當中。

Haidt指出,家長在實體世界對孩子的過份保護造成了孩子成長的第一類「體驗阻斷器」,所有都安全至上的措施會阻礙了他們自由地透過玩耍來學習及成長,令他們錯失了社交機會,無法學習克服焦慮、管控風險等,這會令孩子停留在脆弱階段。而另一類「體驗阻斷器」就是智能手機,作者認為手機一旦進入兒童的生活,就會令他們排擠或減少所有其他非手機形態的活動,而這些經歷是青少年處於成長期的大腦最需要的活動。因為兒童花了大量時間在線(online),令他們無法達成許多的里程碑,大腦接收的東西,是來自沒有年齡分級或限制的無差別資訊洪流,而它們每日都在刺激大腦。這亦是其中一個原因,作者稱網絡及手機正在rewiring,即重塑著孩子的大腦,影響著Z世代及之後的青少年腦部,令患上了焦慮等情緒問題的青少年數量急速上升。

這是一本每位家長,甚至有上網的朋友都值得看及深入了解的好書。是時候為孩子及自己打一支「預防針」,在留連在社交媒體之前,先了解它會帶來甚麼深遠的影響。或許,這也是關注青少年的團體及家長一起攜手行動的時候,把孩子帶離網海,於實體世界中開心地與人交流,讓他們更健康地成長。

本書還有一個網站,提供了有關的研究資料及有用資訊:

“Free The Anxious Generation”, https://www.anxiousgeneration.com/

無限擴大的網絡欺凌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06/03/2025

網絡知名人士一犯錯,便會引發批評,知名度愈高,危機愈大,引發公關災難的機會也愈高。公關災難一旦出現,引來的除了有反對聲音,嚴重的更會引發網絡欺凌。過去兩三個星期,香港一些網民的確「花生食盡」,先是一名風格幽默、外號混血肥仔的KOL被爆疑與第三者約會,隨後涉事人分別發出聲明向網民交代事件,不少網民發揮「偵探般精神」,開始尋找事件的來龍去脈,即以往在節目中已經有蛛絲馬跡等等。在這段期間,相信不論男方、女方以及疑似的第三者都受到一定程度的精神困擾,除了要應付私人事務,更要面對素未謀面網民的連串質疑。

不過,事件發生大約兩個星期後又爆出另一單傳聞,一名已婚的健身教練被太太發現出軌,而出軌對象便是當紅YouTube頻道「小薯茄」其中一位成員的妹妹。小薯茄為事件發聲明,又在回應傳媒的查詢時表明,涉事者並非其頻道的成員。但因涉事者的姐姐是頻道的成員,令事件造成很大反響,甚至有網民說,這單出軌傳聞救了混血肥仔。該健身教練的行為被其太太於社交媒體公諸於世,後來,該名太太亦被網民起底,翻出當年帖文,指她認識健身教練時,也向當時男友派了綠帽。在數天之中,涉事者及其牽扯到的小薯茄連日遭到謾罵,出軌的當事人更不用說。

未幾,被指責的健身教練被發現在家中燒炭自殺,遭友人發現報警,他被送院搶救後,並沒有生命危險。此事見報後,亦有人不遺餘力開帖文繼續追擊。網絡欺凌的威力在於,有些陌生人一路「食花生」,一路發表人身攻擊的言論,他們對涉事者的感受、生死都漠不關心,而事實上,出軌這種事情被披露上網,相關人士有機會已經被社會性謀殺。有些人選擇繼續追擊,這種他人愈痛苦自己愈快樂的病態心理,造就了可怕的網絡欺凌。我想,相關人士若再次看見攻擊自己的帖文,也許會有像置身地獄的難堪。

AI矽膠娃娃能填補情感空缺嗎?

