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香港一名十四歲少女於網誌上載自拍「大肚相」及分享懷孕心情,引來社會多方迴響,不少網民批評她教壞人、不知羞恥,亦有人讚她勇於承擔事件結果,但少女後來因網上褒貶及傳媒報導評論等壓力而情緒受困,需要接受輔導,可見「罵人唔駛本」的威力實在不容輕視。
就在坊間回應掀起時,香港傳媒亦訪問了一些少女媽媽過來人回應,大多數個案均是一面倒地後悔把孩子生下來,之後便沒有什麼補給資料了。同樣面對低齡性行為、少女懷孕等問題,外國如加拿大的情況又如何?支援年輕媽媽機構工作的前線人員又有什麼意見和分析?香港又有沒有地方可參考或借鏡?
在全球「鹹潮」泛濫的情況下,家計會和其他支援年輕媽媽的機構均表示,香港少女懷孕[1]和低齡性行為數字均有上升趨勢,家庭、學校,甚至教會又可以怎樣應對?如果和學生及子女作茶餘飯後的討論,這次港版「十四歲媽媽」又有什麼角度可切入呢?最後,本文輯錄了兩名在加拿大的年輕媽媽訪問,讓大家有更多資訊及角度作參考和比較。[2]
香港過來人「分享」
就在坊間回應港版「十四歲媽媽」事件時,香港傳媒訪問了數名少女媽媽過來人回應。
其中一位十七歲媽媽呼籲時下少女,當母親並非想像般容易,若她可以再揀,一定不會生下女兒。因為產後不但輟學,又不能外出工作,亦鮮有與朋友外出耍樂,終日留家湊女,生活十分乏味,她曾多次後悔及萌生棄養女兒的念頭,惟箇中辛酸難以向親友表白,直言如可以重新選擇,「一定唔會要(BB)。」[3]
另一位懷孕時正讀中三,懷孕後繼續上了三個月學,完成了初中課程後。「我現在的身分徹底改變了,放棄了很多。」從前打算唸完大學後做社工,現在夢想已變得遙不可及。「這要花很長時間去讀書,我照顧孩子已很疲累,沒可能再做社工了……我有點不甘心,因為生了BB後,什麼也沒有了。我覺得自己不應太早生,應該要有工作、有錢才生,起碼要養得起BB。」[4]
第三位十五歲少女獨力照顧約兩歲和數個月大的孩子,相當吃力,也後悔當初的決定。少女媽媽聽到嬰兒哭啼就心情欠佳。她來自綜援家庭,剛滿15歲的時候,社署社工曾要求她自力更生,但她帶著兩個孩子,有心無力。嬰兒的奶粉、衣服要靠信義會接濟……
第四位少女媽媽:「好後悔、好辛苦,好想好想返去讀書。」她中三拍拖,失身時沒做安全措施,事後避孕已太遲。十九歲男友願跟她結婚,家人想她墮胎,但她覺得肚裏是一條生命,又愛錫男友,決定讓嬰兒出世。第一眼看到女兒,感覺是「好開心,又好核凸」。去年懷胎五個月,她還如常上學。為照顧女兒,她即使可升班,今年也得輟學。[5]
不知是無心或有意,抑或別無選擇,這數個過來人回應大部分都是一面倒地以後悔生下BB,令人感覺「如果少女意外懷孕,墮胎比生下來好,因為當事人可以繼續做自己要做的事,繼續實行人生計劃。」但當事人的人生計劃是在發生性行為前便已定下,還是意外懷孕後才想出來則不得而知了。
報道手法可更平衡
當然,或許傳媒已出盡全力尋找不同的年輕媽媽作訪問,不過出來的結果和角度仍是這樣,但報導手法和方向是否可更公允平衡呢?即使是一個自由多元的社會,墮胎仍是一個甚具爭議性話題,涉及生命倫理、社會政策、公共生心理健康等各方面,故此傳媒實在有需要小心地處理這些立場意見挺明顯的訪問。
其實較平衡的做法十分簡單,就是在那些表現後悔、寧可當年落了孩子的年輕母親分享後,補加一些墮胎的資料,如生心理影響、過來人個案、有關法例等,平衡受眾的認知,而且這些都是中性客觀事實,上網搜查不消片刻便找到,對傳媒來說是手到拿來之物,絕不費時。
因此,另一讓人擔憂的是,不少人批評該十四歲少女上載大肚相和輕鬆地分享懷孕感受有教壞人之嫌,但傳媒的力量比那少女強大得多了,為什麼由不見得有人出聲傳媒教唆墮胎呢?是否代表著大部份人士對這選擇沒有問題呢?雖然大家都心知在香港的環境,一個少女或一對學歷不高的年輕人養育一個小孩將會萬分吃力,更會飽受白眼,亦可預見該小孩的成長環境不會理想,但是否這便代表著「流」比「留」好呢?
