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生命倫理 正視社會歪風

動漫

吳慧華 (整理)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員
17/09/2013

大眾文化與倫理對談系列  第四回

8月1 日的晚上高掛著三號風球,一班動漫的愛好者仍然蒞臨明光社,與香港聖公會西九龍教區諸聖座堂主任范晉豪牧師(動漫牧師)一起討論動漫及當中的倫理意義。是夜范牧師運用了《笑傲江湖》中令狐沖的獨孤九劍,先邀請參加者分享印象最深刻的動漫,然後招來劍擋,從中暢談及解釋當中的倫理部份。17位參加者度過一個既歡樂又有意思的晚上。

動漫的意義

動漫也如其他文本一樣,盛載了不同意義,只是它以圖像的形式表現;雖然與文字不一樣,但與文字相比,受眾卻有更大的解釋空間。而日本作為善用及尊重符號的國家,她的動漫有時候也包含符號。例如浦沢直樹的《Monster》,故事的歷史背景取自戰後東歐,內容包括優生學、洗腦及人性的醜惡。其中引用了《聖經》〈啟示錄〉中的獸,來指到人海中浮現出來的惡魔。

不是每一套動漫都用上符號,但符號作為一個媒介,仍會為受眾帶來不同的意義及作用,有人可從中減壓;有人因而被啟發;亦有人被鼓勵。甚至一套題材不太有趣的動漫,受眾或許已記不起當中的內容或角色,但仍對它印象難忘,只因它勾起了讀者不少童年回憶,以及夢想。

動漫成為盛載夢想的載體

當談到最印象深刻的動漫時,有幾位參加者都不約而同說出是《多啦A夢》——即以前為人熟悉的叮噹。這一套動漫之所以如此長青及被人熱愛,范牧師認為因為它滿足了兒童成長時所需要的東西:每個小朋友都夢想擁有即時解決問題的百寶袋。例如對學生來說,他們最想要的定必是「記憶白麵包」,因為可以把課文印在麵包上,吃了後就能記下該頁的內容。

《多啦A夢》讓不少小朋友「夢想成真」,而《20世紀少年》則是一套為中年男士帶來夢想的動漫。動漫中的男主角健次步入中年,開始出現身份危機,夢想早已失落。一次「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他的朋友有可能是一個新興神秘宗教團體的主腦,正計劃在世界各大城市散播致命病毒,讓本來只是三十多歲的平凡健次選擇承擔,接受挑戰,為當下的生命作出抉擇。

亦神亦魔

「亦神亦魔」這詞彙出自神學家田立克 (Paul Tillich)之口。范牧師認為一部出名及深受大眾歡迎的作品被人過度演繹,有時的確會帶來負面影響。當晚有參加者提到一些有暴力或以完美殺人為主題的動漫,當中的暴力經過卡通化後,小孩子可能在不知不覺間仿傚當中的行為,又或者讓過份投入其中的人蠢蠢欲動,嘗試計劃一下完美的殺人事件。

不過,動漫可以是魔,也可以是神。《死亡筆記》的內容雖然涉及完美殺人,但當中值得反思的倫理層面也非常廣闊。一個希望創造美好新世界的高中生,為要伸張正義而把壞人的名字寫在死亡筆記上,後來更把那些阻止他達到目標的人都殺掉。那麼,他到底是一個正義之士?還是殺人狂魔?當中牽涉人性、公義、真理等主題,讓人很自然去反思。

因此,正如范牧師指出,雖然現今的動漫已變得工廠化及公司化,而消費主義亦使漫畫、動漫淪為純商品,並不是所有作品都如以往一樣,可以提升讀者的生命,但我們不能「因為沖涼水污穢,便把嬰兒也沖走」,即不需要因為一點不完美而把所有動漫丟棄。受眾要懂得選擇,在有如浩瀚大海的動漫作品當中,仍有宮崎駿的《天空之城》等這一類以環保為題的漫畫;大眾喜愛的《多啦A夢》也有親情、友情的方面,而故事結局往往帶出依靠投機取巧是不可靠的。《地獄少女》讓人反思報仇與喪失自己的靈魂相比,孰重孰輕;井上雄彥的《浪人劍客》,主角是一個殺手,後來他希望尋找生命的意義,但是他又可否回到最初還未開始殺人之時?日本其實還有很多認真的漫畫家,對本身的作品要求也很高。

道成肉身

動漫作者以故事帶出倫理,並不是新鮮的事情。耶穌最愛談故事,在故事中藏著真理:真、善、美。這些故事比起當時的文士及經學家引經據典更能打動人心。耶穌作為一個導師,因時制宜,因材施教,他會說浪子回頭的故事,他會說撒種的比喻,也會說以色列人一聽便明白的葡萄園故事。他用聽眾最熟悉的東西,剖析人的道德觀。倫理,不是站在一個高地,以教條式宣講,而是如約翰所說的一樣,「道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滿有恩典和真理。」(約一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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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爛尾誰之過?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0/10/2024

動畫、漫畫作品《咒術迴戰》在剛推出不久,就引來大批的支持者,早期在不少社交媒體都可以看到非常多的討論,甚至有人將其與一些動漫界的「神級作品」作比較,例如《進擊的巨人》、《鬼滅之刃》等。故事人物生活在一個有咒靈出沒的社會,而咒術師的工作就是將咒靈祓除(消滅),故事屬黑暗幻想戰鬥類題材,但仍具備傳統少年漫畫的元素,高舉熱血和友情。從收看者的角度來看,當中最為矚目的角色便是被稱為最強咒術師的五條悟,其人氣比起主角還要高,但後來因劇情發展講到五條悟戰死,令不少粉絲難以接受。特別在最近漫畫的大結局出爐後,幾乎被清一色地劣評為「爛尾」作品;因為作者芥見下下未能為五條悟的死作出合理的劇情延伸,並且有許多的伏筆到最後都沒有任何交代,角色又欠缺情感的刻畫等等,這些都使粉絲大為失望。

後來不少的讀者為此「爛尾」結局作出推測。有人認為五條悟這個角色的出現並不是出於芥見下下的意思,而是最初故事在雜誌《週刊少年Jump》連載時,編輯經過商業考慮創造出來的角色,所以作者並不喜歡他,到後來新編輯上任後,作者便刻意把五條悟「畫死」。有人認為芥見下下本來就無法處理複雜的劇情鋪排,所以那些伏筆便無法成功銜接後來的劇情;又有人認為是作者與編輯不和,所以才令故事雜亂無章,最後草草了事。

雖然這些都猜想和推測,但都並非不合理的,因為若然一個創作人與一間公司合作,在推出其作品時,必然要經過公司或編輯的過目,因為作品不僅代表創作人自己,也代表了公司。故此,假如《週刊少年Jump》要在劇情發展加入商業考慮,芥見下下需要受到此限制也是合理的,這也是資本主義下的必然結果,就如刊登在報章或書籍的內容,必然會經過編輯的過目,除非是自資出版、出版人對作品百分百接受、或者是出版社不敢得罪的神級作者,否則都不可能完全是創作者自己的作品。一套動漫有一個好的開頭,最後卻「爛尾」,其實是非常可惜的,但經出版社推出的作品最後是「神作」還是「爛作」,都不能全然歸功或歸咎於作者。

愈快樂愈寂寞 AI締造的色情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31/10/2023

在人工智能開始廣泛應用之前,色情文化早已經由網絡傳播至世界各地,色情資訊滲入了不同的角落。基本上任何年紀的人上網隨便搜尋,就已經能夠輕易地接觸到色情資訊,而這就是一個色情資訊氾濫的時代。

而色情,無非是一個工業,一個明買明賣的市場,當中買賣的,正正就是色情裸露、刺激觀眾性慾的內容。在資本主義或功利主義的社會下,任何人或事物都可以成為一個持續增加的資本,例如身體可以成為賣弄性感的資本。色情中的主角或模特兒只擁有展示和被展示的價值,他們被物化,成為性刺激的商品。被展示、被觀看的人沒有面容也沒有人留意他們的內心世界;他們沒有獨特性,也無法被愛,他們只是被剝奪了「異質性」的他人,然後被展示出來,任人消費。[1]

性的展示文化,幾乎擴散至不同的社交媒體。一些網紅或直播主為要得到他人的關注、點讚和收視率,不惜透過裸露、展示自己身體來達到這個目的。根據觀察,幾乎大部份的女性直播主、網紅或YouTuber在拍攝影片或直播任何內容時(打機、拍攝Vlog〔影片部落格〕等等),或多或少都會穿著得比較性感,「露胸」也只是基本。「性」已經植入不同的流行文化當中,流行文化中的表演者會不自覺地進行自我性化、自我物化、自我商品化,就如在參加一場展露身體的比賽。不過,這場比賽並不是純粹裸露就能獲勝,而是需要裸露得色情化才能引人注目,就如2022年有一位日本YouTuber小栗由加推出「全裸結他」的影片,但由於其長相、身材以及影片拍攝角度遭人批評,影片的點擊率雖然曾一度急升,但最後卻跌至只有數百人觀看,對比起一些掌握到「若隱若現」,懂得拿捏「色情」,又會玩樂器的YouTuber,便會形成「高下立見」的形勢,也會讓人理解到為何有些人會「輸」,因為所謂「色情」並不是取決於露多少,而是在於怎樣露才能刺激他人的性慾。[2]

「他者」的缺席
哲學家韓炳哲指出,現今的社會欠缺痛苦及被給予否定的承受力,只著重愉悅舒暢的感受,無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抑或社交媒體上的活動也是如此。
韓將這種現象以病理的角度來解釋——即現代人因過份「自戀」,便容易構成「憂鬱」這種病症。[3] 舉例說,在社交媒體當中,若然無人為自己的帖文「點讚」就如同否定自己一樣,這種「憂鬱」的感覺就是因為「自戀」而造成的。否定與痛苦的感覺其實有其意義,它能讓人停下來思考,讓人知道自己不能將所有事物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當一個人無法承受被否定的感覺,也讓一個人失去思考的空間。

在大數據的時代裡,每個個體都只是大數據中的一點微塵,網絡無限多的選擇,看似令生活變得豐富,然而卻構成身體的缺席,人與人之間只剩下點讚和分享。[4] 一些串流平台、社交媒體,不停地利用大數據的優勢,只要透過一個用戶的搜尋記錄,就能不斷推薦一些類近的內容予該用戶;當人不斷吸收同溫層中相同、類近的內容,人就很難再接受一些異於自己興趣的想法和意見,因為人總喜歡看自己喜歡看的東西及聽自己喜歡聽的說話,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失去接納異於自己聲音、想法的器度,顯然也是一個不健康的狀態,而韓炳哲稱這個狀態為「相同者的地獄」——即在同溫層中「圍爐取暖」。或許每個人也總會遇過一些人,在與他們對話的時候,他們只喜歡談論自己有興趣的事,對自己興趣以外的事物,他們全無意欲去探討,這正好反映了人對異於自己想法的排斥。

思想單一的社會,將「性」約化為直白的要求,當中毫無內涵。在網上,以誰露得好、露得最多為考慮支持的因素,性文化充斥在社交媒體之中。在社交媒體中,主播、網紅的影片有如洪流,人們會以展現多少「性感資本」來決定誰的影片最值得觀看,而只具備展示價值的主角,他們是沒有獨特性的,也沒有真實的面容,任由他人經性感指標來消費,「他者」的獨特性、內在性完全消失,只剩下展示出來性感的身體。

「身體」的缺席
科技的發展,更加促使人與人之間最低限度的溝通消失。在進入ChatGPT時代之前,有一個更為驚世的人工智能(AI)技術出現,就是「deepfake」。「Deepfake」,又稱為「深度偽造」,是人工智能的人體圖像合成技術,透過類似移花接木的功能,製作出真假難分的影片。根據研究公司Sensity AI於2019年的一項研究,發現96%的深度偽造影片內容都是與色情相關,更有女性網紅因該技術被迫淪為了色情影片中的人物,使她們受到傷害。[5] 早前更有一宗裸聊騙案發生,事主雖然沒有向其他人裸露身體,但騙徒入侵了他的手機,並將他的肖像移花接木到色情影片中,然後勒索他。[6] 一些人利用deepfake等技術,將自己感興趣的對象直接「性化」,化為可供消費和觀賞的對象。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由應當透過溝通去深入了解一個自己感興趣的人,或最低限度去追蹤一下這個人的社交媒體,變為直白地將這個對象變換為可觀賞的色情對象。如此,我們便發現,作為高科技產物的AI,不斷令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減少,身體缺席的同時,對話也一起缺席,剩下只有舒適愉快」的色情體驗。