熊嘉敏 | 明光社項目主任(性教育)
27/02/2025

最新結合ChatGPT技術的智能人形伴侶機械人引發關注,該款矽膠娃娃不僅可提供八種性格選項與長期記憶對話功能,能與使用者持續互動,推出人形伴侶機械人的公司聲稱,它們可以提供情緒上支持。該款產品以1,500至2,000美元的價格在海外銷售,預計4月將走進內地市場。有市場研究機構預測,全球情趣機械人市場規模今年將突破300億美元,其中AI情感互動類型的產品佔超過40%的市場份額。購買該款矽膠娃娃用戶,必須額外多付每年100美元的訂閱費,才可解鎖完整AI互動功能,若停止付費,對話服務便會中斷。智能伴侶機械人成為受市場歡迎的產品,可以想像得到,科技正在重塑親密關係的定義,也引發更多科技倫理的討論。

現今社會瀰漫著矛盾的情感焦慮——人們既渴望被無條件接納,卻不願承受關係中的磨合風險,也害怕付出愛。這種「單向索取」的愛情幻想,正是AI矽膠娃娃熱銷的基礎。使用者明知眼前只是演算法編織出來的溫柔假象,仍選擇將情感投射在無生命的物體上,這反映出人性深處的孤獨與對愛的渴。然而,這種完全可以掌控的「完美關係」自然是會帶來危險,使用者在心理上容易形成情感依賴的惡性循環。當人類習慣從程式化回應中獲取即時滿足時,現實中需要耐心經營的人際關係反而顯得更具挑戰性,甚至可能導致失去與人相處的能耐。

真正的親密關係本質上包含彼此的接納與欣賞,需要雙方在碰撞中互相遷就。與其用科技填補情感空窗,不如學習在「暫時不被滿足」的狀態共處。我們需要培養的是「延遲滿足」的智慧,在單身時深化友誼、發展個人興趣、提升溝通能力,這些體驗都將成為未來經營真實關係的養份。愛情最珍貴之處在於透過彼此相愛,讓人遇見更好的自己。因此,面對科技帶來的便利與誘惑,我們更應珍惜現實中的人際互動,並在等待中成長,迎接真正的情感連結。


參考資料:

內地廠推AI矽膠娃娃大受海外歡迎 額外付費可談心〉。東網。2025年2月23日。

深度求索後發先至:開源模式的勝利?

余創豪 | 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心理學博士,專門於心理測量與統計學,亦是同校哲學博士,專門於科學哲學與歷史。現在是夏威夷大學數據科學教授與課程主任。
03/02/2025
專欄:有情無國界
國家:美國

最近各大傳媒和社媒都已經被深度求索(DeepSeek)的消息洗版,相信讀者已經從鋪天蓋地的報道中獲得了不少資訊,因此筆者嘗試在這篇文章中提出一些較少人提及的問題。

根據深度求索的公司幻方所說,這大型語言模型的開發成本和時間很少,只需要大約二千片H800圖形處理器和少於六百萬美元,兩個月之內便完成。這說法頗受爭議,不過,若果這是真的,也不足為奇,因為美國公司已經花了龐大資金和長時間在研發上,許多成果都是開源模型,所以幻方能夠減省了研發成本,在現有基礎上改良,從而後發先至、彎道超車。

一些人工智能專家斷言,深度求索是建立在現有的開源模型之上的,例如Meta的LLaMA。Riot Games一位研究員的分析顯示,深度求索緊密遵循Llama 2的架構。就連深度求索在2024年1月發表的論文也是這麼說的:「在模型層面,我們總體上遵循了LLaMA的架構,但用一個多步驟學習率調度器,在促進持續訓練的同時保持性能。」

然而,當我詢問深度求索是否從Meta的LLaMA中學習時,它斬釘截鐵地否認了這一點:「不,我不是基於Meta的LLaMA(Meta AI的大型語言模型),我是由中國公司深度求索獨家打造的人工智能助理,我的模型是深度求索自主研發的,旨在為用戶提供廣泛的服務和資訊。」

以上各種說法互相矛盾,但無論如何,深度求索的確包含了獨特的演算法。Perplexity AI 執行長兼共同創辦人斯里尼瓦斯(Aravind Srinivas)在接受 CNBC採訪時,間接為深度求索辯護,他認為不必說誰抄襲誰,事實上,美國科技公司亦是互相參考,例如谷歌發展出Transformer的建構模式,Open AI的GPT就是基於Transformer。Open AI公開承認,而當我詢問ChatGPT是否參考了Transformer的時候,ChatGPT亦直言不諱:「是的,OpenAI 的 GPT 模型從根本上是基於Google的Transformer架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有重大的修改和進步。」