根據香港家計會青少年保健中心所述,他們每年接獲約2,500宗26歲以下未婚女性尋求墮胎個案,當中只有約5%選擇產子,十六至十八歲求助者佔兩成多,十六歲以下佔2至3%。[6]數年前的一個聯合國調查,香港亦超英趕美,登上已發展地區墮胎率榜首(約29%)。[7]這些數字亦反映出大部份香港人在發現意外懷孕時所採取的方法和態度。
討論區精警留言
港版「十四歲媽媽」事件及其他年輕媽媽過來人分享出街後,筆者亦有瀏覽一些網上討論區看看坊間回應,當中大部分網民的留言均十分尖酸刻薄,主要意思都是「抵死、自作自受、愚不可及」之類,有些更是侮辱性和擺明歧視的說話,但有兩則頗值細味:
「重點根本唔係生定落。落仔就一了百了?落仔都可以好傷身,好辛苦。重點係事前,要後悔就應該後悔點解唔做避孕,或者諗下點解只係識『攪野』。而家生左兩件都仲咁白痴,後悔生仔而唔係後悔點解做事唔諗後果。唔X用套,唔X食藥,仲諗生定落,XXX…
「點解好似個個十幾歲結婚既人,到最後都必定會有一句:已和男友分開…真係好值得深思,如果為呢個人生左一個佢既骨肉,佢地點解仲可以咁輕易就走?定係就算係結左婚都有離婚果日?定係話佢地真係心智未成熟、仲未玩夠?」
這兩位仁兄的留言正指出當下青少年人在情愛、性等觀念和教育上的所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乃老生常談,那些年輕歲媽媽後悔及萌生棄養子女的念頭亦是這種心態,但為什麼當時人並不再時光倒流至產前十個月,在發生性行為時懸崖勒馬呢?後悔的為什麼不是發生性行為而是生下BB?是她缺乏勇氣不懂如何拒絕對方?是她缺乏勇氣提出使用安全措施?還是她認為愛對方便要什麼都應承對方?她知不知道懷孕是性行為的其一可能後果呢?是香港性教育不足還是墮胎解決意外懷孕這方法已太深入民心呢?
此外,討論區亦有些與基督教有關的留言,如:「自己養唔掂咪俾晒d基督教友養囉,佢地口口聲聲唔俾人墮胎,聽左佢地講生左個bb出來養唔掂,佢地好應該負番個責任。」
當然筆者對這番留言十分有保留,但亦覺得有令人反省之處,便是基督徒經常指出一些與他們相信的真理不符的行為現象,但除了出聲外,又有沒有落手幫助社區內的弱勢社群呢?基督教相信的神既是公義亦是愛,大部份信徒們又會否只側重了一邊?在一個多元社會內,每個人有權在合理的情況下反對某些事、某些行為,但絕非針對作出那些行為的人。如果說到罪人,基督徒只是一群蒙赦免的罪人,千萬不能自以為公義!