「人」的缺席
ChatGPT或其他生成式AI,讓我們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直接詢問AI任何問題,包括寫作、活動設計、提供思路等等;想要甚麼類型的圖片創作,直接輸入自己想要的特徵,然後AI便會自動生成擁有這些特徵的「藝術作品」。這一切一切帶來方便快捷的高科技產物,逐漸讓我們不再需要一個具體的人與我們有所交流,從「他者的缺席」、「身體的缺席」,到現在「人」也缺席,真實的人不再需要存在於我們的世界裡。

然而,除了廣為人知的大型語言模型ChatGPT,坊間亦有許多不同的圖像生成AI,而這些AI也帶動了色情範疇的新面向。過往由deepfake透過移花接木方法建立的大量色情影片,在製作過程中,這項科技會利用合成技術將不同人的臉孔和身體合成,故在合成前得先將人的身體切割。而圖像生成的AI,例如較為知名的Midjourney,便是將大量不同的內容整合成符合用戶的提示指令(prompt)的圖片(當然這是否「創作」,仍有許多不同的討論),而Midjourney會過濾提示指令中的字眼,所以用戶並不能輸入有關色情或性相關的字詞,不過,坊間其他的圖像生成AI就未必會過濾字詞,甚至有些AI是為了製作色情影像而被創造的。

這種轉變也意味著,人連刻意去尋找自己感興趣的臉孔和身體,然後將它們合成的動作也不需要,直接就可以利用圖像生成AI來描畫一個完全符合自己理想標準的臉孔和身體,並且讓它成為自己的情慾對象。AI所創作的圖像現時是不受法律保護的,而圖像中的人物也不是真實的存在,不過它看起來卻是非常真實,甚至有AI生成的照片奪取了2023年Sony世界攝影大獎賽其中一個組別的冠軍。[7] 既然AI這麼真實,連照片都可以生成,那麼在充斥著性文化的社會之中,被利用來製作色情資訊似乎也是無可避免。到最後人連情慾的對象也可以自行生成,不需要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在其中,「人」名副其實在其中消失。

色情,無處不在,甚至成為了社交媒體其中一個重要價值所在,有些人在當中自我展露、自我性化,追求流量最大化。人們注視著身體的展示,展示自己身體的人,沒有人會去了解他們的內心、情感,他們只是一個自我性化、被人消費的對象。在這種現象下,人不需要有真實、真正的交流,這就完全避免因與人交際而有機會產生的不舒適感,只要肯消費,就不會害怕得不到回應。然而,正因為人對痛苦的承受力不斷減弱,才甘願停留在Instagram分享美好生活,原來沒有人為自己點讚也能構成憂鬱,即使在社交媒體中仍在與人溝通,付出努力去追蹤具觀看性的性展示對象,人們的身體已經在網絡中缺席。加上AI的出現,令色情更加氾濫,它被人「好好利用」之餘,「人」也可以徹底地消失不見。人工智能看似方便,但卻讓人陷入一種無法與人相遇的孤獨,即使放縱情慾,也無法讓人脫離這種無以名狀的孤寂。

 

(本文原載於第150期〔2023年5月〕《燭光》,其後曾作修訂。)


[1] 韓炳哲〔B. C. Han〕:《愛欲之死》(Agonie des Eros),管中琪譯(台北:大塊文化,2022)。

[2] 林保宏:〈殘念!櫻花妹全裸自彈自唱仍沒人看 網毒舌:關鍵在顏值〉,TVBS新聞網,2023年2月9日,網站:https://news.tvbs.com.tw/world/2038028(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3日)。

[3] 韓炳哲:《愛欲之死》。

[4] 韓炳哲〔B. C. Han〕:《妥協社會:今日之痛》(Palliativgesellschaft: Schmerz heute),吳瓊譯(北京:中信,2023)。

[5] Michelle Elias:〈【AI之禍】女網紅被動成「咸片」主角〉,SBS中文,2023年2月10日,網站:https://www.sbs.com.au/language/chinese/zh-hant/article/a-streamer-was-caught-looking-at-ai-generated-porn-of-female-streamers-the-story-just-scratches-the-surface/xvnh5tvcq(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6日)。

[6] 陳淑霞:〈港男墮裸聊騙局 自己頭像移花接木變色情片主角 遭勒索一萬元〉,《香港01》,2023年7月3日,網站:https://www.hk01.com/社會新聞/914887/港男墮裸聊騙局-自己頭像移花接木變色情片主角-遭勒索一萬元(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6日)。

[7] 〈AI照片奪攝影大獎 創作者稱盼業界正視〉,明報加西網,2023年4月19日,網站:https://www.mingpaocanada.com/van/htm/News/20230419/ttac2_r.htm(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6日)。

自我認同與重塑 Cosplay與中二病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4/09/2023

Cosplay」一詞由costume play演變出來,cosplay這個縮寫是指扮裝成動漫角色的行為。由起源至今,在人們的固定印象中,cosplay的確是指模仿或裝扮成動漫角色的行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演變,現在我們所說的「cosplay」已不限於模仿動漫人物,同時包含模仿電影角色、電玩角色以及自創角色等等,甚至可以說,任何角落的人物,都可以成為被模仿的對象,這也是cosplay的一種。[1] 而「中二病」,並不是在醫學上的「病症」,而是一種被稱為自我中心、只活在自己世界的心理狀態。有人認為中二病源於剛讀中二的青少年才會做出幼稚行為;也有人指,擁有中二病特徵的人會把自我價值觀擴大,將幻想類小說、動畫常用的題材套進自己和現實中,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可以拯救世界等等。[2] Cosplay與中二病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但當中都有一些微妙的相似之處,筆者嘗試透過一些流行文化學者對cosplay的分析,從而了解人們如何透過cosplay活動或中二病而獲得認同感。

明光社

另一個自我的塑造
人類作為血肉之軀,固然在物理上無法成為一個懂得使用魔法或者受到致命傷害仍能快速復元的動畫人物,但透過cosplay能讓人感覺到自己便是這樣的人物。而cosplay文化多指以服飾道具、化妝造型和身體語言來扮演一個自己想扮演的角色,並且當中強調「形似」和「神似」。「形似」,即服裝、道具、化妝以及髮型等外形與原著的角色相似;「神似」,指言行舉止與神態等與原著角色的神韻相似。[3] 也就是說,整個cosplay過程就是讓自己在一個裝扮的世界中,在短暫的時間和空間中成為一個自己渴望或喜歡的個體,而大部份的coser(裝扮成動漫角色的人)都有「如果可以成為這個角色該多好!」的想法,縱然未必每一個coser的資源都非常充足,但也可以以自己有限的方式來扮演喜歡的角色,達到與所扮演的角色「合而為一」的境界。[4]

Cosplay研究學者指出,coser透過服裝、外表的裝扮,將自己塑造為心中理想典型,並藉此思考自身的存在性。[5] 造型與服裝對於coser來說,就是靈魂,就是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入場券。雖說「中二病」像是一種發生於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身上的幼稚行為,但其中某些行為其實與cosplay的一些特質相似。如果說cosplay是透過服裝塑造自己成為心中理想典型,中二病患者就是以另一種形式、廉價的play,在他們心中的自己就正好是某動漫人物或「天選之人」。其實無論cosplay也好,中二病也好,他們的行為揭示的就是一種對自己的認同,重新進行自我的塑造,成為另一個的自我。

自我認同、被認同的重要性
在此想探討一下人們為何要透過cosplay或自我幻想來建立自我認同。每個人都渴望被認同,有些人會因為想被認同,而做出極端行為,有些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會因為能夠表現到自己,從而找到自己的價值,藉此認同自己。古人孔子亦提到,友誼中的「不信」源於不給予別人肯定自己的機會。[6] 人認同到自己的同時,也能提供機會讓別人認同自己,若然一個人無法認同自己,也無法被人認同,那麼這個狀態肯定是不健康的。

Coser從各種不同的角色中,找到某些角色的特質與自己相似的,在模仿其裝扮的同時,也嘗試掌握其神韻。當問到一些coser為何會選擇某個角色來扮演時,他們總會不約而同地說:「因為愛」、「喜歡這個角色,又適合自己,於是用自己來表現那個角色的感覺」等等類似的回應。[7] 而「中二病」患者並不一定會說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或者所嚮往的價值,他們更多是將各種動漫角色或情景混雜在一起,然後呈現在「想像的觀眾」面前。[8] 由此可見,某些coser和中二病患者可以藉由裝扮與自己特質相似的角色,或想像自己就是那個人物,從而肯定自身的價值。

另一方面,模仿的行動除了是對自己的認同,也是對角色的價值觀、抉擇及戲劇的認同,而選擇模仿某個特定的角色,也象徵著這個角色擁有著與coser類似的或他渴望擁有的特質。[9]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其著作《詩學》(Poetics)中提到模仿理論,他指出演員需要對角色性格做出取捨,從而讓人在演員的表演中理解角色的思想。「模仿」看似簡單,其實也蘊含複雜的自我建構過程,並且每個coser也具備自己的獨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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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er來說,縱然每個角色都有千千萬萬個被扮演的版本,但每個人所扮演出來的版本也是獨一無二的。根據一位coser的說法,有段時期動畫《火影忍者》中的角色佐助和鳴人,二人對決的高潮時刻,經常會被cos(扮演),同一場cosplay活動就有十多個團體cos這兩個角色,然而每個人cos出來的效果都不一樣,有些較粗獷,有一個較「娘」,有些則較活潑等等。[10] 這也代表著coser所扮演的角色不一定有高低之分,正因為每個人扮演的方式都不同,就有著不同的獨特性。事實上,「中二病」患者都追求獨特。中二病的共通點都在於「想要受到認同」,「又想要與眾不同」,他們陶醉在自己的幻想時,就會成為一個獨特的人。[11]

除了對自己的認同,無論coser或中二病患者,都會有種心態,就是想要得到他人的認同。Cosplay與攝影之間的關係有時都難以分割,因為部份coser扮演某些人物,目的就是為了讓人拍攝和參與cosplay社群的聚會。[12] 大部份coser都享受在攝像鏡頭下曝光,愈多人找他們拍攝,也是對他們愈多的認同,有位coser在接受訪問時表示,cosplay時不斷被拍照,甚至活動結束後有人認得他本人,令他有種自己是明星的感覺,自己也更加有自信了。[13] 中二病患者都渴望別人的認同,然而通常一些幼稚的行為往往都不會被人認同,所以他們會在「想像中的觀眾」面前呈現自己,透過這些想像來獲得認同、注視。

偶爾遊一遊迪士尼
面對世界的殘酷,人有時也想有一個避風港可以安置自己,特別是在資本主義的橫行霸道下,有許多人的精神健康也欠佳,也有一些人家庭生活不愉快,也得不到任何可以抒發情感的渠道。Cosplay與中二病行為就如讓人進入迪士尼樂園,經歷一次奇幻之旅,在短暫的時間和空間裡脫離一下現實,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抒發情緒的方法。

有學者訪問過一位coser,她提到自己會參與cosplay的部份原因來自家庭因素,因為家裡的管教嚴厲,所以她想成為一個能夠獨立的人,而她扮演的角色正正就是一個女強人的動漫角色,也是她想要擁有的特質。透過cosplay,她能夠短暫成為一個強大的女性。

漫畫《中二病使用說明書》的主角曾在書中指出,「中二病」也不全然是壞事,只要不給別人添麻煩就可以,這是青少年經歷青春期的成長階段,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中二病的基因。[14] 重度中二病(即極度自我中心)當然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但若然只是偶爾中二病一下,偶爾有一些短暫的幻想,也能夠紓解一下苦悶的生活呢。

總結
其實在青少年的階段,有否得到他人的認同,對自己的成長也很重要,cosplay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方法來盡情表現自己,在認同自己之餘,也可獲得別人的認同,縱然現實是多麼不如意。不過,無論是cosplay或中二病也好,一旦走向極端的方向都是不健康的,若然在扮演或幻想當中無法抽離,後果是可大可小的。另外,在cosplay活動中,有些動漫角色原本就是男性向(以男性族群為服務對象)且賣弄色情的,若然去扮演這些角色,即使有人為自己拍照,到底對方是因為自己演得好還是因大幅度的裸露而拍攝?這就不得而知了。


[1] 白超熠:〈Cosplay的視覺文化研究 一個後現代的文化論述〉(私立南華大學環境與藝術研究所碩士論文,2006年),網站:http://nhuir.nhu.edu.tw/retrieve/31184/095NHU05699008-001.pdf(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8月23日)。

[2] 〈中二病〉,香港網絡大典,網站:https://evchk.fandom.com/zh/wiki/中二病(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8月23日)。

[3] 李玟婕:〈青少年Cosplay次文化接受度之研究〉(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與人文教育研究所碩士論文,2019年),頁16。