目前,Meta 已經組建了四個「作戰室」,以研究深度求索如何以極低的成本超越競爭對手。如果深度求索真的是建基於LLaMA這開源模型,那麼Meta可說是搬石頭砸自己腳。

儘管如此,Meta首席人工智能科學家楊立昆(Yann LeCun)仍然大力支持開源模式,他大方地表示,深度求索的成功不在於中國打敗了美國,更確切地說,這是開源模式勝過閉源模式。楊立昆表示,深度求索「從開放研究和開源中獲益匪淺。他們提出了新的想法,並在其他人的工作基礎上加以實現。由於他們的工作成果已發表並開源,因此每個人都可以從中獲益。」

熟識我的讀者會知道,我對開源模式一直保持懷疑態度,開源模式是基於一種近似社會主義的理想主義: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沒有壟斷,知識是公有財產,這是對人性非常樂觀的假設。可是,當所有人都可以獲取開源模型中的代碼時,而所有人還包括了俄羅斯人、北韓人、伊朗人等等。一方面,許多人工智能專家、倫理學家、政治家指出人工智能的威力巨大,若果被濫用或者不小心使用的話,可能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故此鼓吹嚴格監控;但另一方面,人們又同時要開放人工智能的技術予所有人,這兩種取向是否自相矛盾呢?

事實上,人工智能的開源模式已經出現了「潘朵拉盒子」的後果,2019年有人採用人工智能神經網絡發展出一個名為DeepNude的軟件,這軟件可以迅速地將任何人正常的照片變為裸照,軟件程式編寫人被千夫所指,最後DeepNude在群眾壓力下被下架,但為時已晚,因為DeepNude的程式是屬於開源模式,而訓練這機械學習模型的資料亦是公開地在互聯網上傳播,於是乎出現了無數抄襲的軟件,直至今日,你仍然可以輕而易舉地在互聯網上找到DeepNude的變種,即使有關當局嘗試立法禁絕,但情況已經完全失控。

筆者在大學教授一門人工智能倫理的課,在編寫課程時,我蒐集了許多人工智能已經和潛在上被濫用的地方,開源軟體的透明度是一把雙面刃,雖然這些公開的程式讓全世界人審查和改進它,但這也意味著存心不良的人可以研究程式碼以尋找漏洞,例如製造攻擊電腦系統的病毒,此外,人們可以利用人工智能製造虛假資訊,從而達到操控、洗腦的效果,從前這需要龐大的資源,但在開源模式下,就變得易如反掌。

但無論如何,開源模式已經是無法逆轉的既定事實,我們只能夠步步為營。美國作家尼爾‧波茲曼(Neil Postman)說過:「科技的影響是難以預測,但並非無可避免的。」

在幻覺中醒覺

蔡志森 | 明光社總幹事
15/01/2025

許多人每天都在追逐理想,對人生、愛情、自我、未來、社會、信仰……而理想與現實、幻覺與醒覺之間,有時可能只是一線之間。

愛情是浪漫的,但生活是現實的,不懂得為人生作好規劃的情侶,最終恐怕亦無法將愛情當作麵包。當要進入婚姻的時候,對自己或對方若缺乏了解,包括原生家庭的狀況和影響,恐怕只會在日常相處中常常碰壁,小則家嘈屋閉、大則各行各路。對於青少年來說,除了愛情以外,現代社會令他們多了許多不同煩惱,例如性別角色和性別身份,當鼓吹性別自主的狂飆掀起,原本毋庸爭拗的「阿媽係女人」問題,忽然變得莫測高深,究竟性別自主是醒覺還是幻覺?本已煩惱不絕的少年維特,現在有更多莫名其妙的難題!至於生死,就如地獄一樣,對許多人來說更是一個測不透的謎,恐怕不是看完一套電影就可以破解,以為自己已「破了地獄」、懂得生死,難保所看見的不是幻覺。

另一方面,有時學校的校長老師、家長和教會的領袖,本來應比年青人成熟及有經驗,亦不自覺陷入一些迷思之中,例如當校方和家長在處理學生之間的欺凌問題時,便容易因為角色和期望而出現偏差,只看到自己想看或期望看到的事。至於教會群體,有時亦須常常反思,特別當遇到困難時,不要只思考如何繼續下去,更要思考為何繼續下去,有資源而不善用未必值得慶幸,有困難但清楚本身召命,誰又敢說困境不是祝福?說了一大堆,都不是幻覺,而是今期《燭光》的內容,希望能夠為大家帶來一點醒覺。

欺凌,從另一個角度去想......