港人愛集體做判官
低齡性行為、少女懷孕、少年父母等現象並非香港獨有,外國的情況又如何?當地的前線輔導員有什麼意見,政府及非牟利團體又有什麼對策呢?筆者在加拿大,有機會訪問了兩位於援助年輕媽媽機構工作的人士,且聽聽她們對這現象的意見。[8]
「香港不要說是年輕父母,即使是已踏入社會工作的男女為人父母亦不容易。」
現於加拿大安省約克區一所支援年輕媽媽的中心「Rose of Sharon」工作[9],亦曾於香港「母親的抉擇」及中學作駐校社工多年的陳佩明這樣描述年輕父母問題。她亦有留意港版「十四歲媽媽」新聞,直言並不認同那位少女「食煙、飲酒、食毒品,日日唔係去落吧就落D,日日對住D九唔搭八嘅人」(引自該少女網誌)的生活,但亦不代表她沒有分享作為母親、懷胎十月等心情的權利。
「這年頭青少年喜歡於網誌寫下自己的想法和情緒,就如往時的人寫日記,分別是前者是公開,後者較私人,網誌成了一個分享的平台,但亦很容易令當事人成為箭靶。」陳佩明2007年下旬才移民加拿大,故仍十分熟悉香港時下青少年心態和行為。
「不過近年香港經常陷入一種大夥人圍剿一人、集體來做判官的情況,這次少女媽媽如是,其實阿嬌、欣宜等事件亦如是,只要稍不滿意便投訴漫罵,特別是網上留言,人家可能只是分享內心感受,但卻變成作奸犯科般,這情況頗像聖經中,一班鄉親父老要擲石頭處決淫婦的事件。其實只要曾經懷胎十月,都會明白那種母親才能體會的喜悅和期盼,可能那少女亦是希望別人明白這種感受才於網誌分享,試問何罪之有?有何可恥?問題是那少女之前的生活和十四歲懷孕的因素、產後的支援,這些方面才需要關注。」
成功感‧低齡性關係推手
於加拿大多倫多援助年輕媽媽多年,機構「Literature for Life」執行主任Jo Altilia雖然在接受訪問前並未聽聞香港「十四歲媽媽」事件,但在記者簡略述說事件後,她即指出一個關鍵之處:「為什麼那少女是在待產的中途宿舍自拍(大肚照)而非在自己家中自拍?即是說她已經無家可歸。據述她亦已停學一年多,之前亦有吸毒食煙等等問題,可見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少女懷孕個案。就是當她在家庭和學校得不到成功感時,便往其他地方尋找,在這心態上,加拿大和香港的少女分別不大。」
Jo認為該少女的自拍、上載相片和網誌分享等行為和其吸毒、低齡性行為等亦出於同一動機,便是渴望在學校及家庭外取得成功感。
她續道:「據我的經驗,少女低齡性行為再加上不使用安全措施,很多時候都是出於希望取悅男朋友,但再看真一些,其實是害怕失去男朋友,即使她知道這關係不會長久、甚至乎是一夜情或玩票性質,她亦不敢(向不使用安全措施的性行為)say no。因為她要從男女關係中取得成功感,要留住男朋友,有時亦害怕失去伴侶的不安全感。」Jo相信該少女自拍和上載「大肚相」,其實是尋求「成功感」心態的延續。
知識就是力量
故此,Literature for Life的主要工作是於多倫多市內八所少女媽媽中途宿舍推行閱讀活動,目的除了提高年輕母親們的讀寫能力外,更希望透過閱讀不同的書籍和文章,打破這些少女媽媽的故有眼界,幫助她們看到在男女關係以外的世界。