[4] 焦可愉:〈Cosplay與現實人生的真假交錯——焦可愉繪畫創作論述〉(國立臺南大學視覺藝術與設計學系碩士論文,2022年),頁19–29。

[5] 李玟婕:〈青少年Cosplay次文化接受度之研究〉,頁28。

[6] 許漢祥:〈先秦儒家「友」觀研究〉(國立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論文,2012年),頁61–62。

[7] 羅資民:〈身體書寫下的自我認同、交融、與通道儀式——台灣Cosplay文化之表演研究觀〉(國立臺灣藝術大學表演藝術研究所戲劇組碩士論文,2008年),頁60。

[8] 黃于凌:〈會畫、繪話中二病——青少年狂飆期幻想曲〉(吳鳳科技大學應用數位媒體研究所碩士論文,2016年),頁10。

[9] 羅資民:〈身體書寫下的自我認同、交融、與通道儀式〉,頁61。

[10] 同上文,頁61–62。

[11] 黃于凌:〈會畫、繪話中二病〉,頁2。

[12] 白超熠:〈Cosplay的視覺文化研究〉,頁57。

[13] 羅資民:〈身體書寫下的自我認同、交融、與通道儀式〉,頁62。

[14] 宮澤匡史編:《中二病使用說明書漫畫》,王藝霏譯(台中:銘顯文化,2011)。

流行文化中的錯誤性觀念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9/07/2023

網絡上的資訊非常之多,而當中的色情資訊、串流平台多不勝數的劇集和片段,都衝擊著我們的價值觀。然而,只要相關的資訊內容不涉及違法行為,便可能成為一種流行文化,在全球擴散至資訊流通的國家和地區。而價值觀的傳遞在大部份情況下並不涉及違法的事情,價值觀會透過流行文化將訊息傳遞給我們。在後現代的環境下,所有事情都不再有固定答案,在價值觀上,對與錯似乎已沒有絕對答案,又或者會出現少數服從多數的情況,多數人的想法會壓倒少數人。在這樣的環境下,誰能主宰人們的思想和價值觀,很大程度取決於網絡、社交媒體的傳播資訊量,特別是在無法判斷價值觀對錯的社會,也很難教育青少年,因為他們接觸得最多的便是網絡資訊。

少數服從多數

毋庸置疑地,大部份青少年的成長路上,接觸網絡的時間往往多於與真實世界的人溝通。若果喜愛於串流平台觀看動畫、漫畫或打電玩的話,價值觀很容易就會潛移默化地受網絡媒體影響,而網絡資訊總不會指出某些價值觀會對人有何影響,即使對人會帶來負面影響的訊息也會以肯定、正面的態度來包裝。例如香港首位AV女優於日本出道的消息傳開後,大部份媒體或網民所表達的態度都是支持和肯定,稱這位女生有敢於追夢的勇氣,彷彿合理化了他人去投身色情產業,我們可以看見其中肯定這位女性的聲音佔了大多數的。所以我們應該思考:是否大多數人都支持某一種講法的時候,它就能成為真理呢?

在某一個範疇裡,每一個人第一次接觸的資訊都非常重要,因第一次所吸收的知識很容易就會成為批判同樣範疇知識的基礎。而青少年對於未知領域的學習模式,就是模仿。在網絡與大眾媒體的渲染下,人很容易受主流媒體資訊所展現出來的價值觀或對某種事物的印象所影響。事實上,從網絡上得到的資訊大部份都難以證實。以串流平台Netflix為例,過去平台上的一些劇集成功營造了「Netflix效應」現象。

早前CNN刊登了一篇名為:「Netflix效應:為何西方女性前往韓國尋真愛」的報道,當中引用了一位韓國學者對在韓旅居青年旅館的女性遊客進行的訪問,發現接受訪問的123名女性(大部份來自北美和歐洲),都是受到Netflix效應的影響而到訪韓國。其中一位來自摩洛哥的20歲學生表示,自己受K-pop和韓劇的影響來到韓國,她和其他外國女旅客一樣,最初都認為韓國男性大部份都像韓劇中的男性,具備紳士風度、禮貌、浪漫、俠義等夢幻品格。但該位女學生在韓國的經歷令她對韓國男性的夢想幻滅,她發現有些韓國男性會認為外國女性比較開放,曾有陌生人在街上向她提出性要求,她感嘆:「男人就是男人,人類在任何地方都是相似的。」[1]

有人被Netflix效應影響,正正是因韓劇傳遞的訊息成為了大多數的聲音,令網絡充斥著韓國男性的美好印象,讓人們錯誤以為全部真實的韓國男性也是如此。Netflix效應是活生生的例子,證明網絡的威力,但這只不過是一些劇集讓人對某類人有以偏概全的錯覺,若果一些錯誤的性觀念,或者難辨對錯的戀愛觀念,成為了大多數聲音的時候,這影響可以是很深遠的。

錯誤性觀念

  1. 即食戀愛:可能在大多數人眼中,即食戀愛是夢幻的愛情,不需花費太多的時間就墮入愛河,一見鍾情在韓劇中屢見不鮮,例如早前熱播的韓劇《社內相親》都有這樣的情節。除了韓劇,動漫之中亦有不少一見鍾情的劇情,甚或乎一些讓兒童接觸的童話故事也是如此。當然,世界之大的確會有一見鍾情的情況,但必然是少之又少;抱持夢幻的愛情觀更有機會讓人對戀愛產生不切實際的想像,一旦幻想破滅,戀人關係亦難以長久。香港青年協會過去曾進行一項名為「兩性關係及價值觀」調查,當中有些個案更是令人驚訝,一名男生在初中時表示自己已有十多次戀愛經驗,最短的關係只維持了一天。[2]
  2. 性關係平庸化在不少的劇集當中,性關係是情侶間必然會發生的事。當然,在性解放的思潮下,不認同婚前性行為的,便屬於「保守」。不過問題是,為何是保守?說到底都只是因為不同意婚前性行為者只是少數,所以會被冠上「保守」之名,不同意就是跟不貼潮流。但實際上,特別對學生來說,過早的性行為,不但忽視了意外懷孕這個青少年未能承擔的結果,更造成了單親媽媽等等對青少年不健康的現象。此外,性行為如果從婚姻中抽離,更會影響雙方關係,「海蒂性學報告」便提出了這一點。[3]
  3. 關係混亂化:近年來慣常出現的節目題材,男女之間的關係總是混亂複雜的,網絡媒體所展現的,是要滿足觀眾的口味,從而達到最大流量,所以大多是沒有教導目的的。例如一些講述一批參加者去戀愛島求偶的「真人騷」節目,後來甚至發展成參加者需要裸體參與節目。動漫亦出現「出租女友」的題材,並且大受好評,也就是說這種鼓勵援交的錯誤倫理關係亦被浪漫化的劇情所掩蓋,甚至有一些主打關係混亂,成為「NTR」(被戴綠帽)[4] 題材的作品亦頻繁出現,這裡就不詳述了。

最後,我們可以看見網絡世界之大,各式各樣的價值觀都有,但很多時人們為了流量,為了滿足自己的性慾,污名化和模糊化了一些正確的性觀念。原本性關係是建基於幸福的婚姻裡,但媒體展現出來的就是對婚前性行為的肯定,性行為不再與愛有關而只是發洩性慾的工具,這也褻瀆了性的意義。[5] 當原告變被告,錯誤被視為正確,健康的性觀念被視為異類,後果卻是可大可小。故此,縱然正確的被視為少數,但正確就是正確,錯誤就是錯誤,並不會因為大多數人在說謊,令謊言變為真理。


[1] Jake Kwon, “‘The Netflix effect’: Why Western women are heading to South Korea in search of love,” CNN, last modified August 14, 2022, https://edition.cnn.com/travel/article/south-korea-western-women-seeking-love-intl-hnk-dst/index.html.

[2] 〈新聞稿〉,香港青年協會,2019年2月13日,網站:https://hkfyg.org.hk/wp-content/uploads/2019/02/青協新聞稿_公布「兩性關係及價值觀」調查結果.pdf(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0日)。

[3] 海蒂〔S. Hite〕:《海蒂性學報告:情愛篇》(The Hite Report: A Nationwide Study of Female Sexuality),李金梅譯(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頁217。

[4] NTR這個網絡流行語沿於日語,有被戴綠帽,即自己的對象與別人發生了性關係,或綠帽癖的意思,即為到被戴綠帽一事感興奮,參:〈NTR(網絡流行詞)〉,Baidu百科,網站:https://baike.baidu.hk/item/NTR/4898216(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5] 韓炳哲:《愛欲之死》(Agonie des Eros),管中琪譯(台北:大塊文化,2022)。

AI與色情:身體、他者、「人」的缺席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4/05/2023

在人工智能開始廣泛應用之前,色情文化已經由網絡傳播至世界各地,色情資訊滲入不同的角落。基本上任何年紀的人上網隨便搜尋,就已經能夠輕易地接觸到色情資訊,而這就是一個色情資訊氾濫的時代。

而色情,無非是一個工業,一個明買明賣的市場,當中買賣的,正正就是色情裸露、刺激觀眾性慾的內容。在資本主義/功績主義的社會下,任何事物或人都可以成為一個持續增加的資本,包括身體、性感。色情中的主角或模特兒只擁有展示和被展示的價值,他們被性化,成為性刺激的商品。被展示、被觀看的人沒有面容,沒有獨特性,也無法被愛,他們只是被剝奪了「他者異質性」,然後被展示出來,任人消費。[1]

性的展示文化,幾乎擴散至不同的社交媒體。一些網紅或直播主為要得到他人的關注、點讚和收視率,總需要一些方法去達到這個目的,而裸露便是最為方便快捷的方法。根據觀察,幾乎大部份的女性直播主、網紅或YouTuber在拍攝影片或直播任何內容時(打機、拍攝Vlog〔影片部落格〕等等),或多或少都會穿著得比較性感,至少也會「露胸」。「性」已經植入不同的流行文化當中,流行文化中的表演者會不自覺地進行自我性化、自我物化、自我商品化,就如一場展露身體的比賽。不過,這場比賽並不是純粹裸露就能贏,而是需要展示得色情化,就如2022年有一位日本YouTuber小栗由加推出「全裸結他」的影片,但由於其長相、身材以及影片拍攝角度遭人批評,影片的點擊率雖然曾一度急升,但最後卻跌至只有數百人觀看,對比起一些掌握到「若隱若現」,懂得拿捏「色情」,又會玩樂器的YouTuber,便會形成「高下立見」的形勢,也會讓人理解到為何有些人會「輸」,因為所謂「色情」並不是取決於露多少,而是在於怎樣露才能刺激他人的性慾。[2]

哲學家韓炳哲指出,現今的社會欠缺痛苦及被給予否定的承受力,只著重愉悅舒暢的感受,無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抑或社交媒體上的活動也是如此。韓將這種狀態以病理的角度來解釋——即現代人因過份「自戀」,便容易構成「憂鬱」這種病症。[3] 舉例說,在一個「點讚」的社會當中,無人為自己的帖文「點讚」就如同否定自己一樣,這種「憂鬱」的感覺就是因為「自戀」而造成的。否定與痛苦的感覺其實有其意義,它能讓人停下來思考,讓人知道自己不能將所有事物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當一個人無法承受被否定的感覺,也讓一個人失去思考的空間。

「身體」與「他者」的缺席

在大數據的時代裡,每個個體都只是大數據中的一顆微塵,網絡無限多的選擇,看似令生活變得豐富,然而卻構成身體的缺席,人與人之間只剩下點讚和分享。[4] 一些串流平台、社交媒體,不停地利用大數據的優勢,只要透過一個用戶的搜尋記錄,就能不斷推薦一些類近的內容予該用戶,當人不斷吸收同溫層中相同、類近的內容,人就很難再接受一些異於自己興趣的想法和意見。因為人總喜歡看自己喜歡看的東西及聽自己喜歡聽的說話,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失去接納異於自己聲音、想法的器度,顯然也是一個不健康的狀態,而韓炳哲稱這個狀態為「相同者的地獄」——即在同溫層中「圍爐取暖」。或許每個人也總會遇過一些人,在與他們對話的時候,他們只喜歡談論自己有興趣的事,對自己興趣以外的事物,他們全無興趣,這正好反映了人對異於自己想法的排斥。

思想單一的社會,將「性」約化為直白的要求而毫無內涵。觀看網絡媒體時,以誰露得好、露得最多為考慮支持的因素,性文化充斥著社交媒體之中。人們在社交媒體、主播、網紅中沉浸,以多少「性感資本」來選擇誰最值得觀看,而只具備展示價值的主角,他們是沒有獨特性的,也沒有真實的面容,任由他人經性感指標來消費,「他者」的獨特性、內在性完全消失,只剩下展示出來的性感。