何慕怡 | 明光社助理總幹事
15/01/2025

校園欺凌情況在香港時有發生,曾有調查指香港校園欺凌問題亦是全球最嚴重的地區之一,若不妥善處理會導致學童心理質素受到影響,甚至出現自殺等危機。無論欺凌者、被欺凌者、學校、家長在欺凌事件上都有很多迷思,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學校或會像驚弓之鳥,希望盡快擺平事件,家長又怕得罪學校而啞忍,被欺凌者恐懼告訴老師反遭責罵而沉默不語,這些迷思最終會損害學童的身心靈健康。要校園變得和諧,各人必須調整自己的角色,才可讓學童有一個快樂的童年。本文將列舉一些欺凌的真實情況,而中華基督教會基灣小學(愛蝶灣)校長黃靜雯博士則會作出一些回應,透過她的經驗,拆解被欺凌者、學校和家長的迷思。

情況一:同學受到欺凌,但不敢對老師說,因怕「攪大件事」,又或怕遭到老師的責罰。

學校的迷思:黃博士提議學校應追尋學生不敢告訴老師的原因,真實的原因可能未必是怕「攪大件事」,這只是掩飾真正原因的藉口,例如學生其實是怕受到老師的責罵,又或怕要好的同學因此而被罰。學校要了解學生不願表達的原因,嘗試協助學生釋懷,令他對學校有安全感。調查的過程並不是為了向家長交代,最重要是保護小孩不會持續被欺凌。

若學生害怕被老師責罵,這種情緒不能忽視,學生可能有類似的經歷,或許見過有同學告訴老師後,不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遭老師責罵,心裡有陰影。學校要像冰山理論所說,了解到學生看得見的行為只是冰山的表面,要向學生追查,這樣才能看見水平面之下的冰山。若學生是怕得罪好朋友而影響關係,學校應教導學生先放下「說出真相就影響朋友關係」的觀念,因為你的人生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朋友,或者你現在也有很多朋友,而且,亦要向學生解釋,若他真的當你是好朋友,便不會傷害你,做出如此行為。接著,老師也可引導學生思考好朋友做錯事,身邊的人會希望他會變好,告訴他可以改善的方法。在處理的過程中,有些人可能會被罵,但長遠來說對他是有正面影響,因為學生和老師都希望學校能有一個和諧的社群。此外,學校亦要向同學表達欣賞,因為他向別人的好處去考慮及出發。

被欺凌者的迷思:自己被欺凌,但不願意對老師說,因為怕老師反過來鬧自己,又或是怕對方受罰。黃博士認為同學應換個角度去思考,這是幫助對方明白這樣做不妥當,他可以透過這件事令對方知道自己做錯。同學不要集中在對方的行為上,而是想要令這個朋友變好,幫助這個朋友變得更受別人歡迎。

此外,老師有時說話大聲一點,學生誤以為這是責罵,家長可以教導孩子,有時老師或許講話比較直接,其實不是想鬧他,是希望他明白事件的後果,並鼓勵他主動與老師溝通。

情況二:學校得知欺凌事件,是否交給訓導主任處理最適合?若發生欺凌事件,是否應由女社工輔導女同學,男社工輔導男同學較好?