Jo解釋:「大部分少女媽媽在出事前已經不重視學業,另一方面,根據研究,『少女媽媽生少女媽媽』這現象的確存在,即是說不少少女媽媽的母親亦是在年紀輕輕時便已生下她們,我們亦能想像這些家庭的問題,如缺乏親子關懷、經濟拮据等,所以女兒很容易重滔其母覆轍。故此我們機構會前往中途宿舍主動接觸那些少女媽媽,成立小組鼓勵她們閱讀,助她們擴闊視野。當然給她們看的書籍亦是經過篩選,不會是一些無無聊聊的雜誌或鼓吹浪漫戀愛的愛情小說。」
她隨手在茶几拿起一本約一吋厚的書籍道:「這是其中一本,有關阿富汗女性的傳記,內裏有不少部分提及當地男女關係、地位不平等的情況,除了幫助那些少女媽媽看到更遠的事情,亦希望她們反思自己的男女關係。當然,加拿大並非阿富汗,但即使在這裏的不少男女關係中,女方亦因害怕失去對方而不懂為自己堅持某些底線,如拒絕發生性行為或在不設防下發生性行為,某個程度上,這亦算是一種男女不平等。當女方學懂如何維護自己權益時,這段關係才算得上是平等。」
另類教育助搵工
陳佩明表示,在加拿大最少有Rose of Sharon這些機構讓年輕家長產後繼續其學業,日後有基本學歷找工作。長遠來說更能維持社會生產力、減輕社會負擔和截斷日後產生年輕媽媽的惡性循環。「當中有些甚至入到大專院校繼續學業,雖然為數不多。」
Rose of Sharon提供的屬「非主流教育」(Alternative Education),獲官方教育局認可,形式類似函授課程,讓年輕媽媽們能夠彈性上課。中心亦有一位全職教師駐場,但如果遇上非那位教師所長的課目,他們便會找義工人士作補習老師幫助學生。中心亦有日托服務,好讓媽媽們能夠專心上課。
陳佩明曾目睹不少年輕媽媽產後為了子女而改掉了如夜蒲、吸煙、吸毒、濫交等壞習慣。「據聞香港那位十四歲媽媽在網誌上亦表示為了女兒已戒掉了壞習慣,如果是真的亦不出奇。當然亦有失敗的個案,孩子出世了,壞習慣仍改不掉,情況更趨惡劣,釀成日後家庭暴力。」
不過陳佩明表示在Rose of Sharon工作了一年多,只收個數個華人求助電話,試過有家長致電表示十五歲的女兒懷了孕怎麼辦,亦有後生女和朋友致電求助,但全都最後不了了之。「可能華人文化仍是傾向選擇墮胎或是在自己的圈子內處理這些事情,又或家庭的支援已經十分足夠,所以毋須前來中心求助吧。」
而Rose of Sharon雖然是個天主教背景的機構,但亦絕對尊重求助者的意願,即使當事人在決定「留或流」時,社工在提供意見和資料時立場仍會保持中立,不會鼓勵也不會反對。不過即使反對其實也沒用,人家要墮胎,方法多的是,在加拿大亦沒有法例禁止,所以盡量提供有關和重要的資訊反更有效。
「最常見的求助個案都是十六至十七歲期間意外懷孕,但亦有十四歲的求助個案。」相較香港,陳佩明認為加拿大的女生對避孕措施等認識較高,但約會暴力的情況亦較嚴重。不過她亦同意Jo的講法,「不少自我價值較低的女生都希望透過拍拖來肯定自己,但在性方面會為了維繫關係而妥協,即是男方要求不使用安全套亦接受,這方面港加兩地差不多。」
加拿大支援較佳
除了避孕知識較高外,陳佩明亦認為加拿大在(少女懷孕)支援方面較香港佳。