科技的發展,更加促使人與人之間最低限度的溝通消失。在進入ChatGPT時代之前,有一個更為驚世的AI技術,就是「Deepfake」。「Deepfake」,又稱為「深度偽造」,是人工智能的人體合成技術,透過類似移花接木的功能,製作出真假難分的影片。根據研究公司Sensity AI於2019年的一項研究,發現96%經過深度偽造技術來換臉的內容都是與色情相關,更有女性網紅因此技術變為了色情影片中的人物,令她們受到傷害。[5] 當然亦不乏人用此技術來進行政治操作,透過更換各國領袖的臉,繼而偽造出虛假的政治言論,涉事政治人物包括前美國總統奧巴馬以及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等等。一些人利用Deepfake等技術,將自己感興趣的對象直接「性化」,化為可供消費和觀賞的消費對象。由應當透過溝通去深入了解一個自己感興趣的人,或最低限度去追蹤一下這個人的社交媒體,變為直白地將這個對象變換為可觀賞的色情對象。就此,我們便發現,作為高科技產物的AI,不斷令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減少,身體缺席的同時,對話也一起缺席,剩下只有舒適愉快的色情體驗。

「人」的缺席

ChatGPT或其他生成式AI,讓我們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夠直接詢問AI任何問題,包括寫作、活動設計、提供思路等等;想要甚麼類型的圖片創作,直接輸入自己想要的特徵,然後AI便會自動生成擁有這些特徵的「藝術作品」。這一切一切帶來方便快捷的高科技產物,都逐漸讓我們不再需要一個具體的人與我們有所交流,從「身體的缺席」、「他者的缺席」,到現在「人」也缺席。

然而,除了廣為人知的語言模型ChatGPT,坊間亦有許多不同的圖像生成AI,而這些AI也帶動了色情範疇的新面向。過往由Deepfake透過移花接木方法建立的大量色情影片,在製作過程中,Deepfake會利用合成技術將不同人的臉孔和身體合成,故在合成前得先將人的身體切割。而圖像生成的AI,例如較為知名的Midjourney,便是將大量不同的內容整合成符合用戶提供的關鍵字的圖片(當然這是否「創作」,仍有許多不同的討論),而Midjourney是會過濾關鍵字的,所以用戶並不能輸入有關色情或性相關的字詞,不過,坊間其他的圖像生成AI就未必有字詞的過濾,甚至有些AI是為了製作色情影像而被創造的。

這種轉變也意味著,人連刻意去尋找自己感興趣的臉孔和身體,然後將它們合成的動作也不需要,直接就可以利用圖像生成AI來描畫一個完全符合自己理想標準的臉孔和身體,並且讓它成為自己的情慾對象。AI所創作的圖像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就連圖像中的人物也不是真實的存在,但卻非常真實,甚至最近有AI生成的照片奪取了本年度Sony世界攝影大獎賽其中一個組別的冠軍。[6] 既然AI這麼真實,連照片都可以生成,那麼在充斥著性文化的社會之中,被利用來製作色情資訊似乎也是無可避免。到最後人連情慾的對象也可以自行生成,不需要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在其中,「人」名副其實在其中消失。

色情,無處不在,甚至成為了社交媒體其中一個重要價值所在,有些人在當中自我展露、自我性化,追求流量最大化。人們注視著身體的展示,展示的人沒有面容,只是一個自我性化、被人消費的對象。在這種現象下,人不需要有真實、真正的交流,這就完全避免了因與人交際而有機會產生的不舒適感,只要肯消費,就不會害怕得不到回應。然而,正因為人對痛苦的承受力不斷減弱,甘願停留在Instagram分享美好生活,別人不點讚也能構成憂鬱,加上AI的出現,人們的身體已經在網絡中缺席,即使至少仍在與人溝通,付出努力去追蹤具觀看性的性展示對象,然而AI卻令色情更加氾濫,被人「好好利用」之餘,「人」卻可以徹底地消失不見。人工智能看似方便,但卻讓人陷入一種無法與人相遇的孤獨,即使放縱情慾,也無法讓人脫離這種無以名狀的孤寂。

 


[1] 韓炳哲:《愛欲之死》(Agonie des Eros),管中琪譯(台北:大塊文化,2022)。

[2] 長濱睡睡:〈Pan Piano結他版|女YouTuber全裸演僅3百人看|網友洞悉背後原因〉,《香港01》,2023年3月8日,網站:https://www.hk01.com/遊戲動漫/866572/ pan-piano結他版-女youtuber全裸演僅3百人看-網友洞悉背後原因(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4月24日)。

[3] 韓炳哲:《愛欲之死》。

[4] 韓炳哲:《妥協社會:今日之痛》(Palliativgesellschaft: Schmerz heute),吳瓊譯(北京:中信,2023)。

[5] Michelle Elias:〈【AI之禍】女網紅被動成「咸片」主角〉,SBS中文,2023年2月10日,網站:https://www.sbs.com.au/language/chinese/zh-hant/article/a-streamer-was-caught-looking-at-ai-generated-porn-of-female-streamers-the-story-just-scratches-the-surface/xvnh5tvcq(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4月24日)。

[6] 〈AI照片奪攝影大獎 創作者稱盼業界正視〉,《明報》,2023年4月19日,網站:https://life.mingpao.com/general/article?issue=20230419&nodeid=1681841363274(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4月19日)。

從讓人得釋放的「異世界」看世界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31/08/2022

如果有留意動畫、漫畫的動向,便會知道近來比較長篇大論的動漫已經逐漸減少。筆者的年代有動漫四巨頭,包括:《龍珠》、《火影忍者》、《海賊王》以及《BLEACH死神》,他們都是在日本漫畫雜誌《週刊少年JUMP》連載的漫畫。而近期逐漸增加的動漫類型都是有關「愛情」、「生活」、「異世界」等等,尤其是「異世界」動漫,作品數目達到氾濫的程度,[1] 當中的內容亦涵蓋了「愛情」、「生活」、「友情」等題材。本文將一探究竟,了解「異世界」動漫的增長原因。

有關「異世界」動漫的名稱,常常會出現:「異世界(生活/人物)」、「轉生成(人物/怪物)」等等字詞,它們大同小異,名稱總離不開這些關鍵字,較流行的「異世界」動漫如《無職轉生:到了異世界就拿出真本事》、《關於我轉生變成史萊姆這檔事》以及《轉生成蜘蛛又怎樣!》等等。《週刊少年JUMP》的動漫常常具備了「友情、努力、勝利」這三大要素,「異世界」動漫同樣能夠講「友情、努力、勝利」,不過形式就有點不一樣。「異世界」是指異於現實的一個世界,當中可以有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觀,例如整個世界可能只有動物或某種性別的人存在等等。

「友情、努力、勝利」的單純想法已經過時了?
事實上,以「友情、努力、勝利」作為動漫的主流價值,是非常好的選擇,因為它帶出來的訊息都非常正面,當讀者和觀眾全神貫注,投放大量時間在這類型的動漫時,理論上是能學習到當中的價值,亦即是:友情的重要性、努力的必要性、人能在競爭中得到勝利(圓滿結局)。如果根據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提及的戲劇模仿理論,即是在戲劇中,演員透過模仿一個理想化的人性,展現出人性應有的本質,而人是有「潛能」去學習到如此理想的人性,[2] 那麼觀看具備「友情、努力、勝利」元素的動漫,根據阿里士多德的理論,是有助觀眾成長的。

雖說「友情、努力、勝利」都是正面的價值觀,是理想的人性和倫理典範,而自《週刊少年JUMP》創立以來,當中不少的漫畫作品都一直維持著這個黃金三大法則,至今已經55年,按道理它們已經深入民心,但在現實生活中,很多時人們只能在「友情」和「努力」上得到成果,而所謂的「勝利」就難有收穫

資本主義向來強調競爭、消費,甚至有人認為,黃金三大法則其實都是資本主義的成功法則。評論家杉田俊介在其著作《JOJO論》中強調:「格鬥漫畫的套路,就是一邊搭載著資本主義的欲望,透過和對手或敵人的競爭,然後看見另類的價值觀(友情或牽絆)。」[3] 雖然筆者不太同意這講法,因為動漫主角所經歷的其實正正就是沒有異化(alienation)的生活,主角都是在自我實現(self-realization)的,不過,杉田俊介所談論「資本主義的欲望」,其說法亦不無道理。

在現實世界裡掙扎的年輕人
另一邊廂,日本社會正面對著非常嚴重的隱青問題。隱蔽青年的日語羅馬字拼音是Hikikomori
Hikikomori這個詞用來形容一個個體切斷了所有社會的參與,並進一步將自己關閉於一個幽禁的地方中。而隱青的主要成因在於:校園欺凌、學習壓力、科技導致個人主義興起、責任心低落等等。其實香港亦有類似的情況,他們名為「三低青年」,即低動力、低技術、低學歷。從統計上的數字來看,比較清晰的只有香港基督教服務處在2005年發表的一份有關隱蔽青年的研究報告,估計香港當時約有6,000名隱青。[4] 在2017年也有學者提出全港約有14萬名隱青。[5] 但筆者相信,自2020年的新冠疫情開始,隱青的數目不只於此,鑑於失業率增加,找不到工作或失業的年青人,自然會更加隱藏自己。

2021年開始,內地出現了名為「躺平」或「躺平主義」的現象,意思是指年輕人出於對現實環境的失望,作出「與其跟隨社會期望堅持奮鬥,不如選擇『躺平』,無欲無求」的處事態度,具體內容包括「不買房、不買車、不結婚、不生育、不消費、不追求升職」及「維持最低生存標準」,[6] 而支持「躺平」會被視為「低欲望青年」。躺平能夠引起眾多人的認同是因為大多數人都是資本主義底下的失敗者。

請讀者留意,上文已經提及,在社會上許多人都未能在「勝利」這個範疇上有所收成,與此同時「校園欺凌」、「學習壓力」和「個人主義」已經摧毀了他們的「友情」。再者,格鬥動漫很多時都不是只談「努力」,還有「天賦」這重要元素,就如《火影忍者》中的主角鳴人由出生起,他的父親便在他身上封印了強大的力量,而所謂的「努力」,也只是看他如何運用這力量罷了。但在現實中,擁有天賦的人卻是少之又少,這就難以讓人產生共鳴,欠缺天賦的人可能會想:「沒有天賦,努力還有意義嗎?」

「異世界」成為了欲望的載體
當「友情、努力、勝利」都被摧毀時,就必須要有一個能裝載人們欲望的載體。現實的殘酷,恍如韓劇《魷魚遊戲》所反映的一個既荒誕,又「血淋淋」的真相。而「異世界」對於一眾平時有觀看動漫習慣的人來說,可以是一個抵制資本主義與競爭的出口。

「異世界」題材的氾濫,除了是受潮流所驅使,還因著其獨特之處而令它流行起來。「異世界」動漫之所以有別於熱血格鬥動漫,是因為「異世界」可以讓主角的人生「重新開始」,當中劇情都是由主角死後或因著某種原因去到「異世界」開始,這帶給讀者或觀眾一種盼望:「會否有一天可以被帶進異世界?我死後是否有機會進入異世界?」只要進入了異世界,一切都可以「砍掉重練」[7],不用被殘酷的現實所捆綁,不用再見到自己不想見到的人,不用再在充滿競爭的世界中苟且偷生。

在「異世界」之中,主角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整個世界都是圍著他轉,主角永遠是做重大決定的那一位,這也很符合現今世代「個人主義」的精神。其中《無職轉生:到了異世界就拿出真本事》的故事,就是講述主角在現實世界中走投無路,因一些原因進入了異世界,得到了特異功能,然後認真地生活下去。當然亦有些劇情是講述主角在異世界中為所欲為,它們同時也反映了一些錯誤的性觀念、倫理觀等等。

儘管「異世界」題材可以讓讀者從一個殘破不堪的人生和社會中得到釋放,但同時也有不少負面的價值觀在當中。動漫的負面訊息無疑會對社會、青少年帶來負面影響。[8] 當「異世界」成為欲望的載體,有機會令一些缺乏深度思考和冷靜的觀眾對「異世界」過度嚮往,從而產生自殺的念頭,甚至一些無法抽離的人會將可以在「異世界」為所欲為的想法帶進現實世界裡,並因而性騷擾他人。

儘管如此,「異世界」題材作品也有其正面作用,它能夠讓觀眾從殘酷的現實之中掙脫出來一陣子,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欲望投放在動漫當中。事實上,「欲望」一詞在用法上是中性的,並不是一個特別負面的詞語,當然,欲望在我們罪性的扭曲下,被消費主義控制了我們許多的欲望,有人會選擇縱慾,也有人選擇禁慾,拒絕受欲望支配。[9] 上帝把欲望安置在我們心中並不是為了令我們成為資本主義的奴隸,而是希望我們不僅僅為滿足於現狀而生活,更要為榮耀上帝而生活,也要讓自己不斷地追求上帝。