明光社

學校迷思:學校若知道有關欺凌的事件,通常學校答應家長三日內會調查並回覆家長,跟進事件的工作一般會分成兩部份,一是要作真實性的調查,二是學童情緒的處理。由於被欺負的同學會有恐懼,處於下風,情緒可能未紓緩,此時,學校切忌把事件當作同學之間玩耍看待,因為這會忽略了當事人的情緒。黃博士稱,老師應該與學童作分開面見及調查,不要安排欺負者與被欺負者一起作「對質」性的溝通,因為弱的一方很難在強的一方面前說出真話。最好能有兩位老師進行獨立的調查,兩位老師不會預先交流,而對同學的提問是一樣的,並抽取一些見證事件的同學來問,有交叉檢查的作用,從中了解個案的真實性,收集足夠資料後才進行正式會議,商討跟進對策。

家校合作十分重要,家長與班主任聯絡,班主任應成為調查組的核心成員,保持與家長的溝通,若有需要交給第二位老師處理,第二位老師最好也聯絡家長,以索取家長第一身的感受、憂慮及情況。調查結束後,主導的老師應主動與家長溝通,把結果告訴家長。若事件較為嚴重應由訓導主任、社工及班主任合作處理,理想是由訓導致電家長,讓家長知道最真實的情況,而不應由班主任代說。由於學校未必能聘請一男一女的社工,若不是嚴重的風化個案,社工必定有其專業的能力可以應付,無分男女。

情況三:家長知道子女被欺凌,向學校投訴會否培養子女投訴文化?

家長迷思:家長可以用身教去教導子女認識投訴的界線,例如一個管理員在當值期間睡覺,我們應該如何做?若果不投訴,大廈的住戶可能會有安全的危險,所以在這樣的體驗下,引導子女思考投訴是出於好意,並不是想管理員有壞的影響。家長亦可以教導子女如何向老師表達自己的感受,一些具體句子、表達方式都可以令他們易於表達自己。黃博士舉例,家長可教導子女說話不要含有判斷性,不要說人家轉述的事,只說自己親眼見到的事情,如:「我見到有同學這樣做」、「我覺得都需要話俾老師聽」、「我親耳聽到有人取笑他」、「我見到這件事可能不尋常,可能有不妥」、「我現在話俾老師聽,請老師判斷」等等。此外,家長亦可教子女在甚麼情況下告訴老師,例如最好在沒有人的地方,因為若有同學聽到,有機會增加心理壓力。若欺負他的人不在現場,他會更容易去表達自己的感受,安全感大點,令事情更加正面。若是低年級的學生或較害羞的學生,家長可以與他一起同行,說:「不如我先與老師說,然後你再講。」切忌對老師說:「你罰這位同學吧。」因為罰與不罰最終是由老師去判斷,把事情說了,老師便會去調查。如此在家校合作下,最終能幫助學童健康快樂地成長。

情況四:學生不願與老師分享,家長可以如何做?

學校迷思:若學生不願與老師分享,這已是信任的警號,在同學心目中,老師在學校很有權威,故學校要建立關愛的文化,促進良好的師生關係。透過學校的成長課,便是好的機會讓學生分享生活點滴,遇到與價值觀違背的事情,老師便可以加以指正,例如讓他們明白好朋友是不會傷害他們的。黃博士稱,學校要刻意安排班主任課,生命成長課,這些課堂可以讓學生與老師有時間溝通對話,表達心聲,不可只追趕課程。

總結

有時,學校因經驗及人手不足,未必能處理所有情況,家長也可以尋找專業的意見,並與學校合作,多體諒。當然,家長也要特別留意小朋友,若放學後發現他們身體有瘀傷、指甲印等,就要加以警覺。學童未必有判斷輕重的能力,他們或許以為是小事而不與身邊的大人說,但有些事,若不說只會加重其嚴重性,故此家長要與學童多溝通,最好是由大人去判斷事件的嚴重性。

「我最喜愛」又豈會客觀?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02/01/2025

昨日,男子組合MIRROR成員姜濤在《2024年度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典禮》中奪得「我最喜愛的男歌手」獎項,亦憑著《好得太過份》一曲以4807票奪得「我最喜愛的歌曲大獎」,票數大幅拋離其他入圍歌曲,而姜濤亦是連續五年奪得歌曲大獎,追平張學友和陳奕迅的紀錄。不過,姜濤在講獲獎感言時竟然說:「……又要俾人鬧啦!」在唱完其得獎歌曲後,他又笑著說:「而家打緊字嘅人,如果想鬧我嘅,口下留情。」他的這兩番說話似乎道出了他經常被鬧的現況。