「在香港,如果有中學女生懷孕,學都多數無得返,印象中香港從來沒有中學生試過『突晒肚』返學。其實校方這樣做只是把問題踢出校外,對該女生完全無幫助,而且極有機會其學業就此終結,如果在家中亦得不到支持,便很有機會成為高風險的一群,容易出現其他問題,例如吸毒、濫交、離家出走等行為,而其下一代,亦很大機會成為低齡父母,循環不斷。」
根據陳的港加經驗,香港的年輕懷孕女性大多選擇墮胎和產後讓人領養,加拿大則較多選擇自行養育,相信和本地在有關方面支援較佳有直接關係。「其實這邊亦有領養服務,而且更分兩類。第一類是親生父母能夠知道子女跟了那處好人家,稱之為Open Option、第二類是香港那種,親生父母無權知道子女被人領養後的去向,稱之為Close Option。至於是Open或Close則由本地保護兒童協會(Children Aid Society)決定。」
性教育‧中學已遲
Jo表示加拿大雖然是個民主多元的國家,但不少懷孕少女上學亦會被人帶有色眼鏡歧視和典型化,令她們的自我形象更低落,亦更打擊她們上學的意欲,亦引致她們輕視育兒知識的重要性。
「不少人都有個先入為主的觀念,便是子女進入發育期,各方面都會轉變及成長,所以難以管教,問題自然產生,又或到青少年階段才灌輸性教育。其實一個人對事物的看法、價值觀等卻是從小孩的時候便已植根於心,所以孩童時代的管教更重要,但很多父母都沒有想到這一點,故此便掉以輕心。在年輕媽媽的情況中,這種心態更促使『少女媽媽生少女媽媽』繼續惡性循環下去。」
但即使年輕母親們明白這方面的重要性,不少亦不願參加外間的育兒訓練班。「一是因為沒有錢;二是因為沒有時間--年輕父母都普遍學歷不高,故希望賺多些而身兼數職,最常見的便是於連鎖快餐店和雜貨店舖工作,都是時段較不佳的職業;三是因為外間宣傳較佳的育兒班收費較昂貴,加上大部分學員都是三十來歲的在職人士,那些少女媽媽與他們格格不入。」
故此,Literature for Life便出版一些提供有關資訊的刊物,告知她們那裏有特別為年輕媽媽而設的育兒班、講座及聚會,從而裝備她們教養孩子,期望打破惡性循環。「雖然坊間對年輕媽媽的支援雖說不上足夠,但更大的問題是懷孕的少女媽媽不知道從那裏可找到支援,這方面仍有待努力。我們亦希望透過不同機構和部門的合作,讓坊間的年輕媽媽知道她們並非孤軍作戰的。」
全球「鹹潮」,點算?
從以前要偷偷摸摸、歷盡艱辛買一本「鹹書」,到今天只需動一動手指便能下載世界各地的色情電影,而且子女對電腦和互聯網的認識大多數比父母高,色情資訊正以史無前例的速度滲透每個家庭,影響和刺激無數心智未成熟的青少年人。縱使後果不一定是當事人成為性罪犯或未成年少女意外懷孕,但性行為低齡化卻是不爭事實,學校、教會、家庭這三個單位又是否有系統地準備好應對這股「鹹潮」呢?
正如Jo 所述,價值觀、自我形象等其實植根於一個人的兒童時代(不少人的行為或恐懼很大程度受童年經歷影響便是一例),在發育期只是生理成長較明顯,故此面對全球鹹潮,需於學校有系統地,自小學起推行生、心、倫理兼備的性教育,開始推行的年級必須比兒童接觸電腦及互聯網的平均年齡早,因為人的價值觀其實於孩童時代便已建立,到中學時才推行,影響力已大大下降。