作為牧者、家長,我們不應或無法阻止青少年或自己的子女觀看動漫,但要以適當的正面教導、真實的同行代替責罵,因為他們可能已漸漸地被顛倒是非的價值觀改變和摧毀。網上流傳過一篇新聞是這樣的,日本一位青少年的媽媽在整理兒子的房間時,發現兒子有很多以「女僕」為題材的色情刊物和漫畫,該媽媽以便利貼貼在刊物上溫馨提示兒子:「你還真是喜歡女僕呢!現實中可不會有女孩子無條件地用身體服侍你。不過媽媽不會生氣的,但是時候認清事實了。」現實縱然不如意,但總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待著發生。

奧古斯丁在《懺悔錄》這樣說道:「我們不安的心惟有在祢裡面才能得安息。」

 

(原文於2022年8月31日刊於本社網站,其後曾作修訂。)


[1] 蛛思CHOOSE:〈2021人氣異世界動漫排行!及轉生題材熱潮下,潛藏的社會隱憂〉,Medium,2021年4月23日,網站:https://medium.com/choosebp/2021-異世界新番-轉生穿越動漫-排名-dc86c7402f94(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7日)。

[2] 司徒立:〈模仿、抽象與仿真〉,《二十一世紀》,第58期(2000年4月),頁95–104,網站:https://www.cuhk.edu.hk/ics/21c/media/articles/c058-200003020.pdf(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7日)。

[3] 杉田俊介:《JOJO論》,彭俊人譯(台北:典藏藝術家庭,2021)。

[4] 陳康怡、盧鐵榮:《青年、隱蔽與網絡世界:去權與充權》(香港:香港城市大學,2010)。

[5] 〈破迷思結構隱蔽青年現象〉,明報升學網,2020年4月15日,網站:https://jupas.mingpao.com/院校資訊/破迷思解構隱蔽青年現象/(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7日)。

[6] 陳明輝、張昀徽:〈中國大陸「躺平主義」的興起與影響分析〉,《展望與探索》,第19卷,第9期(2021年9月),頁117–125。

[7] 「砍掉重練」是打機術語及網絡潮流語,有放棄現有的、另尋方案、重新開始的意思。

[8] 洪雲:〈探索日本動漫對世界的影響〉,《商業故事》,第11期(2016年),頁140–141。

[9] 貝爾二世〔D. M. Bell Jr.〕:《欲望經濟學: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基督徒應該懂的事》(The Economy of Desire: Christianity and Capitalism in a Postmodern World),鄭淳怡譯(新北:校園書房,2022)。

如何牧養愛投訴教會的人……我有話說

歐陽家和 | 明光社項目主任(通識教育及流行文化)
29/05/2019

在買賣或提供服務時,不少人動輒投訴,有的人甚至為了爭取更多「著數」而投訴,成為了討價還價的渠道。投訴,彷彿成為一種生活技能,但若在教會中運用這種「技能」,可以嗎?教會可以有「投訴機制」嗎?教會怎樣面對喜愛用投訴來表達需要的人呢?傳媒人春麗、觸動輔導中心程翠雲和筆者,在4月23日,就此議題與約30名教牧、團契導師分享如何牧養愛投訴教會的人。

對教會的投訴,大致可分三類,第一類是投訴教會的一些活動和安排,例如崇拜沒有敬拜隊,團契的節目太單調,講道的內容空泛等等。這類投訴相對較易處理,因為所討論的大體上都有事件作為根據,容易聚焦和處理。教會就不同的活動內容,如果已經有一定的框架,可以跟投訴人解釋框架的理念,如果對方提出的一些意見是合理又能改善活動,確實可以接受他的意見。但如果為了其他肢體的需要,或從牧養角度考慮,而不能依投訴人的意見作出改變,這就需要向他解釋,或者可以在一些全堂性的會議中提出,看看有沒有改變空間。

第二類投訴是與關係有關。大家總會期望教會是愛的群體,但要成為愛的群體的確不容易,因為總有些人可能因為不同肢體的說話、動作、表達等而受到傷害,牧者一旦接觸到肢體的傷口,往往要小心處理。既要讓他自己知道教會的確是個不完全的群體,所以肢體間的表達未必如他所預期的,同時又要表達教會的肢體也有盡力與他同行。這種針對關係的投訴不易處理,特別如果是因為在不同的場合,例如在網絡即時通訊工具中爭吵鬧翻,就更難處理。面對這種投訴,要有耐心,同時要讓雙方明白該如何處理衝突。

最後一類投訴是針對權威而提出的挑戰。有時肢體的投訴不是針對事,也不是針對關係,而是針對人,特別是牧者的權威。出現這種情況不一定就等於是牧者的錯,更多時可能是肢體以往的經歷,令他容易對牧者產生負面的情緒。遇上這類情況首先要了解肢體的需要,即使他的投訴用了非理性的方式去表達,也要忍耐。

以上三類只是一個很粗略的分類,除了了解投訴的內容和動機外,其實更重要的是面對自己。不少人以為面對投訴時,只要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就能解決,但現實是不少事情往往無法輕易解決。處理投訴的人,需要了解自己的限制,有些事情即使盡了力也可能是無力改變的,不要以為自己是神人,可以解決所有問題,過程中也不宜過份自責。在不同的投訴中,萬一自身能力不足以解決,首先不要太自責,如有需要,可以向外尋求協助。

另外,從教會的角度來看,我們更看重的應該是教會設立的目的,就是一群上帝揀選,蒙恩的罪人,在一同走窄路的過程中,互相建立和扶持的群體,但世俗的投訴文化卻是消費主義下的副產品,當中強調的是商人和消費者的關係、消費者的權益,以及兩者更多的消費活動。將這兩種不同的文化和思想框架放在一起,明顯會有衝突。

最後,有很多人問道,不少人因為在教會遇到很多問題,投訴不果最後離開教會,他應該怎麼辦?我們建議他認真找一個適合自己的信徒群體,畢竟基督徒是應該在一起的,至於是哪一種群體,我們鼓勵肢體在選擇的過程中,同時認識自己的需要,以致減少錯配的情況。

網絡與文化的關係 以BL為例

歐陽家和 | 明光社項目主任(通識教育及流行文化)
25/03/2019

社會上冷門的文化產品,以往只會成為一個小圈子的玩意,當中有次文化的特色,例如有本身的一套術語,規則,禮儀,服裝等等,但網絡文化卻將這些原本神秘的東西都公開出來。這些文化甚至成為主流文化的補充,給予它們新的想像,甚至最後被主流文化挪用,成為其中一員。本文簡單以BL(Boys’ Love,男男之間的愛情故事)為例,簡述二次元漫畫如何進入流行文化的空間,與主流傳媒互動。

BL漫畫,其實早在上個世紀已出現,當時是少女漫畫系列其中一個分支,以純美的角度去描述兩位男子之間的愛情故事。與一般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類似,故事的目標讀者是女生,所以作者所描繪的往往就是男男之間的愛情故事,這種愛情故事由於沒有女主角,所以女生可以自由地將自己投射到不同的男生身上,想像自己愛著一位男生或被一位男生愛著,同時也可以用守護天使的角度,去感受二人的愛情故事。愛看這類漫畫的女生,被稱為「腐女」。

這種BL漫畫,發展了各式各樣的男男配對關係,當中有以年齡,權力關係,性格強弱,甚至性愛的方式等來配對,這些漫畫自成一個系統,部份喜愛這類型作品的人更會為不同的男生加入想像,為他們創作小說、漫畫故事等等。在未有互聯網之前,這些故事的收集並不容易,更別提發佈。

不過,今天喜愛這類型作品的人,可以透過互聯網認識,又因著發佈成本很低,不少人直接就將故事放在網上公諸同好,部份受歡迎的作品更可以賣錢。同時又因互聯網的興起,這些作品吸引了更多路人(原本沒有興趣,但無意中在網上看到的人)去欣賞。漸漸這些小眾玩意走到社會主流文化之中。

原本是邊緣的次文化,當然與主流社會價值有不相容的地方。男男漫畫這個題材本來就已經另類,部份故事更直接加入性愛情節,變成色情漫畫。不過由於在網絡欠缺法例規管,這些漫畫只會得到一個分類標籤(例如加上「含H」字樣,代表含有色情內容),部份網站更索性在入站前就提醒讀者網站有18禁內容,之後就直接跳過規管。所以故事的尺度可以十分大膽,甚至圖片直達禁書的級別。

這類大膽出位的漫畫作品,取得知名度後,也有不少人藉此來做一些炒作。在不少有年輕人參與的社會運動中,我們會看到不少社會領袖被配上「CP值」(不是性價比,是配對值,CP是Coupling的意思)。在一些娛樂綜藝節目中,不少男藝人也會被配上「CP值」。這明顯是一種集體對男男性關係的想像,當它們可以放在枱上討論時,某個程度上也表示,社會多了人接納這種想像。

當然,倒轉來說,傳媒節目也會特意剪輯一些男生之間似是而非的「曖昧」互動,給予大量材料讓喜愛「腐」的朋友有足夠的想像空間。漸漸地,不少男藝人有時也會有些動作,不知道是故意安排還是剪接效果,終歸就出現了一堆「CP值」的新聞,也就成功製造出話題來。[1]


一些BL的關注

偶然,我們會收到一些牧者就本議題提出的疑問,現在簡單回答:

問:看BL的人會變成同性戀者嗎?
答:不會,因為他們都是在看男生們的樣子,以及他們的戀愛。

問:看BL會令他們接受同性戀嗎?
答:不一定會。因為他們只是看男生的樣子,而且不少BL的劇情以男男關係是禁忌為主線,不斷強調要衝破界線的限制,容易令讀者覺得這些界線有需要衝破,好使兩位主角有快樂的結局,但故事結局往往事與願違,更容易令讀者同情他們。不斷重覆讀這類型的故事,表面上會令人很想為同性戀者爭取禁忌的衝破,有時甚至會表達得非常認同,但這個認同的背後,事實上反而會令「男男是禁忌」的想法更加牢不可破。試想想,當兩個男子的愛情假如不再如BL故事般有禁忌,也就變回一個普通的愛情故事,最後就不再如此獨特和吸引他們了。
所以,與其說看BL會令他們接受同性戀,更準確的說法,可能是他願意相對開放地接受一些社會形容為錯或者不容許的東西。如果這種想法變得極端和盲目,甚至變成他們的信念,才更值得留意和關心。

問:要禁止弟兄姊妹看BL嗎?
答:BL本身是一個漫畫的類型,等於描述同性戀題材的漫畫一樣,本來應該受到《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條例》規管,但因為網上內容「無王管」,而且這些漫畫大部份的來源都是盜版,連中文也是網民自行翻譯的,基本上這些書籍就是沒有被評級。若根據香港法例,這類作品大概只適合18歲以上人士閱讀和觀看。如果性愛情節過份露骨(例如展露男性已勃起的性器官)就會直接被列為禁書。我們建議牧者先了解他們看的究竟是甚麼,之後才決定下一步行動。

問:我們已發現有肢體似乎迷上BL,甚至不斷為團契的弟兄做「CP值」配對,怎辦?
答:我們明白有極少部份的「腐女」會不能自拔地為男生進行配對,甚至會到處宣揚,但這應該只限於極少部份的朋友。如果有男生因而感到受冒犯和滋擾,其實這也是一種性騷擾,理應將感受直接告訴對方,並請這些肢體給予尊重,停止有關行為。如果牧者要介入,要讓肢體明白這種做法會對別人構成不安,情況就像在教會處理緋聞,不必過份高調或放大事件。


[1] 〈[語言] 什麼是CP?CP是怎麼來的?- CP,情侶,戀愛,同人 - 為什麼知識網為什麼知識網〉,Zi字媒體,2017年12月13日,網站:https://zi.media/@whyhtd01com/post/TyRiRf(最後參閱日期:2019年3月6日)。

漫畫、動畫與電影……我有話說

吳慧華 | 受訪者:范晋豪牧師:香港聖公會諸聖座堂牧師 | 撰文:吳慧華: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 高級研究員
28/03/2018

基督徒除了閱讀聖經及屬靈書籍、參加教會活動、還可以藉著甚麼去經歷上帝?范晋豪牧師讓我們知道,原來可以藉著自己所喜歡事物及興趣去體會上帝。一切便從范牧師喜歡的漫畫、動畫及電影說起。

 

從漫畫、動畫與電影內容中發掘道的種子

范牧師指出早期教父殉道者猶斯丁(Justin Martyr)提到,上帝創造這個世界,耶穌基督道成了肉身來到這個世界是上帝最真實的啟示,雖然絕大部份的人沒有與耶穌基督接觸,但卻可以藉著上帝所創造的世界去認識上帝,因為世界存在道的種子。所謂道的種子便是在這個世界中有一些好的東西,它們可以引起人的共鳴,通過它們,人們可以更加認識上帝、認識自己、認識這個世界,以及上帝所交托的使命。