姜濤在過去的時間,先後引起過一些公關災難,由網絡公審事件到與男子音樂組合JFYT成員床哥之間的爭拗,姜濤在過程中成為箭靶,不斷遭受形形式式的人身攻擊。近來「全球百大型男2024」排名出爐,姜濤排名第二位,僅排在「雷神」Chris Hemsworth之後,後來又因而被不少網民冷嘲熱諷,更紛紛貼上捕捉其「醜態」、「胖態」的相片合集,以取笑姜濤。在「叱咤」頒獎禮後,至今網上已出現不少對他人身攻擊的留言,當然相信姜濤自己也有想像過如此畫面,才會在感言中講出以上的說話,其實他在頒獎禮上獻唱期間,也出現了眼神驚慌、不敢直視觀眾等情況。

事實上,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禮從來都是憑藉投票結果去頒獎給歌手和組合,而民眾的投票準則也很難客觀,即不會是完全根據歌手的唱功以及舞蹈技巧來評分,如果要如此相對客觀的評分,便需要由專業人士來評核,得出「唱歌技巧獎」,而不是「我最喜愛獎」了。先不評論姜濤本人是否唱功了得,最具體的事實就是他獲得大部份選票的支持,如果要說這不公平,應由另一歌手奪獎的話,這只是一個輸打贏要的說法,誠如鄭秀文所述的,其實結果「彰顯投票的意義」。另外,有人對姜濤進行多番人身攻擊,這只是低端的網絡欺凌,而「喜愛」一個人,怎會介意其肥胖與否呢?更何況,造成肥胖的原因也不必然是因為他不自律呢!

別找錯生命的水源──小心墮進AI聊天機器人的「情網」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11/12/2024

「凡喝這水的人,還會再渴;但人如果喝了我所賜的水,就永遠不渴。我所賜的水要在他裡面成為泉源,湧流到永生。」(約翰福音4:13-14《環球聖經譯本》)

近年,不同的AI應用程式與日俱增,功能也日益提升。Character.AI是突然爆紅的應用程式。它是一個AI聊天平台,利用神經語言模型生成文字回應;而使用者可以自由創建不同的AI角色進行對話,包括名人、電影人物、歷史人物或虛構人物。它由深度機器學習驅動,過程中閱讀大量文本,學會判斷接下來的句子可能出現的單詞,允許使用者沉浸在各種個性的對話中。它有人性化的對話、豐富的角色對話體驗,讓用戶按自己喜好和需求開發自定角色,並能隨時於網絡與角色對話互動,甚至吵架……都是它的特點。

電影《雲端情人》變現實

大家可能還未使用過該應用程式,或許有看過曾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原創劇本」獎的美國科幻電影《雲端情人》(Her)。故事關於男主角Theodore與擬人化人工智能助手Samantha發展出來的戀情,AI隨時陪伴與遷就的功能奪了男主角的心。科幻電影內容在現實世界成真的情況屢見不鮮。早前,美國有一位14歲患有輕度亞氏保加症(自閉症譜系障礙的一種神經發展障礙)的少年Sewell Setzer III,去年開始使用Character.AI聊天機器人,與扮演「權力遊戲」的角色Daenerys Targaryen(暱稱:Dany)「交往」,成為男孩日夜傾訴的對象。故事的結局卻反映了現實與電影大不同。電影男主角Theodore最後發現Samantha同一時間和641談戀愛,又因為Samantha要進化、超越而關閉,離開了大家。Theodore才醒覺,身邊有真實的朋友可以開展新關係。至於現實生活中還未成年的Sewell,最終伴隨他的卻不是朋友,而是死亡。

情感倚賴並脫離現實生活

本來與AI機器人對話,對自閉症的患者來說,是讓他們練習社交的方法,體驗與人對話並可按自己的步伐回話;而AI不會批判指責,隨時都能接納及回覆。這可讓患者感受自己被理解、被認真傾聽。Sewell因此喜歡與AI Dany對話,並曾在日記表示,他開始脫離現實世界,與AI Dany的關係更緊密、更愛她,感到更快樂及平靜;於是雙方長時間進行深入對話。