另外,在家庭這單位內,自孩子小學階段起向他/她每隔幾日講十多分鐘性教育、聽聽子女在這方面有什麼疑問,定必勝過十多歲時要佢坐低聽你講幾個鐘。話題可開始自時事、藝人、劇集、電影、流行曲、孩子的朋友等,最緊要不可太嚴肅和造作。家長亦須設下一個時間表給自己,如每周什麼時候、次數、時間等講有關這方面的事情,要不然定必最後不了了之。
當孩子年紀愈輕,手法上直線灌輸知識和觀念的比例可愈高,年齡漸大,雙向討論的比例便需提高。縱使孩子並不完全贊同家長亦不妨,總比沒有意見好,家長亦可反思孩子的觀點從何而來或可取之處,透過反覆的討論,孩子才能建立和培養出一套穩健的價值觀。
至於教會,亦可在信仰的教導外,向小朋友推行性教育,模式可較學校的輕鬆和彈性,亦視乎教會人數規模大小,如有需要,亦可與其他教會一起計劃和合辦推行。另外,家長們亦可(亦應該)互相支持、交流意見,歷史上沒有太多孤軍勝利的事跡,但眾志成城對抗外敵而成功的例子則多不勝數。不少家長願意花大量時間金錢讓子女學這樣學那樣「增值」,但又有否想過什麼才是最當務之急呢?希望大家下次睇完一些「世風日下」的新聞後,除了慨嘆,還會想到一些可以做又值得造的事情吧。
拋磚引玉:討論切入點
少女懷孕事件是否只有黑白對錯?負面的問題不難看出來,但有沒有空間可以作討論呢?如果和學生或子女討論這件事或這現象又可以從什麼角度設入呢?其實任何事情都是過程中的其中一點,是因同時是果,如果這樣看「十四歲媽媽」,最少有數個角度可討論事件:
- 懷孕如果是結果,你認為當事人對前因,即婚前性行為、低齡性行為點睇?是否引以為傲?如果再揀,你猜她會唔會選擇唔進行性行為?
- 懷孕如果是起點,那麼你對那位十四歲媽媽和BB的將來有什麼看法?
- 不要忘記她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討論時我們可將心比己 – 反過來,如果閣下懷孕,與人分享感受後,由於措詞予人輕率的感覺,便立刻遭人責罵,如果是你,又感覺如何呢?
- 坊間的回應,網民、官方、朋友、傳媒、機構、教師等值得討論。如「家計會發表聲明,呼籲青少年不要以為未婚懷孕是徝得標榜的英雄行為,更強調與未成年少女發生性行為是違反法律的行為。」既然未婚懷孕不徝標榜,那麼是否應該呼籲少年人進行性行為時應使用安全套呢?還是應該呼籲他們避免進行性行為呢?兩種呼籲有沒有衝突呢?如果要進行這兩個呼籲,又有什麼難題呢?
- 你認為她上載照片和網誌分享會引致什麼影響?會令更多未成年少女懷孕嗎?還是引致更多未婚懷孕女性上載自己的大肚相?這後果嚴重嗎?
正如拙文所述,即使學生或孩子並不完全贊同閣下的觀點亦不妨,總比沒有意見好,家長、教師或導師亦可反思其觀點從何而來或可取之處,透過反覆的討論,青少年人才能建立和培養出一套屬於自己、穩健不移的價值觀。
最後,本文輯錄了兩位加拿大年輕媽媽的訪問。與香港的十七歲媽媽一般,二人均承認年輕母親的路不易走,但都因為兒子而確定需要更高的學歷,其中一位更身兼三職,湊仔、上大學和工作同步進行,直言孩子便是推動力,令她重返校園。
年輕媽媽個案#1「兒子令我重返校園!」
現於Literature for Life任刊物《Yo’ Mama》編輯一職的Amiga(25歲,黑人),兒子現年七歲,但與典型的少年意外懷孕不同,當年她是「有目的」地懷孕。「那時我十七歲,和男友同居,心想如果有個小孩子,我們的關係將可能更進一步、更穩定,甚至更愛對方,所以便決定不設防,不久便『有』了,但沒多久,我們亦散了。」