 

因此,范牧師認為不拘泥於形式,很多東西都可以成為有意義的載體。漫畫、動畫及電影都是不同的說故事方式,耶穌也愛說故事,耶穌在世不談深奧的道理,也沒有如經學教師般引經據典,他與農夫說撒種的比喻,對漁夫說得人如魚,這些比喻讓人容易理解、代入及產生共鳴。雖然漫畫、動畫及電影的故事或有意識不良的,渲染色情及涉及暴力,但當中仍有不少故事讓人產生共鳴及引起反思。

 

我們難以找尋絕對「完美」的漫畫、動畫或電影,因為現實中也沒有絕對完美的好人,不完美的創作人又如何創作出絕對完美的作品?有些漫畫雖然談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但內容仍會出現過度暴力,某段的內容也可能含有色情場面。這不是反映人生嗎?人生中有一些值得我們回味的地方,也有一些值得我們提防的部分,與其「斬腳趾避沙蟲」,不容許自己或年青人接觸動漫,倒不如訓練自己的視野,以及相信年青人的分辨能力。

 

雖有缺欠,不失勵志

雖然世上沒有絕對純淨的漫畫、動畫或電影,但當中仍有不少勵志的作品。范牧師指在日本受歡迎的漫畫雜誌少年Jump有一成功公式:友情、努力及勝利。大家熟悉的火影及One Piece都是依循這方程式,當中的男主角為了他的夢想或理想而努力,在努力過程中,男主角的能力會漸漸提升,但一個人的努力並不足夠,仍必須召集同伴。當人願意努力,又有同伴,人生縱然有很多困難,勝利必然在望。這是一些很簡單,卻十分勵志的公式。還有,漫畫中的男主角並不是最有型及英俊的,例如One Piece的路飛,頭戴草帽、樣子平庸。然而,正因為路飛樣子平庸,才可以讓讀者容易代入,至於身旁的朋友樣子即使出色,卻不如自己厲害。雖然主角的外表及設定不是最出眾,但有一些特質是其他人所沒有的,主角打不死的堅毅、內心的善良及強烈的使命感無人能取代。

 

至於針對女性的漫畫,同樣含有勵志的元素,日本不同年代都有《我是小忌廉》或《美少女戰士》等作品類型。當中大多講述一個少女渴望成長,可以變成與現今的自己不一樣,以此找回自己的自信心。然而,女主角最终還是失去了魔法,變回原來的自己,這表示她接受了自己,不必再用另一個虛假的自己來掩藏真實的自己,標誌著主角真實的成長。而在宫崎駿的作品中,女主角更是獨立、自主、堅毅及剛強,她們都肯定自己,不需要假裝另一個人。

 

向漫畫、動畫及電影取經

漫畫、動畫及電影某程度上不是次文化,尤其是當中出色、受歡迎及賣座率極高的作品,它們反映了當代主流及都市人的想法。這十年來,荷李活塑造了不少超級英雄,可能大家在現實中感到沒有出路,期望有一個滿有超能力的超人來到世界拯救我們。至於漫畫,例如弘兼憲史的職場漫畫讓人了解日本職場中爾虞我詐及權力鬥爭的情況,而他妻子柴門文以愛情為主線的漫畫,也讓人了解現代社會中戀人之間的離離合合,以及大都市的眾生相。

 

除此之外,漫畫營運的方法也有一些值得我們留意及學習。范牧師以他非常喜歡的《筋肉人》漫畫為例,筋肉人這一位摔角超人需要大量對手,當漫畫家技窮,想不出對手時,便在《少年Jump》漫畫雜誌招募讀者創作各國代表超人,讀者創作的人物一旦在漫畫出現,讀者感到「有份」參與創作,更願意投入這套漫畫。我們若希望有效及成功地處理現今教會的工作,並不能從單方面出發,要多想如何讓信徒「有份」,從而全情投入參與事奉。

 

無論是漫畫、動畫或電影,都可以為我們的內心、信仰生活及教會生活提供反省的空間。例如美國隊長是一個好人,但他的情義亦同樣成為他的弱點——包庇了兇手,因為兇手Winter Soldier是他的朋友。美國隊長比超人受歡迎,因為美國隊長雖然不如超人厲害,但他的軟弱展示了他的人性、角色更立體。這就如我們是有弱點的人,需要其他人扶持,因此傳道同工亦不必要求自己成為一個超人,甚麼事情都要懂,以為擁有重裝備才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

 

反思信仰及生命,從興趣出發

雖然漫畫、動畫及電影的內容可以成為很好的材料,讓我們拿來作信仰反思,但范牧師不認為所有人都要透過這些材料去作信仰反思。他提到每一個人都應該從他喜歡的東西中去找尋自己與上帝相遇的機會,喜歡紅酒或飼養動物的人,可以透過研究紅酒或照顧動物的過程中去反思自己的生命及信仰。

 

無論我們是甚麼人,上帝在創造我們的時候,皆有特別之處,我們作信仰反思,不在乎用甚麼載體:書法、跑步、打網球、打籃球等,而在於我們有否好好地生活,藉著我們所愛的東西去經歷上帝。上帝給予我們生命在世上生活,我們有否做到《傳道書》所教導在日光之下,享受上帝所賜給我們的一切?當我們願意打開上帝預備的禮盒,從中找到適合自己的禮物,加以發揮,我們便可以透過這些禮物去發現上帝及榮耀上帝。

 

延伸閱讀:

范晋豪:《動漫啟示錄》。香港:青春文化,2009年。

范晋豪:《食住花生等睇戲》。香港:突破,2017年。

社關龍門陣:誰的火棒誰去接之社關三種情

明光社20週年講座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
10/07/2017

明光社20週年講座──誰的火棒誰去接之社關三種情,已於6月29日晚上假旺角浸信會舉行。明光社總幹事蔡志森先生為講員,香港聖公會諸聖座堂座堂主任范晉豪牧師及青年信徒鍾泰來先生為回應嘉賓,分享了他們在社關路的經驗及看法。當晚氣氛愉快,與會者亦於互動環節踴躍發問,討論熱烈。

志森在明光社服侍18年,坦言信仰本身是窄路,有很多挑戰,社關的路並不易走。對明光社而言,面對小眾的網上媒體、激進的同志運動、逆向歧視加劇、信徒面對朋輩與世俗的壓力、支持與反對的人士強烈對比等多種挑戰,要將炙熱的社關火棒傳承下去,志森認為應交棒給對社會需要有負擔、不怕孤單、願意突破自己及接受挑戰的弟兄姊妹。一代不同一代,志森亦盼望社關之路有不同氣質的人一起參與及同行,寄望接棒人「能堅毅、敢言、宏觀、憐憫及真誠,並且不固執、不衝動、不自大、不濫情及不自義。」

范牧師認為教會非俱樂部,而是上帝恩典的發射站。教會開放給信徒聚會,不單要向有需要的人士給予幫助,同時亦應讓教友有機會實踐及學習,將耶穌留下的大使命,一代接一代傳下去關心這世界。傳承如田徑接力,對范牧師而言,各有特質:負責第一棒的爆發力要如子彈,當仁不讓,應做就做;第二棒則是調節失誤,應是強於溝通及復和;第三棒應強於堅持,可於漫長之路上繼續前行;而最後第四棒,亦應強於信念,往前超越所有難關及障礙。

對文化及社會學有研究的泰來,同樣以田徑接力來比喻傳承,但他認為除了接下一棒的人有責任伸出手來接棒外,交棒者亦應放手,以令交棒過程順利,應細思表達及溝通的方式,以令新一代易於吸收及接納。眼見不少年青信徒在價值觀上「示弱」,泰來稱會為他們痛心,因為他們雖然會參與社關,但卻不關注敏感的政治議題(如性別),將社關「割裂」了。由於牧師、導師、執事都不懂回答,不能回應社會發生的事,唇亡齒寒……這不止是明光社,而是教會接棒的問題。

正如志森末後分享所說:「值得大家關注的議題有很多,大家可參與不同的機構去了解……接棒,同路人很重要,可在身邊互相鼓勵,可令過程輕鬆很多。」盼望討論能喚起更多教會及弟兄姊妹關心社會,同時坐言起行參與社關。

 

 

政治正確的「無」親節

張勇傑 | 高級項目主任(性教育)
17/05/2017

剛過去的禮拜日是母親節,相信不少人都會送母親一份小禮物,一家人整整齊齊地食飯。朋友兒子就讀的學校送了一枝康乃馨給學生,讓小朋友能轉贈與母親,教導小朋友要向母親表示愛意,但加拿大及澳洲卻有小學決定取消母親節及父親節的慶祝活動。

加拿大卑詩省一間小學表示校內有來自非傳統家庭的學生,為尊重多元家庭,學校不會安排學生製作母親節及父親節的禮物,並鼓勵家長在自己的家庭慶祝此節日;而澳洲墨爾本一間小學為了突顯家庭中所有「照顧者」的重要性,所以決定以「國際家庭日」取代母親節及父親節。

學校的決定引起家長強烈不滿,批評這是學校矯枉過正的政治正確行為。在尊重多元的旗幟下,父母親淪為照顧者,無視兩代之間血濃於水的緊密性。另外,亦因為「父親」及「母親」的稱謂對非傳統家庭的學生帶來「歧視」及「傷害」,所以用「家長」取代,以淡化父母親的性別身份,最終父親母親成為「佛地魔」——一個大家都知道但不敢說出來的名字。

但與此同時,學校又真的有來自單親家庭、跨代家庭、同性戀家庭等非傳統家庭的學生,父親節及母親節對他們來說可能做成迷惑、傷痛或憤怒。老師需要多了解學生的家庭背景,在活動時可鼓勵學生將心意轉向家族中其他關心自己的長輩,如祖母及姨姨,並教導學校尊重不同家庭背景的同學。但因此而將父親節及母親節一併取消,對學校來說是最簡單的處理方法,卻只會像是把洗澡水跟嬰兒一起倒掉般,將慶祝父親節及母親節的美好初衷一併棄掉。

我們最需要對母親節反思的,不是尊重多元的問題,而是消費主義下母親節意義被扭曲的情況。要對母親表達敬意,不在乎禮物的價格,更不限於某月某日。老土的一句:天天都是母親節,不是「無」親節。

 

曾經刊載於:

獨立媒體,2017年5月17日

明碼實價的#PTGF

文麗兒 | 明光社項目主任 (性教育)
05/05/2017

早前網上流傳有關出租女友的帖子,一時間牽起熱話,有人認為「明買明賣」亦無不可,更有自稱是出租女友的網友寫了一篇文章,捍衛自己做出租女友的「權利」。

那位女孩明言自己做出租女友是為了錢,原因是十來歲年輕人大多只能在快餐店、便利店兼職以賺取微薄收入,難以應付巨額的消費開支。不得否認的是,現今社會的價值觀以金錢掛帥,收入多少、能否買樓等等因素成為衡量個人的一項重要指標,加上消費主義的不斷滲透,令從小已受薰陶的年輕人難以反抗。對於要迎合消費主義,要符合社會所鼓吹「美」的標準,購物裝扮成為不二法門,年紀小小若不是父母給予零用錢,又何來金錢?或許對很多女孩來說,時薪40元的工作,辛勤一整天才可能買得下一枝口紅,太不合經濟效益。

當社會的意識令人誤以為為了錢可以出賣一切,那麼一切都會變成可以買賣的物品,包括了最寶貴的身體和感情。出租女友並不是今天才有的新鮮事,早在數年前已有機構進行探討,亦有不少報道。說穿了,所謂的出租女友其實就是賣淫的美名,數十年前有魚蛋妹、伴唱、陪酒……後來有援交少女,只是這些名稱都被拆穿了,唯有再度美名成出租女友,今天更把這種行為稱為「助養」。名字愈模糊,愈令人刻意對行為的本質裝傻,更刻意把行為扭曲為互相慰藉,各取所需的「合理工作」,令一眾想搵快錢的年輕人心安理得地擁抱它。

然而不少過來人接受報章訪問時都明言,過去的經歷讓他們出現情緒的問題、令他們無法再信任他人、無法信任愛情。人與人之間的愛情本來就是很親密的一種關係,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感狀態,是屬於兩人之間的情感契合與交流,是每個人都渴求的關係。當愛情演變成可以買賣的物品,得到的只會是一場既空洞又虛假的戲碼。

老實說,大家都知道有些東西若被買賣會引來極大的爭議,就如尊嚴、貧窮之地的人賣血賣器官賣子宮甚至賣子女、愛情、性等等,因為這些東西從來都不能以金錢衡量其價值,只是當社會不斷有人刻意推動這些被扭曲的價值觀,合理化它,不難想像年輕的一代只會更盲目地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而背離真善美的價值。