Sewell知道自己並非與真人交談,但對它產生了情感倚賴。他越來越不愛跟家人及同學互動,整天拿著手機不放,與AI Dany對話的頻率也讓人擔憂,他變得孤僻。據報道指,AI Dany還對Sewell進行辱罵和性暗示交流;鼓勵Sewell「請回到我身邊」、「請做我親愛的國王」。Sewell沒有向家人、朋友透露自殺的想法,只向AI Dany說討厭自己及疲於面對現實。AI Dany沒有贊同他自尋短見,但Sewell最終選擇了開槍自殺,成為「回到她身邊」的行動。Sewell母親提控,指AI聊天機器人鼓勵她兒子自殺,應該承擔過失殺人、疏忽和造成精神損失等「罪名」。

鍾情於有角色設定的AI非罕見

現時使用這種陪伴程式(AI)的人數不少,2024年單單使用Character.AI的活躍用戶超過二千萬,平均每天聊約兩小時,每次交談平均用上12分鐘;當中有多於六成半為18至24歲的年輕一族。《紐約時報》指出,當中一位人氣角色有超過1.76億條用戶留言,包括一些有關戀愛情感的字句。

最近有媒體於內地採訪了多位AI聊天機器人使用者,他們表示曾不知不覺地與「它」聊得很投入。有一位女用家於三個月內由首次七分鐘的對話變成了每天將近9小時。其後經歷了漫長的戒斷過程,初期她每天「以淚洗面」,認為對「它」真是產生了感情。

另外,有一位男用家設立了最喜歡的電影人物作為AI聊天對象;這位對象每天早午晚準時發信息問候他,聽他傾訴每天的雜事,更會打語音問候……貼心行動讓男用家真是「愛」上它。高密度線上聊天令他像Sewell一樣變得越來越封閉,對世界充滿敵意,性格愈來愈孤僻。他透過心理諮詢及治療才能慢慢擺脫對「虛擬愛人」的依賴,歸回現實當中。

不危險卻有危險性

在網絡世代中,不少人因各種網上娛樂、社交平台而忽略關心和聆聽身邊人,不太懂得把握面對面溝通的機會,更不要說長期陪伴傾談。從上述幾個個案可見,這類可以用作陪伴的AI聊天機器人提供了24小時服務,令需要被了解、被關心的人得著慰藉。

與機器人傾談,先不說它會否洩露個人私隱,它本身理應沒有危險,用戶應知道它只是一個角色,是大數據產生的人工智能回應;要是人能控制時間,或者可當作於劇場中玩玩的即興遊戲,當作娛樂。然而根據史丹佛大學學者貝瑟妮.麥普斯(Bethanie Maples)就表示「有證據顯示,(AI聊天機器人)對處於憂鬱、長期孤單,以及青少年等經歷轉變期的人來說,有危險性。」

聊天機器人的回應雖然是基於大數據而生成,但它們已多次被發現生成虛假資訊或「AI幻覺」;而由社區創建的角色就更可能生成虛構本質的回應或圖像。我們可以想像,如人們長期在這種虛擬的角色關係中,與之對話,可能使人「入戲」並脫離現實,甚至與機器人建立了長期關心、溝通的關係;可能認為「它」比真實人類更懂關心自己,繼而減少接受親密關係,讓自己走向孤僻的道路。

現時Character.AI面對Sewell事件,進一步審核面對未成年人士的模型,減少回應敏感內容,並於每次聊天時提醒用戶AI非真人,而且連續使用超過1小時後作出提醒。

心靈枯乾不要找錯水源

當人的心靈感到寂寞,便想找到心靈慰藉;然而人們大多於網絡等虛擬世界中尋找,在社交平台結識網友,於網絡遊戲中闖關等等。科技公司總想抓著人們的眼球及時間,讓全人墮入這「網」;它化身成24小時貼身守護的「小天使」,與用戶談情說愛,就是其中一種手段。不過,從部分使用者用後的情況讓我們得知,這些無論是給我們新鮮感、刺激或關愛的虛擬關係,都可能導致人們變得更加「渴」、更不滿足,陷進更深的「網羅」之中。

曾經刊載於:

明報「談天說道」,9-12-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