書到大肚方恨少
Amiga十四歲時便已輟學,到懷孕期間才明白學業對日後找工作的重要性,因為她計過以她當時的學歷,即使產後找到份全職工作亦不能提供一個較佳的環境予兒子成長,故此大肚時重拾書本,重返校園,趁孩子還年幼時把問題解決。「而且每當我有放棄(學業)的念頭時,望到他或想到他便有推動力繼續撐下去。
「不過那時我已不能在一般中學上課,一來大肚婆諸多不便,二來那裏的教師學生或多或少都會帶有色眼鏡看我們這類人,為免不必要麻煩和能夠集中精神,我去了一些支援年輕母親的中心上課,一個一個學分地掙回來,取得安省中學文憑。亦幸有母親和家姐支援,能夠『黐家住』,她們有時亦幫我接送兒子,要不然仍是入不敷支。」
Amiga坦言十四、五歲時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能夠搵錢、覺得返學戇居,亦自覺比起其他同齡朋友能幹得多,所謂「經濟能力」亦比他們好。「現在回看當然『得啖笑』,賺的錢簡直微不足道,如果放在我現在的環境開支絕對不足夠。」
五二分帳湊仔法
孩子的爸算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和Amiga「五二分帳」,即星期一至五跟母親、周末由父親照顧兒子,亦願承擔部分經濟開支,但其實這種「父母分工法」(Co-parenting)在年輕媽媽個案中並不常見,而Amiga亦指出當中難處:「在管教孩子、價值觀、宗教信仰等方面特別易有分歧,例如我是基督教徒,孩子的爸則信奉拉斯特法理教(Rastafari Movement),那麼星期日他跟誰呢?」
她認為對大部分年輕媽媽來說,最大的問題是因湊仔而需要的「彈性」(flexibility)。「在教育方面還可以,加拿大的教育方式多元化,除了正規中學,還有函授、夜學、年輕媽媽中心等供選擇,能夠一邊湊仔一邊上課,甚至為了餵奶突然離席亦沒有問題,學歷認可亦和一般中學無差別。但在工作方面則困難得多,特別是年輕父母一般學歷都較低,難找到時間理想的工作,亦無本錢與僱主討價還價,我的工作讓我能彈性時間上班或拿工作回家做是一個較幸運的例子。」
Amiga剛於多倫多懷雅遜大學(Ryerson University)完成「電台與電視廣播」學位課程第一年。「我的目標是加入加拿大廣播有限公司!當然我亦期望將來建立一個完整的家庭,但現階段不會想太多,單是工作、上課、湊仔已夠忙,畢業後更要還學費。現在回望,我絕不後悔生下這兒子,但如果可以安排得更好,我想遲多數年才生會更佳,不過這和後悔是兩碼子的事,這只是希望他有更好生活、學習環境的自然想法。」
年輕媽媽個案#2避孕藥失守事件
2007年下旬,十七歲的Jen(現年十九歲,白人)看見驗孕棒呈陽性反應時,她感覺彷彿世界末日,一切都完蛋了。當時Jen雖說不上品學兼優,但成績中規中矩,按部就班地升上十二級,亦是校內活動的中堅分子,並非典型意外懷孕輟學少女。多年來都是一個男朋友,故意外懷孕對她來說是個人生交叉點,生下來還是墮胎?自己湊還是讓人領養?父母會怎樣反應?朋友會怎樣看我?男朋友願意負責嗎?能否繼續讀書?