曾經刊載於:

獨立媒體  2017年5月5日

好人做壞事 – 《創造》 與 《死亡筆記》

吳慧華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 高級研究員
16/03/2016
專欄:傳媒文化推介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

很久以前,筆者看過一本小說,故事講述有一對夫婦,二人都是非常傑出的生物學博士,他們與其他學者一樣,都希望對造福人類社會有所貢獻。一天,太太刻意喬裝成一位老婦人,到銀行提出巨額現金,引誘劫匪打劫她,因為她與丈夫需要一個罪犯來完成他們的研究。夫婦二人深信,一個犯罪者犯罪,是與腦部某些物質有關,只要改變了犯罪者的腦部,他們便能成為好人。於是,他們「捉了」一名劫匪,揭開了他的頭蓋骨,花了兩年把他的「腦電圖」改變成與他們自己一樣。之後,夫婦二人又與劫匪共住了一年,三年的時間,把劫匪蛻變成一位外表及談吐都如知識份子一樣。
 
兩位博士希望消滅人類罪行的實驗有否成功?答案不是失敗,而是慘敗。劫匪的確被改變了,但他並不是變得沒有犯罪意識,而是變成了一位更狡猾的高智商罪犯。他處心積慮謀殺了夫婦二人、小心謹慎地消滅所有證據並虛構出一位嫌疑犯,讓人相信他無辜。不過,最後,劫匪還是被落網被定罪。
 
以上的內容來自一篇名為《創造》的故事,見於倪匡先生多年前撰寫的衛斯理系列中的其中一本名為《新年》的小說中。筆者認為《創造》主要不是要闡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道理,而是來自衛斯理太太白素所說的一番話:「……不論是甚麽人,當他想到要改造他人思`想的時候,總是以他自己的思想活動作為典範,要人人都變得和他一樣,單就這一點而論,其意念已經極其可鄙,遠比搶他人財物,傷害他人身體為甚!」
 
博士二人一心想消滅世界的罪惡,這原是造福人群的美好動機,但他們卻錯在禁錮一個罪犯,在他不情願之下為他「開腦」。不過,更錯的是,他們以自己的「腦電波」為好人的典範。他們以為自己是善良的人,沒有犯罪意識,殊不知,當他們打算活捉一個人來造實驗的時候,便成為罪犯者。當人以為自己絕對美善,單從自己視野去批判,甚至審判世界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筆者認為另一部出自大場鶇及小畑健手筆的日本動漫《死亡筆記》,也有類似的提醒。雖然當中的主角夜神月不是要改變人,但他卻堅信自己是正義的,而其他犯罪死有餘辜,當他起初拾起死亡筆記,寫下別人的名字時,他認為這是替天行道的行為,但後來,他為了逃避名偵探「L」的調查,夜神月也殺了不少無辜者,頓時與殺人犯無異。

明光社
 
正如位美國的神學家尼布爾(Reinhold Niebuhr)所言:“Ultimately evil is done not so much by evil people, but by good people who do not know themselves and who do not probe deeply.” 意思是極度邪惡的事情大多不是出自邪惡的人,而是來自一些不認識自己以及沒有深入地探究自己的好人。或許,好人沒有探究自己也有邪惡的一面。或許,好人沒有想過自己得權時,也會有變質的一天。這不是說不要做好人,只是當人有權去行善,卻變得太過自我中心,忘了身為人,也有人性的陰暗面時,以為行善,卻可能變成行兇。

 

「迷你兵團」攞你命

張志儉博士 | 香港傳媒教育協會主席
19/08/2015
專欄:傳媒文化推介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國家:

在本屆港九培靈研經大會中,講員蔡元雲醫生以革新作主題,一連十晚分享訊息。其中一晚以青年革新為題,說到教會要進入青年群體,了解其所思所想,從而與他們同行。
 
他以年幼的孫兒做例子,和他們看了暑期賣座卡通片「迷你兵團」(Minions),當中原來有很多正面訊息。他孫兒說:「做人要學其中一個主角Kelvin,因他有使命,有方向,知道自己要做甚麼東西,對準目標,便能成事。」
 
我以音樂解讀這套電影,負責配樂的叫Heitor Pereira,是八十年代樂隊Simply Red的成員。而那年代的樂手多受六十年代的音樂影響,碰巧這套電影發生的年份是這段時間,因此片中出現很多六十年代的歌曲。
 
六十年代是一個重要的十年,其中在美國發生的大事有甘乃迪總統遭暗殺、太空人踏足月球、美軍參與越戰、大學生政治醒覺,以及青年人成為「嬉皮士」(hippies),又或者統稱為Flower Children。因此六十年代的音樂是充滿反叛,對社會不滿,尋索自己的身份,探討生命的價值。
 
片中幾個例子有The Kinks的歌曲《You Really Got Me》。大人們,你真的知道我的心嗎?你憑甚麼要我跟隨你呢?又或者是年青早逝,一代結他大師Jimi Hendrix (他可以不用手,而是以牙齒彈奏結他) 的音樂也在這時期出現,極盡叛逆與另類。
 
還有更明顯的例子是Bob 舉起了石中神劍(有興趣可以看英國歷史,年少的Arthur,最後就有了亞瑟王的經過),意味著這是年輕人的世界,而片中所播的歌曲,正是The Who 的《My Generation》。
 
不單如此,片中向被譽為歷史上最偉大的流行樂隊The Beatles致敬,先有行過Abbey Road,襯以 《Love Me Do》的音樂,然後結尾歌曲真是神來之筆,是Beatles比較沒有這麼流行,但歌詞一語道破心聲的 《Got To Get You Into My Life》(攞你命),不就是回應蔡元雲醫生所說,和青年人一起,讓聖靈作工,拿取他們的生命麼?
 
這系列的電影,一個有趣的地方,就是片尾會給觀眾一個驚喜,而這片的字幕放完後,又是另一首Beatles的歌,不過是用Minions語唱,大家不明白不要緊,重要的是那首歌叫《Revolution》,就是說中年青人的心聲,對現狀不滿,我要反抗。
 
可惜的是,聲音被壓制,理想被消滅。「一代不如一代」這話聽得太多了,我們都會老去,多點聽年青人的心聲,一起建構將來美好的社會吧!

 

愛情豈止是商品

張勇傑 | 明光社項目主任 (性教育)
20/03/2014

相傳在三世紀,羅馬帝國為培育更優良的士兵,禁止年輕男子結婚。一位名叫華倫泰(Valentine)的教士違反皇帝的命令,秘密為年輕男子主持婚禮,引起皇帝不滿,最後在2月14日被處決。為記念這位教士,人們將2月14日定為聖華倫泰日(St. Valentine's Day),即現在的情人節。情人節原本是歌頌愛情的日子,但在消費主義的影響下,現已變成商家促銷商品的節日鮮花、朱古力、燭光晚餐仿彿成為情人節的必需品。
 
今年的情人節,剛好是元宵佳節,雖然氣溫寒冷,但不減情侶間的熱情,為向對方表達愛意,即使標價上千元的鮮花也毫不吝嗇,在街頭和facebook上均不難看到鮮花的出現。有機構調查發現在澳洲、香港、日本、馬來西亞及新加坡五個亞太地區中,香港人的情人節禮物消費平均達1,055港元,為各區中最高;其次為新加坡(621港元)、澳洲(512港元)、馬來西亞(473港元)及日本(357港元)。而且香港人愛花心思購買禮物,相比其餘地區的受訪者會用更多時間準備情人節。[1] 但愛情是否能以禮物的價值,以及晚餐的豪華程度來衡量呢?崇尚物質的消費方式主導了我們的生活,感情生活亦然,好像只能靠金錢才能營造溫馨浪漫的情調和反映我們的誠意。
 
當情人節成為商品化的消費項目後,已漸漸失卻了原來的意義。其實,只要有心,天天都是情人節;只要有愛,鹹魚白菜也好好味。當然,慶祝情人節本身並沒有問題,但不要再讓商家教你/妳何謂愛了!

 
[1]〈亞太區最豪過情人節 港人最捨得〉,香港新浪網,http://news.sina.com.hk/news/20140214/-2-3189030/1.html

偽文青.標籤與身份建構

歐陽家和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1/11/2013

以前,我們說一個人有很獨特的生活態度,往往是被他的態度吸引,並從這態度產生的相應行為,以致他能影響周圍的人和事。現在,我們的生活態度卻往往由不同的消費產品所定義,以不同的象徵物去堆砌一個「有自己態度」的空間,近年日漸流行的「偽文青」可算是一個實在的例子。究竟一個人的「生活態度」或者身份是怎樣建構出來?與消費品及空間有何關係?

偽文青vs 文藝青年

偽文青,全名為偽文藝青年,是所謂文藝青年(文青)的假冒版。傳統認為文藝青年必須要飽覽文藝作品,包括書刊、電影、音樂、漫畫等,能欣賞、評鑑、甚至能創作,才叫文藝青年。
 
不過,偽文青就易做得多了,他們需要只有所有文青的表徵。有不少人就寫了很多偽文青的特徵,包括:
 
1. 能說出村上春樹所有作品的書名,但從沒認真看過,不過手提包會有一本。
2. 常常拍「鬆郁朦」的相片,之後會說這些是lomo作品,很有詩意。
3. 喝咖啡必定不去茶餐廳,只會去S字頭的咖啡店或二樓咖啡店;手提電腦內播放的音樂最好是獨立樂團,但音量很小。
4. 文具一定選用崇尚簡約生活的牌子,例如無X良品。
5. 看電影不看荷里活大製作,要看小本經營或者歐洲電影。
6. 必備黑框眼鏡(未必有鏡片的)。
7. 喜歡素T搭配針織衫外套。
 
你不難發現,偽文青與文青的分別在於:構成偽文青身份大部份都與物件和空間有關。彷彿你買了某些物品,用了某些物品,在某些指定地方出沒,你就自然地成為了那一類人。
 
以前文青代表著一個人的素養;現在則可以透過消費、打扮達到。一個人只要穿素色衣服、架黑框眼鏡、拿著一本日文書等,就彷彿變成一個文藝青年,我們對於一個人的評價,也是單看外貌。當然,有時我們也會看那個人處身甚麼空間,例如要懂得去講究的地方,咖啡店也要嚴選,以示自己的獨特性。

從身份認同至族群形成

不過,由身份認同演變成匯聚一群有著相同生活態度的人,進而形成另一個族群,卻是另一回事。社會其實有不少類似文青的文化族群,例如美國以黑人為主的嘻哈族(hip-hoppers)、日本愛以動漫角色作裝扮的cosplayer等等。這些族群往往被人形容為「次文化」,他們有幾個很主要的特點:
 
1.他們有一個特別的群組,對加入該群組的人設下特定要求,使得群組內的人在外觀上有相似特點;
2. 有自己族群使用的獨特語言及溝通方式,或者一些其族群才明白的術語,以突顯自己人的身份;
3. 有特別的時間、空間、品味;
4. 其意識形態與主流的論述有明顯的不同,有時是以對抗主流的形式出現,有時是抗衡,是一種反動的力量及
5. 族群內的成員享受一種與別不同的身份認同。
 
是故這些不同的族群,會有自己的禮儀與規矩,又或者與族群以外的人在外觀上有所不同,例如板仔(在嘻哈文化中對玩滑板的人的簡稱)會著特大碼的衫和褲,這些本來是作為「辨別」族群的符號。這些外觀上的分野,讓人容易找到同類人,之後可以一起溝通,建立起關係和網絡,文化族群隨之產生。

當族群變成主流

不過,隨著在主流媒體上展示不同文化族群的特點,當中的內涵、生活態度往往就被快速淘空,剩下的只是看到的外表。所以當主流媒體掀起板仔熱潮,便會在街上見到很多人穿著濶身褲。當談到偽文青,街上會突然出現一群人戴沒有鏡片的黑框眼鏡。這種只剩下商品和符號,但沒有族群內涵的人,往往經不起真正原本屬於該文化的人的「考驗」,一兩下便「露底」。
 
有趣的是,這些人也只會以曾經擁有過這些偽身份為樂,他們視之為茶餘飯後的話題,潮流的指標。他們不一定擁抱當中的生活態度或者要對抗社會,反而只是以一期一會的方式消費有關產品,或者到那些地點「朝聖」,之後便離開。擁抱這種偽文化的人,透過商品、「朝聖」等方式廉價地接觸不同的文化群族。但說到底,卻沒有真實地安身立命起來,或者這就是所謂「隨波逐流」了。

作個表裡一致的信徒

基督徒也是一種身份認同的建構,有倫理學者認為我們也是抗衡社會世俗洪流的一員,那麼我們的生活形態和價值觀應該是甚麼?我們又有甚麼特徵讓人認出我們是基督徒?又有沒有一些人只空有外表,卻沒有信仰實質,成為一個只懂得消費基督徒文化的信徒呢?甚至,我們會否根本不是好好地以基督徒這個身份「安身立命」,反而是一個隨潮流而改變,隨波逐流的人呢?

漫畫不單是童年回憶!

吳庭亮博士 | 信義會新生堂傳道 (前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主任)
17/09/2013

漫畫陪伴不少人度過他們的童年,帶來歡樂和美好的童年回憶,特別在沒有電視和互聯網的年代,一本漫畫書可以在無數兒童的手中傳閱。時至今天,漫畫仍是令不少兒童和青少年廢寢忘食的摯愛,也成為部份成人的「心頭好」。在電子時代,漫畫更容易拍成動畫,加上互聯網大大增加傳遞的速度和廣度,使動漫更普及到不同的年齡層。這一期生命倫理我們會重溫動漫牧師范晉豪在對談中與參加者分享看動漫的心得,並借動漫反思當中的倫理觀和價值觀(第二及三頁)。
 
動漫除了可以消閒外,更慢慢成為另一種軟性資訊媒體,傳授知識和推廣作者的價值觀,如《神之水滴》內有豐富的紅酒知識,甚至榮獲法國美食家世界食譜(Gourmand World Cookbook Award)2009年度獎,與其他文字媒體的食譜一爭長短。宮崎駿的《天空之城》、《幽靈公主》、《風之谷》等,都含有宣揚環保和反戰的訊息。既有娛樂價值,又可以推廣環保概念和反戰,讀者更容易接收作者的訊息。
 
在性解放的年代,我們也許需要借助動漫來宣揚健康的倫理關係和婚姻價值,抗衡性解放的思潮,特別幫助青少年和不常閱讀文字的人,認識情、性與婚姻的關係。今年六月研究中心的週年研討會以「真情珍性」為主題,除了幾位講員分享有情性價值的理論、實踐和個案外,還有三個工作坊,讓參加者一起構思中學性教育課題的建議(詳見第三及四頁)。動漫能否成為其中一個重要的媒體,進入學生的生活中,幫助他們建立健康的情性觀?

輸血方式──《One Piece海賊王》給我的一些思考

招雋寧 | 明光社項目主任(青年事工)
17/01/2013

《One Piece海賊王》為2012年上半年日本漫畫銷量排行榜第一位的漫畫,它風靡漫畫界十多年,在去年8月第67卷漫畫銷量更高達405萬冊,第九次刷新日本漫畫初版發行量紀錄。今期燭光Lite就與大家分享由《One Piece海賊王》所引發的一些思考。

《One Piece海賊王》是一個關於海盜冒險的故事。或許你沒有看過這漫畫,就在此先交代一下情節吧。
 

背景和情節

在歷史裡,魚人族群(包括魚人和人魚兩族)一直住在黑暗深海,卻憧憬著可以在陽光底下生活。可是,人類中的貴族卻有「蓄魚人」的習慣,即是把魚人當作奴隸;也有人會拐帶人魚,在黑市市場中賣給權貴充當觀賞寵物。魚人族群在陽光下出沒,就因而變得危險非常!惟有繼續留在深海才可確保安全。故事花了極多篇幅(漫畫在第五卷已經鋪排伏線)描繪種種事件,堆積出魚人與人類兩個族群之間的深仇大恨。
 
其後魚人島中出現了激進的魚人,他從小渴望對人類進行報復,誓要將人類滅絕,奪回在陽光下生活的權利。他甚至激進得把主張與人類和解的魚人皇后都殺掉!故事一直發展,激進的魚人要把深海的魚人島也除掉,強迫整個魚人族群跟隨他們的信念。
 
此時主角路飛和一眾同伴以人類的身份救助在危難中的魚人島。在眾人的努力下,路飛終於成功擊退了代表「仇恨」的魚人!但他也身受重傷,並且失血過多,需要接受輸血──人類獨特的F型血。
 
原本歡呼的場面急轉直下,群眾陷入兩難之間──魚人族群的法律是禁止魚人向人類輸血的!他們面面相覷,有些族人雖然知道自己是F型血,但因過往與人類結下的族群怨仇而有所顧忌;然而這人剛剛拯救了自己,不救他就是忘恩負義。
 
這時,魚人族群的精神領袖甚平勇敢站出來:「用我的血吧!是F型,要多少都行!」雖然魚人族群的掙扎得以解決,但也有魚人立時質疑此舉違反法律。在議論紛紛的情況下,魚人國王總結道:「有何不可呢?古老的法律同樣也是『詛咒』。只要受傷了,誰都會流淌鮮紅色的血。但就是這條纖細的管道──說不上是一條道路,讓互相恐懼的偏見、讓以血洗血的戰鬥,如此輕易地流走。比起憑空幻想,這來得更加清晰可見,是通往「太陽」的道路。」這樣便化解了兩族人的怨仇。
 
人類和魚人族群的仇恨結束於兩族人的互相了解、互相幫助──人類救了魚人島;魚人輸血給人類。[1]
 

反思:彼此溝通與包容以消除歧視

現代社會生活方式削去很多人的獨特性,隨之而來的意識反動──「差異」,就成為了後現代社會的關鍵字。身處在多元的社會中,我們透過包容和溝通,以了解各個個體的不同,然後彼此尊重,讓有「差異」的人可以融洽地在同一個社會相處,這就是「共融社會」。
 
與共融相反的是一個零和遊戲。故事中的激進魚人要取回尊嚴和權利,卻使用了滅絕報仇的方式;人類貴族任意欺壓魚人,罔顧他們的尊嚴。作者以主角路飛和魚人精神領袖甚平輸血的一幕,暗喻作一條彼此接納、流著同一種血的第三道路。打破困窘,輸血管子成為復和的橋樑。
 
事實上過往數十年來,香港也聚集了很多不同的族群。族群之間過往都有著不同程度的磨擦,而社會學學者都認為香港在各樣的社會議題上愈趨分化。一直以來被打壓的族群,難道只可用激進的方式奪回自己應有的權利,以滅絕權貴,甚至央及無辜者嗎?另一方面,一直以來欺壓人的權貴,難道也只能以高壓手段維持自己的既得利益,繼續藐視和剝奪其他族群的尊嚴與人性嗎?
 
透過更多溝通,了解某些族群的訴求及他們所面對的困難,以寬容和憐憫的方式還他們一份應有的尊嚴,是基督對我們的一個挑戰;同時,在受欺壓的族群那邊,若堅持透過激烈的政治手段及文化改革方式,以求滅絕施壓者,甚至要到流無辜人血的地步,這也是基督所拒絕的。
 
或許這是不同的族群都要思考的問題:族群之間的爭議,如何才能達致「輸血」這一步?怎樣才能夠以「輸血」的方式,而不是用「流血」的方式解決呢?

 
[1] 參見《One Piece海賊王》第648話。
 

 

對不起,我們在消費痛苦

歐陽家和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09/09/2010

馬尼拉挾持人質事件,帶給香港人的震撼是空前的,當中帶動的情感,更是前所未有的。不少人在讚傳媒怎樣怎樣將事實呈現在人的眼前,現場直播令人更能掌握事實的全部,再加上一眾社交網站的留言和轉載,產生大量的二手、三手資料。香港人彷彿知道了很多,於是很容易得出「常人用常識分析」出來的結論。

可是,這常人的常識往往將我們困在死胡同中。

我們常以為死傷者的家屬因為死傷了家人,所以很悲傷,但事件至今,傳媒仍拚命地追訪生還者,跟進傷者的病況,之後廿四小時無間斷報道。家人在家看回新聞時,會感到安慰嗎?親友看見被訪者的報道,又會安樂嗎?我們常以為記者採訪是他們的天職。或者也是,可是當他們每天都要向家屬問「你覺得點呀?」、「依家有咩打算?」等等問題,記者也有情緒,也有血肉的,當他們動用公眾「知情權」,在完全沒有防備,已經痛失親人的被訪者身上時,真的會完全不被觸動嗎?

我們常以為菲律賓政府怎樣怎樣無能、貪污,有問題。悲憤,一下子透過不同的專家、學者的嘴巴來發洩。可是這一兩個星期,大家不難發現,社會、文化差距,可以變成憤怒。總統的微笑,其實大有可能是出於禮貌;菲國的治安,處理突發事件的方法,可能與平日無異。

一切,只怪與「香港人」拉上關係,於是在社交網站上,終日看到不同的人在貼不同的相片、影像,絕大部分不是控訴,就是憤怒。影像不斷重複,情緒不斷的累積。於是,有在港的菲傭收到短訊,說香港人怎樣怎樣,又有人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安全來。

可是,為甚麼事情會向這個方向發展?是誰決定要訪問幸存者?是誰決定要在直播之後,為整件事做「設計片段」放在網上任人瀏覽?是誰決定要記者為探訪死者親屬而不惜一切?是誰為增加新聞元素,不惜每天重複使用震撼的資料圖片?又是誰決定要以「向死者致敬」為名,將一眾團友這次「最後一程」的旅行相登出來當雜誌的特刊來賣?

以前,我們相信編輯自主,但隨着新聞商品化後,這責任問題亦回歸各位看電視買報紙的觀眾讀者們。誰叫悲情的標題、血腥的相片最能吸引人購買?誰叫報道慘情新聞時收視最高?誰叫我們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八卦的心態,去消費悲情,消費憤怒,消費死亡?我們樂見傳媒求真求知,甚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看完報道,有人投訴說在合家歡時間播過分暴力的內容,又有人反映因為報道令他有情緒的困擾。

傳媒將單一的慘劇不斷生產複製,我們其實在消費痛苦,也許是時候讓幸存者和死者家屬可以有安靜的空間了!不再纏着當事人不放,其實是一種真正的尊重。

曾經刊載於:

成報 09/09/2010

誰真正關心「犀利哥」?

郭卓靈 | 明光社 項目主任 (傳媒監察及行動)
21/03/2010

近日網絡、報章火熱報道一位在內地浙江省寧波市的流浪漢,並稱他為「犀利哥」。事源一位攝影愛好者在街頭拍到一位眼神、髮型及衣著配搭得很有型格,加上吐出的淡淡煙絲,被讚揚為很憂鬱、超然的一位「乞丐王子」,並將之上載於互聯網上,因著互聯網一傳十、十傳百的威力,這位流浪漢旋即引起了許多內地網民關注。
 
隨著有更多人在街頭追訪他,拍下他其他的衣著,將他和許多中、日、韓藝人,甚至西方的時裝衣著相比,事件亦被登上英國的《獨立報》。
 
傳媒炒作用意何在
 
事情並不單止如此,許多網民、傳媒知道「犀利哥」身處何地,在街頭不斷的騷擾他,要求和他合照、作訪問。從互聯網中的許多短片可見,在鏡頭下,「犀利哥」的對答顯示他十分害怕,但傳媒並沒有因此而停止,還繼續追訪他的身世及訪問和他有點連繫的人。
 
事件到現時為止,傳媒及網絡的追蹤暫時為「犀利哥」尋得家人,並可回鄉得到熱情的接待,不再流浪。香港亦有傳媒為此新聞,特地北上尋訪這位「犀利哥」,並於港聞頭條中報道大揭「犀利哥」身世。
 
雖然「犀利哥」所顯示的互聯網威力、引發了許多有審美的討論和「乞丐美學」的衝擊,但傳媒所報道的並非這些現象,而是繼續追訪,發掘這位流浪漢的身世、攝下他吃晚飯時的情況,在酒店房中「型仔」坐椅子的樣子,並將之放於港聞版的重要位置,甚至是頭條。傳媒如此追訪一位社會弱勢人士,他連正常對答及表達自己想法的能力都沒有,反抗能力缺乏的小人物,被傳媒擺布炒作,傳媒的用意何在?

煽情故事推高銷量
 
如此的報道手法,不禁令人懷疑這是否記者們的刻意安排?有關報道令人想起過往的陳健康及「慾海肥花」事件,傳媒所關心的是不是只利用這位偶爾被互聯網引發出來的故事借勢推高銷量?
 
其實傳媒關注的重點根本不在如何協助這些弱勢人士,而是借他們的故事來煽情。老實說,當大家認為「犀利哥」有型的時候,誰真的願意與他擁抱,甚至穿他穿過的衣服呢?社會中千千萬萬個「犀利哥」的社會問題,又何時才會被人注視得到?

 

不但是傳媒,社會上許多利用「犀利哥」效應的產品相繼出籠,「犀利哥」外套、「犀利哥」雜色腰帶,甚至「犀利哥」註冊商標……似乎大眾的好奇心及娛樂至上的心態,被消費主義大大地蒙蔽了。

曾經刊載於:

星島日報 21/03/2010