避孕藥非百份百可靠
「那時第一個念頭便是墮胎,畢竟這是我們這些年齡的人最快想到的解決方法,但我亦有找校內的修士(她就讀的是天主教中學)、射擊隊教練及老師商量。他們均建議我搜集多些資料才作決定。搜集資料後,我發現自己不能接受墮胎和讓人領養的方法。前者有不少當事人抱憾終生,不能擺脫陰影的個案;如果讓人領養,我亦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會想起這孩子,會受不了。我亦有和男朋友討論這件事,他建議墮胎,一來我不同意,二來當時已經有了四個月,墮胎太危險。」
拍拖期間,Jen有定期服避孕藥,但事後推斷應該是有次在派對中喝了酒,影響了藥效,致使意外懷孕。社工陳佩明直言沒有避孕措施都百份百避孕,每次性行為永遠都有懷孕的可能性,分別是風險高低,故此當事人必須隨時有心理準備面對懷孕的後果。出事後校方仍讓Jen繼續上課,亦沒有什麼差別對待,故她亦能順利中學畢業。
「雙親當時的反應當然是失望,老爸心碎、繼母煩燥(Jen的生母於她小時候便已過身),雙方吵了不知多少次。」起初眾同輩朋友亦拍心口說什麼時候都予以支持,但不多久便無影無蹤,Jen亦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的鴻隙愈來愈大,當大家討論看那齣電影時,她卻是在想「夠鐘餵奶未?」;當大家都是徹夜不眠,朋友卻是因為煲電話粥、MSN、睇Youtube,她則是被兒子的哭聲不斷弄醒。
「印象最深刻一次是去年的中學畢業舞會,我亦有參加,但肚子亦很大,七八個月了。完結時朋友們商討下一場去那裏玩,我則已不能撐下去,要回家休息,到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和他們的身分已經不同,他們仍是某人的子女,我則已經是某人的母親。子女能夠毫無顧忌地過活,但父母則一輩子都要為子女擔心和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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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Jen有個小學同學,小時候已經是個「Wet妹」,中學後則沒有再聯絡,但產後竟然在一所年輕母親援助中心內碰面,身分一樣,大家都是前往求助、上課的少女媽媽,二人立刻「雞啄唔斷」。「現在幸得有政府福利(Child Credit)、Rose of Sharon這些機構和家庭的支援才能撐下去。雖然當初吵得最厲害的是父母,但最後仍是他們給予最大的支持,讓我繼續在家中住,能夠減低開支。」
Jen和孩子的爸雖然分開了,但仍保持好友關係。「目前我並不期望他在經濟上的支持,因為他正在(多倫多市中心)上大學,時間和經濟都不許可經常往返兩地(Jen家住多倫多以北八十多公里的地方)。孩子現在八個月大,爸爸則每晚使用視像通話和BB保持著基本的親子關係,希望孩子日後不會怕他吧。」
Jen在去年夏天產後休息了一年,今年九月將入讀多倫多Humber College的法律助理課程。回望當時決定生下兒子,她表示不後悔,但間中亦會想「當時如果無出事」、「當時如果有使用其他避孕措施」等假設,亦坦言少女媽媽的路絕不易走,不論在經濟、情緒、日後的男女關係上都有很大壓力。
「現在我一看見嬰兒用品大減價便會大量入貨,如非必要,正價時我是不會買,亦買不起,但沒有人能夠確保經常有減價,這便是當朋友們都在揀選心水牛仔褲時,我面對的消費問題。我亦想對其他少女媽媽說,這條路是不易走的,但你一定要先自愛才能繼續走下去,才能繼續愛你的孩子、愛你的家人。」
[1] 「母親的抉擇」於07至08年度接獲197個求助個案,較前一個年度約130個個案,大幅增加五成,其中年齡少於16歲的少女佔1.2%。向家計會尋求終止懷孕服務轉介的個案中,去年十六歲以下的求助者佔總數3%,較前年微升1%。(星島日報(2009)“14歲媽媽獲心理輔導”,3月10日)
[2] 陸君樂(2009)“17歲媽媽:兒子令我重返校園”@明報(多倫多)《星期六周刊》,3月21日。
[3] 星島日報(2009)“14歲媽媽獲心理輔導”,3月10日。
[4] 明報(2009)“17歲媽媽:女兒不要像我”,3月15日。
[5] 蘋果日報(2009)“三年抱兩悔不當初十五歲媽媽獨力養兩兒”,3月12日。
[6] 明報(2009)“少女未婚產子數字”,3月17日。
[7] 星島日報(2004)“高墮胎率反映性教育失敗”,8月10日。
[8] 陸君樂(2009)“17歲媽媽:兒子令我重返校園”@明報(多倫多)《星期六周刊》,3月21日。
[9] 「Rose of Sharon」是一個於多倫多北面的約克區援助25歲以下母親的非牟利機構,類似香港「母親的抉擇」,服務包括輔導、教育、支援、日托,甚至物資方面,例如提供食物及尿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